第490章 忒沒意思!
「啪!」
「麻利些!」
一陣鞭響,一聲呵斥,懵頭瞎將的兵卒們立時便自佟養甲周遭散去,而他在關注戰局變化的同時也難免有些焦躁。
此時距離銃陣被阿哈沖撒已過了炷香多些,可他麾下的士卒卻遲遲不能組成陣勢。
這裡面自有阿哈影響的關係,但先前那幾輪對射所帶來的威懾也不能不考量於內。
若在尋常時節,他許也至於到了焦躁的地步。
畢竟茫茫多的阿哈已將射擊角度全部封死,他麾下的銃兵便是再組陣勢也難有作為。
可他終還是不太放心。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說到底,阿哈這東西也在人屬,前幾番被打掉膽氣雖還能憑著督戰隊的砍殺重新鼓舞,可若次數多了卻難免遭了反噬。
對此,他們這些領兵軍將自都心知肚明,亦會看著火候用其他阿哈進行替換。
可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他所面對的明軍不單裝備精良、火力充足,便是士卒本身也是戰心高漲、士氣正盛。
此等情形之下,他們若還按著早前的法子,說不得折騰也只耗了明軍火藥,平白堆下些屍首。
只是這利害之間終會隨著局面的發展而變化。
似這等全軍壓上的法子自能在瞬間對明軍產生巨大的壓力,但若真有了大面積潰退卻不是一半千督戰隊能夠控制的。
有了這番認識,他自得快些將被衝散的陣勢重新組起,也算有備無患、未雨綢繆。
不過話說回來,此時的阿哈已在督戰隊的壓制下殺進了明軍大營,只要戰局無有變化,拿下此勝也在預料之中。
只是
轉頭看了眼那將才有了雛形的陣勢,佟養甲不由皺了皺眉頭。
阿哈都已殺到了敵營,這些貨色卻還在土堆磨蹭。
心念及此,他便將馬鞭揮下,隨即戰馬猛然竄出,這領兵大將竟就棄了麾下人馬。
他想的明白,銃陣雖能在阿哈出現大規模潰敗時起到鎮壓的作用,但於眼前來說關注前方變化才是最緊要的。
說到底,有著一個能縱覽全局的領兵大將坐鎮後方,督戰隊便能在其指揮下更快前往發生潰逃的位置。
屆時大規模潰散在醞釀之中便被壓制,卻也算是為再組銃陣爭取些時間。
約莫十來個呼吸的功夫,佟養甲便已來到了阿哈們的身後,隨即他尋了個略略高些的矮坡,緊接著便與幾名親兵登了上去。
到了這個位置,茫茫多的阿哈便無法再對他的視野產生阻礙,可當他真正看清眼前局面之時,心中卻不由慶幸了起來。
先前兵卒所報並沒有錯處,阿哈的確已殺入明軍營寨之中。
只是阿哈們卻似被什麼阻攔一般,人海竟就成了個插入明軍大營里的漏斗。
「呯!呯!呯!」
「轟!轟!轟!」
聽著不斷傳入耳中轟鳴,佟養甲很快便想清了明軍的布置。
這雖只是個小花招,並不能對全局產生根本性的影響,但此法與那圍三缺一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那偌大的營寨竟只有大門在承受著阿哈的衝擊,營里諸般火器卻能從容射擊。
真賊啊!
見此情形,佟養甲心中不由一嘆,只是他終也非戰場雛哥,此番變化所帶來的影響也僅限於此。
「你們去前面傳令,讓督戰隊再往前壓一壓。」
話音落下,跟在佟養甲身邊的親衛便分赴各處,待這軍令傳到各隊耳中,後面的阿哈便在督戰隊的驅趕下拼命向前,便連那漏斗都被壓平了一些。
他這一番並不是為了讓阿哈們去沖營牆,而是想往營門處再加些壓力。
歸到根里,誰都曉得趨利避害。
在督戰隊的驅趕下自有那倒霉鬼被明軍營寨里的各式火器要了性命,但在這兩種力量的作用下,明軍營門所承受的壓力勢必得再強上數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由阿哈所組成的漏斗也被壓得越來越平。
此等情形之下,倒在營寨外面的屍首自然越堆越多,那漏斗的形狀也多了一番約束。
只是這些事情對佟養甲而言卻沒有什麼意義,他的關注點自落在營門之上便再沒有挪開半分。
說到底,阿哈在他們眼裡便連牲口都不如。
日子過得順當的時候對牲口們優渥一些總也難免,可現在主家都自身難保,誰還有心思去理會牲口是不是死得冤枉。
又過了片刻,一個個相互作用的壓力終於傳到了明軍營門上,眼見阿哈涌動的速度逐漸增加佟養甲立時便長舒了一口氣。
他對明軍將領的應變能力多少也有些佩服,若這戰事一直按著先前的節奏發展下去,說不得明軍還真有可能熬到阿哈出現大規模潰散。
所幸自己並沒有在後面等著銃陣再組,此番應對終也算得及時,按著當下的情形來看,破了明軍防禦怕也在須臾之間了。
心念及此,佟養甲面上不由露了些笑容,隨即一番思緒接連生出,他的目光竟略略散亂了些。
這幾年他們的佟家的處境並不算好,年長些的接連過世,下一輩的卻還未長成。
待到此時,偌大的家族裡竟只有他一人還算得用,兩朝的光耀眼見便要消散。
倒也是蒼天有眼,明軍的盤算終被他看破,只要再壓上一陣,這幾萬人的大營便得破在他佟養甲手中,屆時頂著這挽了狂瀾的功勞,如何還愁佟家不能興旺?
隨著念頭的轉動,佟養甲面上的笑容自是越來越盛,只是此時他的全部心思都陷在了對未來的憧憬之中,竟未曾注意到有那星星點點的響動摻雜在明軍整齊的銃聲之中。
片刻之後,佟養甲心滿意足的將心緒收回,待他再定睛往明軍營門看去之時卻見阿哈們涌動的速度似又慢了下來,一陣疑惑立時便於心中生出。
沒道理啊。
就算明軍在營里布了碾子,也不可能對外面產生半點影響。
難道
沒道理啊。
心念轉動之間,他便又將目光往後面挪了一挪。
倒也是佟養甲歷過不少戰陣,對戰局的變化也還算是敏銳,只在須臾之間他便發現前方涌動速度的減緩乃是因後方壓力減小所致,隨即他於心中暗罵一聲便厲聲說道。
「傳令!讓督戰隊」
話只說了半句,佟養甲便意識到自己已孤身一人。
他很清楚,這軍令若不及時發出,明軍便要得了喘息之機,隨後他不及多想,一面催馬前出,一面便再阿哈陣中尋了起來。
很明顯,他這是要去找幾個督戰隊的人替自己傳令,可出乎佟養甲所料的是,本該散在陣勢各處的督戰隊卻似藏了起來一般,任憑他如何搜尋卻都尋不到半個。
這幫子莽貨!讓他們督戰竟自己殺到前面去了。
心念及此,佟養甲心中頓時便生出一股無明業火,只是於當下而言,傳出軍令卻要比懲戒士卒重要許多,緊接著他便止了戰馬,將視線又往遠些的位置投了過去。
過了幾天安穩日子便忘了軍法,打完這仗確得給崽子們緊緊皮了。
佟養甲一面在阿哈堆里不斷搜尋,一面卻在暗自發狠。
倒也是此番派出的督戰隊不在少數,不過三五個呼吸的功夫他便在遠些的地方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只是那身影非但沒有和其他袍澤同在,竟還在逆著人流擠往後方。
見此情形,佟養甲又驚又怒。
這都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精銳,卻不想只過了一年功夫竟已慫成如此模樣。
也就是這番全靠阿哈眾多才能占了優勢,若真靠著他們沖陣,誰曉得會敗成什麼樣子。
念頭的轉動並沒有耽擱佟養甲手中動作,可當他正拎著戰刃直撲那兵卒之時,對方頭上上卻毫無徵兆地濺出一朵血花,隨即那身影便沒在了阿哈群中。
這是冷箭!?
猜測將於心中生出便被他直接掐滅,其後他又在阿哈堆里尋到了另一名督戰士卒,隨即便死死盯著對方,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呯。」
在兩輪火器激發當間,一陣細若蚊聲的響動被佟養甲的耳朵捕捉,與此同時那兵卒頭上亦如先前一般濺出血花,他的面上立時便顯出震驚之色。
身為烏鎮超哈的統領,他如何不曉得這是什麼造成?
可尋常火銃到了八九十步便再難命中,又怎可能如猜想一般?
常識與現實所產生的衝突,直讓佟養甲這統兵大將愣於原地。
許也是注意力的關係,那與其他銃聲格格不入的響動已然在他耳中清晰無比,一個個不斷倒地的身影亦被那無有焦點的視線輕易捕捉。
再調人!只要離得遠些,明軍的火器定打不過來!
在短暫的愣神之後,佟養甲立時便做出了判斷,隨即他撥轉馬頭便準備往後方而去,可此時一朵血花卻自腦後濺出,緊接著其人撲在馬背之上,而那戰馬卻只飛奔而出,竟對自家主人死亡一無所覺。
——
「中了!定是個大官!」
就當佟養甲莫名其妙送了性命之時,位在望樓之上陳四卻猛地往身旁兵卒肩頭拍了一巴掌。
他這個千戶隊自領了靖武甲型火銃之後便被陛下留在了應天,整日裡除了對著靶子射擊開火便只跟著斥候學習藏身之法。
起先,他還以為自己無緣北伐之戰,可誰曾想,練了這麼長時間,他這個半老子都已能打中百十餘步的靶子,而那北面的戰事卻還處在僵持之中,他便也在猶豫了許久之後尋到了向仁生跟前。
後面的事情不需多說,有著這樣的射術,陛下自不會多阻攔。
只是按著原本的謀算,他們這個千戶隊本該於交戰之際專殺清軍大將,卻不想這初次露頭僅就用了在了些督戰隊的身上。
「到底是年輕,眼神卻比咱好的太多!」
一聲調笑之後,陳四便也將手中火銃架了起來,只是他於這遠距離擊殺上似乎也沒什麼天賦,連著開了幾銃卻也沒什麼斬獲。
見此情形,他不由撇了撇嘴,隨後往身側兵卒那裡看了一眼便自順著梯子從望樓上爬了下來。
此時,營門左近的清軍督戰隊幾乎已被全部清空,剩下的那些自也不似先前那般猖狂,到了這般地步,他們的任務也算基本完成,去往帥旗跟前稟報一二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當常大帥命人往後方傳信之時,他卻不由腹誹了一句。
「以後的仗就這麼打了?忒沒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