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緝拿歸京
理論上來說,大清的西面除了漠北蒙古和葉爾羌汗國之外便再無敵人,其他諸如和碩特、漠南蒙古都已臣服。
但對多爾袞來說,似內外藩屬和臨近國度都不算什麼,真正讓他的憂煩的其實是姜瓖和豪格。
豪格自不必說,那是朝中勁敵。
只不過兩人之間的問題乃是內部矛盾,在大敵當前之際也還能求同存異,讓他真正忌憚的確實大同的姜瓖。
此人本是大明朝掛鎮朔將軍印大同總兵官,大順軍攻克太原後,他主動聯絡了大順政權,隨即便成了李自成麾下封疆。
不得不說他也算知機,只是情勢變化總出人意料,不過兩月之後便傳來了大順軍在山海關戰敗、放棄北京的消息,這姜瓖立時便發動叛亂,以大順守將的腦袋當做了歸順大清的敲門磚。
若只如此,多爾袞對此人當不至於這般忌憚。
說到底,大清的漢官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背主求榮、貪生怕死之徒,叛一次和叛兩次在本質上哪有什麼區別。
可這姜瓖終與旁人不同。
他在起兵叛亂之初似乎是受了清軍宣傳的影響,壓根就沒想到清廷有入主中原的意圖。
此等情形之下,他便擁立了代藩棗強王后裔「以續先帝之祀」,直接將心中所想暴露了出來。
後面的事情不難猜到。
那一陣的清軍勢如破竹,自不會慣著這等行徑,隨即多爾袞以「大不合理」為由狠狠斥責了一番,這姜瓖便上疏請求原諒自己「不學無術之罪」,並且要求「解臣兵柄,另選賢能」,讓自己「休息田間,從此有生之日皆歌詠太平之年矣」。
很明顯,這是以退為進之法,正在全力用兵的清廷自不會冒險將他革了。
只是這大同毗鄰京畿,該有的敲打卻也是少不了的。
在那段時間裡,姜瓖雖把大同精銳全都調去助阿濟格攻打順軍,但各種各樣的罪名、申斥卻也是接連不斷。
面對這樣的局面,處在弱勢之中的姜瓖自也沒什麼奈何,他不但把長子遣到了北京為質,更還盡力搜刮地方以為清廷作戰之用。
若按著原本的歷史,這姜瓖便會一直這麼退下去,直到南明政權被逼到廣西,清廷準備對他動手之時才會起兵造反。
可現在清廷對他的敲打一如既往,勢力卻遠不及以往,這等局面之下,多爾袞若能對其放心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話到這裡卻不得不插一嘴。
深知邊軍厲害的清廷對姜瓖真可謂是忌憚非常。
那一陣子恰好李成棟和金聲桓正於南面生事,清廷卻將能夠調動的八旗主力全都攏到了山西。
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英親王阿濟格、敬謹郡王尼堪、端重親王博洛、承澤親王碩塞、多羅親王滿達海、多羅郡王瓦克達、平西王吳三桂、固山額真李國翰、陝西三邊總督孟喬芳。
這樣的配置不單將清廷在北方能夠調動的精銳人馬全都聚到了山西,便連在南方作戰的濟爾哈朗、勒克德渾、譚泰所部都抽得不敢有大規模動作。
若南明政權能抓住這個機會有所動作,定能對長江以南的清軍造成沉重打擊。
可那一陣子何騰蛟為爭功而糊裡糊塗地被清軍擒殺;永曆朝廷侷促於兩廣之地勾心鬥角。
將近一年時間裡,南方明軍竟就毫無作為,由著清軍從容撲滅了山陝之地的各路義軍。
山陝之戰中,姜瓖全家被殺、參將劉遷父子戰死、參將王永強兄弟戰死、明義軍元帥韓昭宣戰死、義軍首領白璋戰死;
巡撫姜建勛、布政使劉炳然、義軍部院陳杜、監軍道何守忠、晉城守將張斗光等被擒殺;
義軍總督萬鏈自焚而死。
至此,北京周遭徹底平定,清軍再無後顧之憂。
——
大同
總兵府
自投了清廷以來,姜瓖便無一日過得舒暢,那一份份申飭,一番番請罪不僅讓他的心情極度抑鬱,更讓他時刻處在了恐懼之中。
換做旁人許會覺得,他既在清廷過得不順,便當對韃子接連戰敗喜聞樂見。
可說一千,道一萬,現在的他畢竟還在滿清這條破船上,而北京方面也只是不斷敲打,並沒有真要對他動手的意思。
這等情形之下,滿人在南面接連戰敗的消息非但沒有人姜瓖的心情好上半分,更還在裡面添上了濃濃得糾結。
「來人!」
一聲高呼之後,守在門外的親兵立時便跑進了房中,隨即姜瓖面上閃過一絲猶豫,待又一番權衡才沉聲問道:「這幾日可有明軍動向報來?」
話音入耳,親兵頓時便楞了一下。
他們大同雖是九邊重地,但所要面對的敵人卻多是前來劫掠的蒙古人。
此等情形之下,自家大帥竟想知道數千里之外的明軍有什麼動向,誰都會略略有些奇怪。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姜瓖問了,他一個親兵哪裡有資格置喙,隨即那親兵於腦中略一回想,僅花了十來個呼吸的功夫一迭邸報便已到了姜瓖手中。
此時距淮安之戰結束已過了月余,明軍自已攜大勝之威想淮河以南發起了進攻。
那襄陽自不必說,那地方本就在連年戰亂之下元氣大傷,阿濟格在籌劃贛州之戰時又將那裡的人馬抽調一空。
此時漢中、湘贛的明軍可謂大舉來攻,哪怕是武聖鎮守恐怕也逃不過走了麥城。
再一個便是合肥了。
這地方的情況要比襄陽略略好上一些,但同時卻遭到了明軍水師的進攻。
林林總總看下來,淮河以南全部丟失大抵也就是旬月之間的事情,姜瓖自也生不出多少疑惑,只是
「就這些?」
「回大帥話,就這些。」
聞言,姜瓖一面揮了揮手,一面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他所想,若換自己做了明軍的統帥,必然得趁著淮河以北兵力空虛的檔口給清軍來個水陸並進。
可他翻了這麼一陣,除了明軍進攻合肥、襄陽的消息之外便再無旁的,他這沙場老蔣卻也有些摸不清明皇的葫蘆里到底裝了什麼藥。
海上?
似乎不太可能。
就算明軍水師強大,也得有陸營的協助。
若只從海路運一兩萬兵馬過來,卻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遭了南面那幫的人的掣肘?
應該也不會。
明皇下手狠辣,早就傷了南面那些人的元氣。
現在他們莫說掣肘,恐怕已經在盤算用什麼姿勢跪舔了。
念頭轉了一番又一番,姜瓖始終也不明白小皇帝為何會放棄這等機會。
待又過了好一陣子,他終也只能頗為懊喪地將那碟邸報丟回桌上,顯然是沒了再行思量的心力。
便如那親兵所想一般,不論清軍在南邊的局面多麼艱難,他這幾千里之外的大同總兵也只需了解個大概,完全沒必要搞清楚明軍的每一步動向。
可姜瓖看得明白。
依當下的局面發展下去,清廷最好的結果也只是重回關外,再沒有席捲天下的可能。
似那些建州野人回去也就回去了,似他這降了又降的若沒有合適的見面禮傍身,恐怕下場要比韃子還要悽慘。
「唉~~~~~,我怎沒有胡茂禎幾人的運氣啊。」
一聲長嘆之後,姜瓖便有氣無力地坐回了椅子上,似乎當下的局面真真讓他極為糾結。
老實講,當初在知道胡茂禎歸降大明之後他是頗為不屑的。
一來那廝領著那麼多人馬卻被泥捏的南軍給包了餃子,二來那廝竟不明情勢變化,直用尼堪的腦袋將自己的全部後路都給斷了。
這樣的行為在姜瓖這種活泛人眼裡幾能用蠢貨來形容,完全不值一提。
可誰曾想局面一變再變,當初的愚魯之行竟就帶了點未卜先知的意思,尼堪的腦袋也就成了回報極高的投資。
要知道,當初南朝危若累卵,那胡茂禎憑著一顆腦袋便成功躋身為明皇的心腹重將,而他現在就算帶著麾下全軍和整個山西投明也只會引得明皇忌憚。
更何況.
「唉~~~~~~~。」
又是一番嘆息,姜瓖終還是將立時反正得心思給生生掐滅。
若明軍在攻破淮安之後大舉北上,那他自能在山西起兵相應,可現在明軍似沒有這般想法,山西又處在清軍的窩子裡。
這等情形之下,他便是再有心思怕也只能先折服待機了。
心念及此,姜瓖便也斷了思緒,直打算早做謀劃,好在局面生變時有所作為,而於此時,方才那親兵卻又折返了回來,待在門廊上拜了一下便直接報到。
「啟稟大帥,少帥回來了。」
少帥?
莫不是升兒?
可他怎會於此時回來?
心念轉動之間,姜瓖便揮了揮手,其後那親兵原路返回,待過了一陣便有一眉宇和他頗為相似的年輕人入了房中。
「卑職姜之升,拜見大帥!」
「你怎.」
「啟稟大帥,此番卑職乃與宣旨大使同來,皇上要為大帥加封王爵。」
「王爵?!」
話音入耳,姜瓖立時便自椅中站了起來,隨即他將面上的表情收了一收,似乎已控制住了心中情緒,只是他一身戎裝那不住顫抖的雙手卻已將真實的情緒徹底顯露。
與李成棟、金聲桓等人相似,他們都認為憑自己的功勞會被清廷厚待,等現實和預想有了巨大的差距之後自然新生怨懟。
而於此時,心心念念了好些時候的王爵竟然就擺在了面前,換做哪個又能平淡對待?
只是
「朝廷為何要封我王爵?你在京中可曾聽過風聲?」
姜瓖終也是經了大風大浪的,哪怕心中情緒還未平穩卻也察覺到了不對,隨即一聲問詢向自己的長子發出,其人立時便打量起了對方的神色。
「回稟大帥,卑職在京中也與皇家親貴有所交往,據他們所言,南面連番戰敗各部損失慘重,如此幾位王爺這才想到了咱們大同兵,也便有了補償大帥的心思。」
「就沒有別的?」
「也有,只是他們也沒對卑職細說,」話到此處,這位姜家長子便頓了一頓,待見自家父親眉頭微皺便又接著說道:「不過卑職從其言語中推測,當是有人主張奪了大帥兵權,終因怕生了事端才決定以安撫為主。」
聽完這些,姜瓖不由點了點頭。
這樣才是正理,否則韃子也太慫了些。
歸到根里,他與韃子並不親近,若無人提出這等辦法才是詭異。
心念轉動之間,他便已生了番心思。
再為韃子賣命是萬萬不成的,困守大同亦只是等死而已,恰好此時韃子要調大同軍南下,倒不如假意應了,待安全行至南面再來個臨陣倒戈。
想到這裡,姜瓖便擺出了一幅極為感動的模樣,隨即在自己長子的帶領下疾馳城外,方一見宣旨隊伍便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跟前。
「末將姜瓖恭迎朝廷天使!」
不得不說,他這番作態甚是到位,便是其長子也一陣恍惚。
只是
「查姜瓖多有不軌之舉,現緝拿歸京,大同諸事由其長子姜之升代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