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沉沉壓在天際,月光都隱在層雲之後,街面一片漆黑冷清,有細雨將落的燥悶感。
雲裳閣頂樓點著燈,暖黃色氤氳在窗紙上,將周圍夜色照得柔和。
忽然,小巷口內急急竄出數道身影,前前後後地包圍在雲裳閣附近,所有人皆是黑衣覆面,隱匿著氣息等待命令。
雲裳閣門前貔貅石雕後,勁瘦窈窕的高馬尾少女微微抬手,清冽聲音從黑色面罩下低低傳出:「上!」
說罷,便一馬當先地抬步向內闖,手已經按在腰間的鞭子上。
一行人快步進入雲裳閣,悄無聲息地向頂層逼近。
抱著劍在寧清窈旁邊打瞌睡的玉如霜忽然睜開雙眸,銳利警惕地看向門,拿起一邊面具戴上,緩步向房門靠近。
寧清窈掀眸看一眼,從容不迫地收拾桌上的圖紙,先將草稿都放入箱子裡收好,準備收拾筆墨時,屋內燭燈倏然被打滅。
她的手頓住,索性安然坐回去。
「嘭!」
房門一腳被踹開,黑衣少女執鞭入內,還未張口下令,旁邊就有凌厲攻擊到來。
金熙向後避讓,璇身讓開位置,讓侍衛上前。
她並不意外玉如霜在這裡,阿瑤身邊有紅衣護衛的消息,在梧州是人盡皆知。
冷哼一聲,她沒理會後面的打鬥聲,甩著鞭子便向窗邊的人靠近。
「金熙公主?」
黑暗裡的人忽然不緊不慢地開口,讓金熙微微頓住,就聽窗邊勾勒出的人影笑著道:「想要藏匿身份,至少將你那鞭子給收起來,穿夜行衣又有什麼用?」
聽出她話語裡顯而易見的嘲弄,金熙揚聲道:「看出來又如何,今夜過後,又有誰能知曉?你們大安辦事需要證據,沒有證據,無論你出去說什麼,都是誣陷。」
寧清窈輕笑,並不因此話而急惱:「你要殺我?」
「我沒那麼蠢。」金熙道,「但我絕對見過你,今夜我便要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揭穿你的身份!」
話音落下,她便甩鞭衝上來,紅鞭如游龍,尖端準確勾向寧清窈的輕紗。
寧清窈利落地起身將椅子踢起,向金熙方向打去,正和鞭子撞在一起。
屋內不比曠野寬敞,障礙物極多,本就不利於鞭子施展,在寧清窈熟稔地左躲右閃間,金熙鞭子砸碎了許多東西,卻始終碰不到寧清窈半點。
她卻耐得住性子,並未急躁氣惱,依舊耐心攻擊、擊碎物件,漸漸將寧清窈逼向角落。
眼看著她避無可避,金熙挑起唇角自信又張揚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想要和你的護衛接應上嗎?我帶來的人可都是身經百戰的,誰都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話語間,她看見寧清窈撞上牆角,頓時眸光一銳,甩鞭向她卷過去。
就在這時——
「嘭嘭!」
兩道聲音接連響起,房門和窗同時被人破入。
玄袍和墨藍衣衫忽闖入所有人的視野中,金熙尚來不及做反應,便覺得後頸和腹部一痛,竟是被一提、一踹,生生給送出數米,砸在不遠處的桌上摔了滿身疼痛。
寧清窈牢牢按住面紗,尚未從金熙要攻來的緊繃中回過神,一左一右的眸子裡便闖入兩道熟悉的身影,讓她渾身冰涼僵硬,貼在牆壁徹底無法動彈。
「沒事吧?」
謝昀和謝文澈同時開口,嗓音里裹著同樣的擔憂。
話音出口,兩人都是一頓,彼此對視間交纏了無數糾葛仇怨,火花霎時在空氣里劈啪作響,又有一種極為默契的暗沉情緒在涌動。
只這一瞬,他們便彼此確定,互相都已知曉了寧清窈的身份。
金熙吃痛卻未喊叫,十分利落地爬起身來,還未來得及重新架起架勢,便聽見了兩個男人熟悉的聲音。
她愣在原地,眸光極其緩慢地看向牆角處的模糊輪廓,一種猜測陡然浮現。
多日來繚繞在心頭的熟悉感,在此時忽然便好像有了答案。
寧、清、窈。
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名字,她頓時恨恨地咬了一下後槽牙,眉眼間積聚起陰沉之色。
可……
那女人不是死了嗎?
只是長得像,還是眼前人就是她所猜測的那人?
不等她想明白和驗證,急促的腳步聲從房間外傳來,是謝文澈和謝昀的人都到了。
金熙用力捏緊紅鞭,忍了又忍,最終還是不甘吐出:「走!」
即便她已經被認出了身份,但只要不被謝文澈和謝昀抓住,那便不會有任何人找麻煩,但若今夜暴露,後患無窮。
尤其……
她下意識地看向謝昀,想起一年多前他險些殺死自己,便是渾身一顫,心裡又難過又害怕,不敢再多留便匆匆離開。
黑衣人瞬間撤走乾淨,房間湧入一批人,擠得滿滿當當。
姜毅正想開口說什麼,不經意間卻和門口立著的紅衣姑娘對上目光,不禁愣了一下。
她戴著面具,看不清臉龐,但那雙眼眸卻十分明亮清澈,有獨屬於她的俠氣在裡面,讓他不由自主便想起從前在雨中比試的畫面。
「玉……」
「怎麼這麼多人?」
話沒說完,就被玉如霜打斷,她刻意壓著嗓音,沙啞道:「真當我們雲裳閣好欺負?如今我家姑娘可是梧州商會的會長,也算是半個官府的人了,哪怕是太子,也不敢這樣欺負人吧?」
姜毅頓一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將目光望向謝昀。
角落裡,謝昀和謝文澈已經各自轉開目光,同時將視線聚集到寧清窈身上。
灼熱目光仿佛要將寧清窈燒灼乾淨,她縮在角落裡捂著臉,默然無語間隱隱流露出抗拒的氣息,漸漸將空氣里的熱意澆滅。
謝文澈無聲嘆氣,主動道:「方才手下人說,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在這邊,我便過來看看,既然阿窈姑娘沒事,那我……」
「我送你回去。」
謝昀截斷他的話,語氣不容置疑:「太子殿下日理萬機,身份貴重,若是夜間遇襲,便不好了。我只是行商旅客,雲遊四海,沒有這樣的煩惱,是不是,阿瑤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