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尼島,霧都,金雀花宮,
剛剛會見完赫爾姆斯島使者的路易王連口皇家紅茶都沒喝,風塵僕僕之下就召集了軍部大臣們在宮廷中展開了戰局的推演。
東普魯斯被永夜之幕籠罩,混沌之災於此爆發的消息被開拓軍團很及時的送到了國王這裡,在這幾天裡,外交官們和赫爾姆斯島的新任總督艾菲將軍的使者討論雙方歸屬問題時,國王就對這場戰爭做出了指示並給出了行動。
從這一點來說,路易王還是很稱職的。
他第一時間調動了金雀花王國最精銳的格林尼軍團渡海前往大陸,通過加萊行省到達安茹行省然後支援東普魯斯戰場,這一段路有完整的蒸汽列車所以老禁衛軍推進極快,他們基本在三日永夜的第二天凌晨時就抵達了安茹邊境,並且在那裡配合卡佩家族的軍隊堵住了鼠人大軍和混沌先鋒的衝擊。
這也是為什麼金桃子碧琪和希瑟領主的隊伍能在崔特大礦坑堵住牢黑化身的原因。
不是牢黑不想走,而是它和它魔下的軍隊被堵在了邊境不得寸進。
老禁衛軍的優秀表現確保東普魯斯的永夜之幕沒有能繼續向王國蔓延,然而這支精銳軍團也是第一次和混沌作戰,他們守住邊境可以,但想要反攻進入東普魯斯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都不說意志和鬥志的問題,僅僅是他們裝備的武器就不是用來和混沌生物作戰的。
按照特蘭西亞人的經驗,在凡人對抗中顯得威力過剩的燃金彈藥,在對抗混沌生物時基本算是入門級的單兵武器,但也就只能用來對付一下混沌炮灰。
一旦遇到撕肉鬼這種無視遠程攻擊的精英,那就得熱熔武器和鏈鋸劍這種特種軍備才能有點用處。
而以上這些,金雀花軍隊都沒有裝配。
他們只能靠著從安茹地區徵調的野戰炮來阻擋對方的前進,這也直接導致了在三日永夜的結束時,格林尼軍團也沒能進入東普魯斯的戰場中,而這就引發了一個近乎「災難性」的結果。
「所以,東普魯斯與王國其他地方的通訊已經被完全截斷,而且特蘭西亞人的太陽船正在邊境游弋且明確向我國軍隊發出警告,不許我們踏入東普魯斯?」
路易王坐在主座上,一邊喝著提神用的熱茶,一邊看著作為自己軍事顧問的老元帥鄧金斯。
這位老元帥是目前的軍務大臣基本等同於國防部長的位置,但他上一次上戰場還是在十幾年前,已經脫離前線太久讓老元帥的軍事技能退步的厲害,但幸運的是,他的戰略眼光卻越發精準毒辣了一些。
因此,面對國王語氣平靜的詢問,快人快語的老元帥點了點頭,並且直接點破了國王心中最擔憂的事。
他用自己的手杖在地圖上劃了個圈,說:
「不只是東普魯斯,陛下。
薩克斯地區的邊境出現了大量武裝山民奪取了數座哨卡,安塔尼行省與卡托行省交際處的翠綠森林被精靈們封鎖了,對方宣稱在其中獵殺名為『橡木之靈凱蘭』的舊神,這一點得到了環之塔靈能師的確認。
這也意味著在精靈們的行動結束前,我們的陸軍也無法從陸地進入卡托地區..: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您,陛下,我們已經在實際上失去了這三塊行省的控制權。
特蘭西亞人展現出的武力並非全部,他們目前在外交上也表現的很克制,但很顯然,他們的克制僅僅是勝利者的虛偽,他們吃定我們了。
您現在有兩個選擇。」
老元師看了一眼國王的表情,他遲疑片刻,說:
「要麼接受,要麼...開戰。」
「我們拿什麼開戰?」
老元帥的話剛說出來,就被格林尼軍團在金雀花宮的聯絡代表,同樣也是路易王的宮廷防禦指揮官大聲打斷。
這位面容酷似羅恩,又和索羅斯將軍留著同款鬍鬚的年輕少將沉聲說:
「特蘭西亞人在黑災中淬鍊出了一支強軍,而最近半年裡,他們在熱那亞半島、桑海帝國和精靈王國以及鮫人的國度中連續進行了多次戰爭,再加上異邦人給予的軍事建議,目前我們已經可以肯定僅僅在武器裝備方面,特蘭西亞人要比王國軍人領先最少兩代!
這還沒有提及在戰爭理念層面的革新。
我們現在試圖掌握的制空權優勢戰略僅僅是特蘭西亞在黑災中就駕輕就熟的戰術了,他們現在還有了太陽船這種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凡俗紛爭中的戰略武器。
元帥!
請您肩負您的職責,務必不要在這種重要時刻提出如此不負責任的提議!您的提議可能會誤導陛下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決定。」
「喉..」
老元帥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索羅斯家的年輕人根本就沒聽出自己的潛台詞,但他可以肯定路易王聽懂了。
因為國王並沒有就此立刻發表意見,以這位陛下的性格而言,如果他真的打算用武力解決問題,那麼這會就應該在簽發手令了。
「我想知道,目前的三塊行省中是否還有我們的力量?」
路易王看著地圖,因為多日尚未得到良好休息而出現的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不過在飲下一口熱茶後,他的問題讓老元師微微點頭。
很好。
看來國王並沒有因為局勢的變化失去理智。
他咳嗽了一聲,回答道: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開拓軍團的編制還在,開拓要塞仍未落陷,卡托地區的多羅德要塞也處於開拓軍團的控制之中,甚至你在三塊行省的官員們大部分都完好無損。
就在今天清晨,我收到了來自多羅德要塞的加密靈能通訊。
索羅斯將軍向我匯報,開拓軍團會堅守兩座要塞並服從國王的一切指令。
但壞消息是,洛倫元帥...殉國了。」
「砰」
路易王手中的茶杯破碎開,讓剛才還平靜的國王霍然起身,他撐著桌子,盯著老元帥,說:
「特蘭西亞人殺了他?」
「並非如此,洛倫是自願赴死的。」
老元帥嘆氣說:
「他在班克斯城和您的百萬人民最危急的時候挺身而出,前往西柯廢墟請來了援軍,即三年前死於十年戰爭中的西柯亡靈們,那支強援的到來保住了您的城市和子民,順路將東普魯斯北部的大部分混沌污染清理掉。
他們在今日中午時分已經從東普魯斯撤離,帶著洛倫和犧牲於戰場上的戰士們的屍體,索羅斯將軍並未阻攔他們,據說這其中還有神秘的『西柯契約』的因素,據說開拓軍團正是這份契約的締約者之一。
我不是靈能師,我對這些超自然力量沒什麼發言權,不過,我這裡有一封來自洛倫遺送來的信件,是您的元帥寫給您的絕筆信,我想在信中詳細說明了洛倫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和他留給您的建議。」
說完,老元帥將一封沾著淚痕的信遞給了憤怒的路易王,後者拿在手裡看了看,又看了一眼地圖然後坐回了椅子上。
他顫抖著拆開信件,同時擺手示意自己的軍事顧問和指揮官先行離開。
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自己的老部下和心腹離世的消息。
老元帥向國王俯身告別,與索羅斯將軍的大兒子一起走出這處宮殿,在離開時,他放慢腳步對身旁的年輕少將說:
「準備一下吧,巴克少將,軍部即將任命你作為多羅德要塞的防禦將軍前往卡托地區,接受你父親的領導,在那裡重建開拓軍團。另外,你的父親將被晉升為元帥,代替洛倫繼續掌管開拓軍團。」
「我可絲毫不感覺到開心。」
巴克少將盯著老元帥,他沉聲說:
「在一塊即將被你們放棄的邊疆里,讓我們父子打著金雀花王國的旗號在敵人眼皮底下當一支孤軍嗎?如果不是我知道您的為人,我會覺得這是一次謀殺。
或許是因為您的外孫鄧恩...」
「這和小鄧恩沒關係!我的外孫雖是家族的私生子,但他在黑災中殉國是真正的英雄之舉,我為他感覺到驕傲。」
老元帥並沒有被挑樺到,他擺手說:
「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能告訴你,王國中最忠誠的一群人正在竭盡全力的試圖挽救王國在邊疆三省中的存在,其中就包括你的父親!我們會以另一種方式將王國的威嚴在那裡保留。
雖然名義變了,但某些東西並沒有因此變化。
那裡以後的局勢只會比現在更複雜且更敏感,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將王國中最優秀的統帥安排在那裡才能確保不會出亂子。
接下來幾天裡發生的事可能會顛覆你這年輕人的想像,但一定要學會在外表之下察覺到真相,
否則你在未來越發兇險的局勢里走不了太遠。
實際上,巴克,我一直覺得你的父親有些過於『嬌慣」你。
他將你們家族所有的軍事與政治資源都押在了你身上,讓你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可惜,目前來看,你那位叛逆的弟弟在某些事情上的表現比你可出色多了。」
「我和我弟弟關係很好,不勞您費心了,閣下。」
巴克少將低聲說:
「也不需要您挑撥我和羅恩的關係。」
「唔,但願真的這樣才好呢。」
老元帥笑了笑,很紳士的告別隨後登上了自己的馬車離開了王宮。
在老元帥的馬車裡,卡佩家族的老管家胡格諾就坐在那。
他看著老元帥,有些志忑的等待著對方的回答,直到老元帥做出了一個微妙的手勢之後,胡格諾才徹底放下心來。
很少有人知道,卡佩家族用整整兩代人的努力所編織出的那張複雜的關係網中到底哪些節點才是里昂伯爵真正的壓箱底盟友,而事實證明,大部分人都小看了王黨的「團結」。
尤其是王太子即將被確認為國王繼承人身份的節點上。
大家都忠於路易王,但可惜再無私的人也得為血脈相連的家族著想。
此時在金雀花宮的花園中,路易王孤獨的坐在自己平日裡最喜歡曬太陽的地方,任由自己被那些名貴的花卉所包圍,他手裡捏著洛倫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
這信很長,但大體可以分為三節,
第一節是短人元帥向自己的陛下解釋自己的選擇。
希望自己的陛下不要因為他的死就貿然和特蘭西亞開戰,去打一場金雀花人絕對打不贏的戰爭。
第二節則是通過洛倫在各方面收集的線索向路易王提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在信中說東普魯斯的災難背後很可能隱藏著一場王國內部的叛亂,並希望自己的陛下不要被表象蒙蔽,一定要做出正確的選擇。
而最後一節里,忠誠的短人元帥提出了一個設想。
非常冒味非常大膽的設想,他認為眼下這場危機或許是個徹底和特蘭西亞人握手言和的機會,
儘管聽起來有些屈辱,但為了王國的未來以及站在更高層面審視世界局勢的情況下,路易王在此時退一步對所有人都好。
如果洛倫還活著,借短人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在路易王面前說出這種話,這意味著作為十年戰爭時期的主帥,洛倫卻親口否定了十年戰爭的價值。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洛倫確實在自己的訣別信中建議自己的國王將兩國疆域恢復到十年戰爭前的狀態里。
路易王也沒有感覺到冒犯。
他甚至不想在這時候去考慮這些事。
他孤獨的坐在花園裡,腦海里浮現的儘是三十年前那尋常的一天,洛倫是如何帶著一群年輕的禁衛軍戰士闖入他的「畫廊」,把他從那對母女的床上拉起來給他胡亂穿上衣服,護送著他前往金雀花宮加冕的場面。
那是一段秘事。
不僅僅是因為涉及到了國王的私人隱秘,還因為當年那場刺殺他父王的陰謀並不只是伊莎人的極端主義者的泄憤,那件事還涉及到路易王的哥哥。
也就是當年的西蘭王國的王太子。
事實是,王太子並非和老國王一起遭遇刺殺身亡,那是對外宣稱的說法,這件事實際上起源於一場自導自演的陰謀,是王室里常見的把戲。
因此,可以說,如果沒有洛倫在那一天的勇敢和豁出命的保護,路易王是沒可能坐上王位並一手建立如今的金雀花王國。
而現在,那個一手扶自己登上王座的矮人永遠的離開了。
自己在這世上的朋友少了一個。
『我聽說了前線的事就趕過來了。」
伊莉莎白王后輕盈的聲音在路易王耳邊響起,一起浮現還有還有一雙溫暖的手從背後抱住了孤獨的國王。
王后在他耳邊低聲說:
「艾菲將軍已經同意了外交部的所有要求,赫爾姆斯島正式成為金雀花王國的一部分了。」
「是你動用了你的影響力嗎?伊莉莎白。」
國王低聲說了句。
王后點了點頭,說:
「是的,我給她寫了信,從各個方面分析了這麼做的好處,並告訴她如果她們還不接受,那麼伊莎貴族們對於赫爾姆斯島的所有支援都會立刻斷掉。」
「你都不藏一下了嗎?」
路易王嘆氣說:
「我今天很傷心。」
「我知道,所以我不準備用隱瞞的方式再讓你傷心第二次,這種我藏你猜的遊戲我們已經玩了三十年,我一直在贏。但我知道是你在讓著我,我的丈夫什麼都知道。」
王后嘆了口氣,說:
「還有個消息你需要知曉,路易,在東普魯斯發生可怕事情的時候,瑪格麗特的莊園也遭遇了襲擊...」
「什麼?」
國王這下是真的震驚了。
他抬起頭,還沒等他發問呢,就看到全身是傷的瑪格麗特站在不遠處,懷裡還有拿著棒棒糖的布麗奇特公主。
「這是...」
「里昂伯爵救下了我們母女,路易。」
女伯爵上前將女兒交給自己的丈夫,她說:
「當時黑暗之主的僕役試圖綁架我們來威脅你,要你和特蘭西亞全面開戰,他們的邪惡主子希望用這種方式攪亂大陸的局勢來給那些滅世者們爭取時間。
但卡佩家族在關鍵時刻頂了上去。
過去幾天,我一直待在開拓要塞和里昂伯爵應付那些黑暗的鬼之輩,而我們的女兒待在猩紅堡接受血鷲大公的直接保護。
我知道你不喜歡特蘭西亞人,路易,但當時真的沒辦法,除了那裡,我找不到第二個安全的地方了。」
路易王並沒有說什麼。
他抱著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手中的信,最後抬起頭看著瑪格麗特。
他說:
「所以,我猜,里昂請了你當說客?所以,我的伯爵準備用什麼理由向我解釋他準備當叛徒的行徑?說吧,我洗耳恭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