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方才猛然驚覺,在這酷熱難耐的夏日中,此人竟身披著一件厚實的白狐披風。那及腰的白髮肆意地於風中飄飛舞動,那雙眼眸深邃如夜空般神秘,眼珠竟是異乎尋常的淺灰色。而在他右眼尾的下方,一道紅痕印記醒目地浮現出來,鮮艷奪目,恰似熊熊燃燒的烈焰。這道紅痕為那副清冷孤寂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妖媚與神秘的氣息,此人的容貌之絕美,已然達到了雌雄莫辨的程度!
論容貌,此人可謂俊美至極。然而,當不經意間與他的視線相觸時,卻能察覺到,他既無作為人應有的溫情,亦無作為獸該有的暴戾,更無作為神所具的慈悲,唯有作為魔才有的冷酷無情在他身上盡顯!
他竟然是……
一隻血統純正的魔種!
不!
確切地說。
似乎……
他又好像什麼都不是。
他仿若超脫於塵世之間,既非身處人間,亦非居於天堂!不在六界之內,不在五行之中……更是未錄入命簿之列!
非人非妖非神非仙非鬼,亦非魔!
好複雜的命數!
以他當下的修行造詣,竟然全然無法看清來人的真實底細!
他,莫非就是塵淵?!
塵微的父親,亦是夜清瀾的……男人!
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濕潤起來,那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的心,使得上神和煦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只因第六感警示:此人,極度危險!
身後,塵微瞧見來人,難掩興奮地朝塵淵叫嚷著,他的嗓音里洋溢著喜悅與激動:「父親,您看,我找到爹爹了!」那神態活脫脫像個終於圓滿完成重大任務、急切盼望著家長誇讚的孩童。
然而,塵淵仿若未聞塵微之言,他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上神和煦身上。
與夜清瀾相比,在氣質上,他少了許多的憨傻之氣,多了一些堅毅之色;在距離感上,他少了不少的親近之意,增添了幾分疏遠之感。不過,不管他以何種身份再度出現,總歸是他就行。
上神和煦很快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心頭猛地一沉,連忙急切地開口辯解道,「你們認錯人了,本君不是夜清瀾。」
塵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哦?你下凡歷劫的凡身,不叫夜清瀾?」
上神和煦頓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塵淵繼續追問:「還是說,你真身下凡歷劫時,沒有和我生過一個孩子?」
面對塵淵的步步緊逼,上神和煦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塵淵稍稍停頓了一下,緊接著拋出了最後的致命一問:「又或者說,一招飛升,得道成神。上神你想對我們父子倆……始亂終棄?」
上神和煦心中憤然,氣血翻騰,怒喝道:「沒有!」隨後他似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趕忙解釋道:「本君不是他。」
塵淵仿若吃定了他,步步緊逼:「不是什麼?你想說你不是夜清瀾?還是說,曾經與夜清瀾相關的一切,都和你無關?」
上神和煦的身體微微顫抖,僵硬地點了點頭,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對!」
塵淵的眼神愈發寒冷,仿佛能將人凍結:「所以……我們之間的上古婚契不做數?來世約,也是你臨終前的隨口而言?」
上神和煦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堅定地說道:「本君說了,本君不是他。」他的聲音雖然堅定,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不想承認與夜清瀾有關的一切,更不願承擔這份因果。
一旁的塵微,眼中滿是難過與無奈,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雜陳。
塵淵卻怒極反笑,他的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憤怒:「既然如此,那你現在為何出現在這?」
上神和煦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最終陷入了沉默。
他在心中暗自思索,自己為何置身於此?是因好奇?亦或是因為氣憤?他惱怒人間一場劫,將自己原本既定的命運軌跡徹底破壞,擾了他數百年的清修。那莫名出現的夫君和孩子,卻要他毫無保留全盤接受,憑什麼?憑什麼他要為夜清瀾的人生負責?
上神和煦眼中的迷茫緩緩褪去,神色亦漸趨平靜: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每一次死亡,皆意味著一個生命的終結以及另一個全新生命的起始。它們彼此關聯,卻又毫無干係。
神族下凡歷劫,亦不過如浮生一夢,待到夢醒時分,過往種種,皆如泡影般煙消雲散。
神生漫長,本君已歷經數百載悠悠歲月,而往後更有數千載,乃至上萬載的悠悠時光,亟待本君去逐一探尋。
而夜清瀾,僅有短短數十載的人生閱歷。
你們憑什麼以為,本君會為了一場虛無縹緲的夢,搭上自己往後餘生?」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超脫塵世的淡漠,仿佛已經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望著眼前之人那冷漠的面龐,塵微打心底里,越加心疼自己的老父親,忍不住開口勸說:「爹爹,您知道嗎?這些年來,父親為了尋您,他……」
上神和煦神色冰冷,眼中滿是不耐,他猛地一揮手,截斷了對方的話語,厲聲道:「夠了,本君不是夜清瀾,更不是他人的替身。夜清瀾早在人間就死了。兩位,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牢獄中迴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塵微心急如焚,嘴唇微張,還欲再說些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塵淵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笑容。那笑看似平常,卻暗藏玄機,並未真正抵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寒意。
上神和煦原本還算平靜的面容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一種莫名的心慌感湧上心頭。
他的腦海中無端地閃過一個念頭,猶如一道驚雷划過:危險!再不跑,怕是危矣!
這個念頭一經浮現,便如瘋狂蔓延的野草,以驚人的速度占據了他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