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風亂起。
窗內,嬌月站在桌邊,十分熟練地探頭給蕭亭淵布菜。今天是荷花蓮葉羹,鵝掌鴨信,油鹽炒枸杞芽兒,豆腐皮包子,火腿燉肘子,牛乳蒸羊羔。
蕭亭淵只要多看哪道菜一眼,嬌月立即熟練地端過碗,撥兩塊進去,
而蕭亭淵對嬌月近乎諂媚的體貼完全視若無睹,自從那晚浴池被拒後,他對嬌月的任何舉動都只有一個態度——冷漠。
不過他也沒有放嬌月離開,晚上睡覺時,仍然要牽著她的手。嬌月惡意地想,不會是戀手癖吧?
在蕭亭淵身邊伺候了這些日子,她對他院裡的人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清一色的精壯侍衛,連飛過去的蚊子都是公的,這一點和前世還是一樣的,大瘋批不近女色。
除了……她。
蕭亭淵離開後,嬌月埋頭吃飯,沒注意到一個侍衛走了過來,抱拳大大咧咧地說道,「姑娘,府外有人找。」
嬌月是主子房裡的人,不能再直呼其名,但主子也沒給名分,也就還叫不了姨娘。
侍衛們,私下裡商量,不如先叫姑娘,其他以後再說。
嬌月茫然抬頭,還沒看清對方是誰先起身還禮,而對方已經閃身避開,聲若洪鐘地道:「姑娘,不必客氣。」
嬌月微微偏頭,細看發現正是那天領自己來蕭亭淵院子的侍衛,叫吳語。
「謝謝吳大哥。」嬌月笑著跑了出去。
嬌月在府外認識的人,除了兄嫂就只有李嬸子。而兄嫂不到發月例銀子的日子,是不會想看她一眼的。
嬌月走到門口,果然是李嬸子。
李嬸子上下打量嬌月,看她眉目間已沒有多少憂色,也稍稍安心一些,將懷裡的藥酒塞到嬌月手裡,就讓她趕緊回去,以免耽誤伺候主子被罰。
嬌月在家時,寒冬天下河洗衣,身子遭了大寒,每次小日子都會疼得死去活來。
李嬸子用三隻母雞,跟路過村子的游醫換了個土方子,幾年藥酒喝下去,嬌月的體寒稍稍緩解。
李嬸子見有效,便月月做了這藥酒送來。
嬌月指尖摩挲著酒壺,望著李嬸子走遠的背影,眼眶酸脹。
有人惦記總是好的,嬌月回到院中,找了一片避人的樹蔭坐了下來,仰頭望著天。
她摸索著打開酒壺,就著瓶口,一口口慢慢喝,腹中漸漸升起暖意,眼中也蒸騰出霧氣。
陶製的酒壺質地粗糙,邊口不平,有晶瑩的酒液漏出來,划過臉頰,沾濕眼角。
她用袖子抹去,瞬間濕了一大片,除了酒,還有她的淚。
她出神地看著袖上的水痕,良久之後,輕輕抬起袖子,捂住嘴無聲大哭。
遠處有花枝在風中嬉鬧,夏日的生機勃勃,傳到這一角寂靜的陰涼處,也只剩了落寞。
卻有聲音突然打破了這份空蕩的落寞。
啪!
石子打落樹上的果子,砸在她的頭上。
「大哥院子裡的丫鬟都是這般躲懶的?」
聲音風流,拖著長長地調戲似的尾音,接著響起矯捷的步聲,有人走近。
嬌月放下袖子,皺皺眉,這才注意到來人,蕭家二公子,蕭亭珅。
嬌月匆忙放下酒壺,起身行禮,卻因為坐太久腳麻直直栽倒,前面是二公子,借她十個膽子都不敢撲上去,只好急急扭身,手死死抓住樹幹,才勉強穩住沒摔個狗啃泥。
蕭亭珅伸手,卻沒扶她,而是拿起了地上的酒壺,骨節分明的手指將酒壺襯得更加粗陋。
嬌月抬首,看著他,皺眉道:「這是我的酒。」
一枚玉佩扔了過來。
「跟你換。」
鴛鴦戲水佩,這是世家公子定親時給未婚妻的信物,嬌月頓覺燙手的遞了回去,「二公子還是收回吧。」
蕭亭珅卻似乎不知道她的心思,笑著仰頭,覆在酒壺上她的唇印,喝了一大口。
嬌月有些發怔——那是她喝過的!
修長乾淨的手將酒壺遞迴,示意嬌月也喝。
可她只想跑。
她從未和男子共飲一壺酒,而且酒壺的口就那么小,她都能感受到上面殘留的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