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雨露均沾
「這誰啊?」
黃干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魏巍,轉頭對著李學武問道:「真不是你女朋友?」
「你有事沒事?」
李學武沒好眼神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了門口道:「沒事趕緊回去吧,我這兒還忙著呢」。
「呦~呦~呦~」
黃干撇嘴說道:「知道的這是紀監大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呢!」
李學武就知道這孫子不能搭理,整個兒一賴皮纏,粘包賴。
他也不再多說,轉身就往值班室里走,怕他們吃不上飯,或者來不及吃飯,食堂已經準備了好多鋁飯盒。
就在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已經有幾個完成一次審訊的幹部走出來喝茶吃飯了。
今晚誰都別想睡,連軸轉,這種工作狀態說不得要持續三四天。
要不怎麼說紀監的幹部壓力大,身體虧的厲害呢。
跟犯了錯誤的幹部打交道,與那種低智商的犯罪分子完全不是一個賽道的。
對於這些人,他們沒有刑訊的權利,更不能上項目和手段,否則後患無窮。
只能鬥志,不能鬥勇。
李學武這輩子都幹不了紀監這一行了,在軋鋼廠兼職的那段時間他也是起一個威懾的作用。
真要是讓他跟這些人去磨時間,磨心性,他怕會忍不住掏出他心愛的小錘子尅人。
大廳里人時多時少的,聲音有些嘈雜,就在李學武接了一個鋁飯盒,又用搪瓷缸子接了一勺湯準備找個安靜地方吃飯的時候,發現黃幹這孫子也跟他一樣,一手是飯盒,一手是湯缸子。
你說他大臉白不要臉?
嘿!這小子絲毫沒有膽怯或者不好意思,還四處踅摸著,跟李學武催促著趕緊找地方,他都餓了。
「你虧不虧心啊?!」
李學武上下打量著他,只覺得他真是沒有一點臉皮,嘴裡寒磣道:「你幹活了嘛,就吃飯?」
「我餓了~」
黃干理直氣壯地說道:「趕緊的吧,我這還正長身體呢」。
「我怎麼認識你這麼個揍性!」
李學武看了一眼值班室門口,不能怪人家廚子眼瞎,今天三個部門聯合辦案,誰知道誰是工作人員。
可你就想吧,有誰敢白吃紀監的飯啊,誰都想不到隊伍里混進來一二哈,膽子大到飛起。
大廳里是不用想了,他們打飯已經晚了,只能去找辦公室和審訊室了。
因為剛剛從審訊杜小燕那屋出來,他知道那邊沒人,便帶著黃干往那邊走。
黃干跟在他屁股後頭仰著脖子,四處打量,絲毫不怕被人指出來吃白食。
「不應該啊~」
他嘴裡嘮嘮叨叨地說道:「一氣兒抓了這麼些個,怎麼一個認識的都沒有?」
「咋地?你還想親自送進來幾個啊?」
李學武用身子推開了門,示意他趕緊進去,嘴裡還懟道:「你做個人吧,平時多交幾個好人,或者跟我學學好也行啊」。
「跟你?」
黃干撇嘴走進了審訊室,四處看了一眼,就覺的審訊椅吃飯最舒服。
「跟你我還能學著好?你都成我人生路上的反面教材了」。
嘚吧完,將手裡的飯盒和湯缸子往小桌板上一放,他一屁股坐進了審訊椅。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看著他,點點頭,道:「行,提前適應適應環境,等哪天進來了也不陌生」。
「嗷呦~」
黃干翻了眼珠子回懟道:「敢情你來這裡幫忙就是為了提前適應環境啊!佩服佩服!」
屋裡沒人,就他們倆,所以吃飯都堵不住兩人互懟的嘴。
正對面坐著,李學武說一句,黃干就回一句,跟特麼說相聲似的,絕對不吃虧,絕對不能讓對方話聊地上。
「這飯菜一般啊~」
黃干用筷子懟了懟飯盒裡的燒土豆,撇嘴道:「都趕不上我們一監所的伙食」。
「那是,要不怎麼說讓你適應適應環境呢!」
李學武邊吃邊說道:「就你們那腐/敗的做派,早晚地,說不定就跟今天這樣,還是我審你」。
「嗯,那倒是好了」
黃干掘著米飯蓋了紅燒肉沒有肉光是土豆的菜,使勁兒扒了兩口,嘟嘟囔囔地說道:「到時候我第一個就把你給供出去」。
「艹!我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我怕你?!」
李學武喝了一口湯,齁嘰霸咸,這紀監的廚子不會是本家賣咸鹽的吧。
「就你還一身正氣?!」
黃干撇撇嘴說道:「我都不惜的說你,瞅你長內樣都不像好人」。
「哦,對了!」
他瞪了瞪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可不是扒扯你,更不是多管你閒事,俱樂部那邊你可悠著點,小姑娘絕對碰不得」。
「滾犢子,沒話說了~」
李學武抹噠他一眼,問道:「我特麼什麼時候碰小姑娘了,人不都是你領進來的嘛!」
「我領進來也不是給你準備的啊!」
黃干扯了嘴角,道:「別人我不清楚,這歐欣眼珠子都快掛你身上了,還有那個周小白,相思病了!」
「管我屁事!」
李學武低頭吃了一口米飯,道:「長得好還不允許人家喜歡了,我有什麼錯」。
「你特麼……比我還不要臉!」
黃干呲了呲牙,端起缸子幹了一口,隨機給李學武挑眉說道:「哎,你說農場有沒有搞頭?」
「啥農場?」
李學武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說的是東北的,還是西北的?」
「屁,那麼遠我可不去」
黃干撂下搪瓷缸子,一邊掘著飯,一邊解釋道:「茶淀農場知道吧,想要推廣學習我們所的先進經驗」。
「可不近」
李學武想了想,知道他說的是哪了。
京城勞動教育管理處下屬勞動改造農場有很多,龍江有雙河,西寧和邊疆都有其他的。
茶淀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也是第一座,更是沿用歷史最久,監視犯人最多的農場。
「你爸的意思是讓你調過去?」
李學武想了想,點頭道:「現在形勢不咋地,你過去也可以,是場長還是政委?」
「屁,副的都輪不上」
黃干忿忿地說道:「所以我說不去,寧為雞頭,不做鳳尾」。
「不過他們場副場長找過我了,也不知道哪個孫子說漏了嘴,非要送我一箱高粱酒」。
他瞅了瞅李學武,道:「說是他們自己種糧食釀的,好喝不上頭」。
「嗯,我看你有點上頭了」
李學武幾口吃完了米飯,端著搪瓷缸子灌了一口,道:「吃人家的嘴軟了吧」。
「也不是~」
黃干有些不好意思了,看著李學武問道:「你們搞的聯合貿易還有沒有啥好項目了,整一個?」
「整個屁~」
李學武看著他問道:「怕不是一箱酒的事吧,瞅你這麼上心,別不是塞你啥好處了吧?」
「瞧你說的,我是那人嘛~」
黃干嘿嘿笑了一聲,隨即解釋道:「我爸一戰友,特講究一人,跟我說了茶淀的情況,我這不是發善心嘛」。
「信你個鬼~」
李學武收拾好了飯盒,看著他說道:「你怎麼不說把服裝廠或者手工藝廠搬過去呢,他們那邊更能施展開吧?」
「不~不~不~」
黃干揮舞了一下筷子,解釋道:「不是跟你開玩笑,那邊的條件真不行,有鐵路,但荒無人煙,小站特別小」。
「服裝和手工藝品這玩意還得是在城裡做,顯眼,好看」
他解釋道:「茶淀主要還是種莊稼,玉米和高粱合適,以前的鹽鹼地」。
「你不要拿一監所和他們比,他們那太大了,又沒什麼出息,基礎設施都是自己搞起來的」。
「他們副場長的意思很明確,就是搞農副產品,釀酒、食品、榨油等等,他們都可以」。
「你確定?」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真要是搞了這些,他們還愁銷路?這些玩意兒哪兒都缺吧?」
「是不愁賣,可不是不好看嘛」
黃干解釋道:「要技術沒技術,要基礎沒基礎的,生產的東西只能走統銷,不出成績」。
「你是想問我們廠搞的食品加工廠吧?」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這個你不用想了,廠子都開始建了,「進口」的東西更不可能用他們來生產」。
「我是想說機械啥的,這玩意兒我想著挺適合的」
黃干認真地講道:「造紙廠不太合適放在城裡,我已經跟他們協調好了,搬去他們那裡,正想跟你說這事」。
「造紙沒關係」
李學武點點頭,點了一支煙,道:「包括印刷也是,這些東西都可以搬過去,甚至給西城三監所的家具項目也可以分過去一部分」。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黃干點點頭,說道:「三兩萬人的規模呢,你想吧」。
「嗯,可以」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說道:「你回頭跟他們好好談一談,問問他們有沒有興趣搞畜牧養殖,這個我們廠可以提供資源」。
「也可以」
黃乾飯都不顧吃了,點頭道:「其實就是勞動力富餘了,必須消耗掉,他們那處農場是塊三角地,面積大的很」。
「那就搞養殖」
李學武彈了彈菸灰,道:「豬、牛、羊、馬、驢,我們廠可以聯繫提供種源,可以負責收購處理,他們只負責養就行」。
「家具這方面你盯一下,吉城林業可以提供木材資源,對於造紙也是一種配套補充」。
「不過你可得辦准了」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世道艱難,人心不軌,這年月好人難遇,翻車了你可別怪我跟你急眼」。
「這個我會把控好的」
黃干點頭認真道:「不可能我爸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不拿出誠意來,我給他個造紙廠都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呦!怎麼還落下一個啊!」
余大儒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了審訊椅上坐著吃飯的黃干一眼,笑著開了句玩笑。
連特麼鎖都沒上,更能吃上飯盒,一看就是自己人。
嫌疑人現在哪裡有心情吃飯啊,一個個如喪考妣,進來的人越多,他們的心情越沉重。
有的時候案子也不是人越多越好,分擔罪責的人多了,可案子也大了。
李學武從桌上撿了支煙扔了過去,隨後又扔了火機,指了乾飯的黃幹道:「一監所監獄長,黃干同志」。
「余大儒,保密部京城三處一科的」。
給兩邊做了介紹,都算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並沒有什麼客氣寒暄的。
余大儒是聽完李學武的介紹,跟黃干握了握手,這才點的香菸。
「你們這工作提前量打的也太狠了!」
他抽了一口煙,笑著說道:「我們這才剛剛上人,你這就準備交接工作了?」
「為人民服務嘛」
黃干不用多問,一看余大儒跟李學武的熟識程度就知道他是啥樣的人了。
說跟李學武學不著啥好的,不算是詆毀他,大家臭味相投,說話都是一個屌樣,扯犢子最能哏。
「社會在發展,人民在進步,我們監所也要趕上時代的浪潮嘛」。
他吃了最後一口飯,喝了口湯,站起身一邊收拾著,一邊說道:「有頭腦聰明的記得下手輕點,我那兒還缺幾個焊接收音機的」。
「呵~還真是來挑人的啊!」
余大儒輕笑出聲,調侃道:「立人牌收音機就是你們監所搞出來的吧,我們同事有買的,質量真不咋地」。
「這怨不著我」
黃乾絲毫沒有接受批評的意思,走到李學武面前自己點了根煙,收拾了他的飯盒,道:「要找質量問題記得找他,他大哥是我們所的總技術工程師」。
「你還是人嘛!」
李學武瞅了黃干一眼,道:「回頭我跟我哥說另謀高就吧,那地方不能待了!」
說完還給余大儒指了指黃干,道:「我們只負責銷售和服務,售後問題直接去一監所上門找就行」。
「嗯,你們倆都不是啥好人!」
余大儒彈了彈菸灰,笑著說道:「瞅瞅你們這安排,啊,誰特麼敢到一監所找售後去!」
「那就不怪我們了~」
黃乾笑著捧了飯盒和搪瓷缸子,給兩人笑著點點頭,說道:「得了,你們忙吧,不打擾你們辦案了,吃飽喝得早點回家睡覺去嘍~」
「嘿!他可真招人恨啊!」
余大儒指了指出門去的黃干,給李學武問道:「你怎麼交的都是這種人啊?」
「你不也是一個德行?!」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吐出煙霧問道:「你不是主持外勤嘛,咋回來了?」
「差不多了,基本上都到這了」
余大儒使勁抽了一口,緩緩吐了煙霧,道:「你當我一個人去抓啊,摘桃子的時候,恨不得都圍上來了」。
「多心了吧」
李學武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一監所可沒有這個能力幫你們抓人」。
「沒說他」
余大儒吹了吹褲子上的菸灰,抬手示意了門外,道:「關鍵人物就在後面,馬上到案」。
「就是處理屍體和郵寄信件那貨!」
屋裡的燈光有些刺眼,他坐在桌子上正好頭頂著燈泡,臉色隱藏在陰處,忽明忽暗。
「我現在的主要精力都在賴山川身上,這老小子危險係數忒大,鄭局不讓輕舉妄動」。
余大儒顯然是有些著急了,所以才從現場回來的,要找鄭富華協調。
「現在人太多,鄭局擔心傷及群眾,也怕對方狗急跳牆」。
「哦,對了」
他又點了點李學武面前的桌面,道:「他兒子是案子的主要嫌疑人,我們還在找人」。
李學武沒說話,只是聽著他說,眯著眼睛想事情。
余大儒說完也不說話了,坐在桌子上同樣想著心事。
最煎熬的時間莫過於明明知道結果,卻無法揭曉最後的面紗。
——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晚上七點鐘。
李學武一天都沒休息,只在剛剛余大儒來的那會拄著桌子眯了一會兒。
余大儒什麼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還是紀監的辦案人員來這邊準備審訊了,這才清醒了過來。
「餓的時候還能頂得住,吃飽了飯倒是困迷糊了」
李學武站起身直了直懶腰,給走進來的向允年問道:「你忙完了?」
「做夢吧,這才剛開始」
向允年叉著腰站在一旁,看著門口方向說道:「柴永樹到案了」。
「別瞎瞅,往裡走」
門口傳來一聲輕喝,一個乾巴瘦的男人被推了進來,手上還戴著銬子。
這人李學武眼熟,見面不多,但印象深刻,三千年難遇的形象。
柴永樹進屋後有些不適應頭頂的高瓦數燈泡,以及周圍的黑暗。
待適應了,看清楚站在審訊桌後面的李學武,這才驚訝道:「李副主任?」
「嗯,還真是你」
李學武點點頭,打量了他一眼,問道:「跟哪兒蹲著了?」
「沒跟哪兒,吃鍋子來著」
柴永樹倒是很光棍兒,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兒,可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
刑事組的幹事給他摘了一邊銬子,推著他坐在了審訊椅上,又給銬了起來。
「既然都是熟人了,也就別抻著了」
李學武撿起桌上的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支,踢了椅子坐下後說道:「你早交代,我早下班」。
「呵~」
柴永樹斜楞著身子打量著坐在那裡的李學武,以及站在一邊的向允年,道:「你要說是熟人,把我放了行不行啊?」
「老實點」
刑事組的幹事可沒有紀監那麼規矩,雖然不如保密部的狠,可見柴永樹不配合,從後面就給了一杵子。
柴永樹那乾巴身體哪裡守得住他們的打,這一下直接讓他倒抽著冷氣縮在了椅子上。
「少裝相啊,到這兒了還撒謊撂屁兒的,當你家炕頭呢!」
刑事幹事手黑的很,但也有分寸,他著急案子,可知道不能把人弄死了。
李學武淡淡地瞅著柴永樹表演,很有耐心地等著他說話。
見他如此,柴永樹也知道落李學武手裡沒好果子吃,丫的手黑心狠在東城出了名的,他可不敢以身試法,也就不玩撒潑打滾的招數了。
雖然沒吃過軋鋼廠保衛處的羈押飯,可也知道李學武的威名。
外面的普通老百姓不捋呼,就算看報紙知道東城有這麼一狠人,可又能記住幾天。
除非是道上混的,或者系統內部的,可也不是見天兒的提不是。
但只要是軋鋼廠的人,甚至是軋鋼廠職工家屬,就沒一個不知道李學武的。
軋鋼廠亂不亂,李學武說了算。
從李學武來廠里上班那天起,他送多少人去西郊挨槍子,他們可都幫忙記著呢。
忘是絕對不敢忘的,因為這殺神時不時的還要更新他們內心的記錄呢。
最近一段時間廠里忙,他有兼著經濟和貿易的工作,大傢伙兒還說呢,保衛處之虎是不是吃素了。
你瞅瞅,這得多不禁念叨,讓他趕上了。
當然了,柴永樹心裡有底兒,就算賴家父子出了事,他也罪不至死。
你別看他是個癩子,可懂法,知道什麼叫主謀,什麼叫從犯,什麼叫坦白從寬。
其實都不用刑事幹事給的那一下,從吃著火鍋唱著歌,警查進門叫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準備進來就撂的。
地痞也有保命的小聰明,他才不會給賴家背鍋呢。
「李副主任,別動粗,要送頭功,我也是得給您送」
柴永樹一副義氣千秋的模樣,道:「雖然您也姓李,但您這主任不一樣,您是好人!」
他比劃了個大拇指給李學武,道:「您跟李懷德不一樣,他就是個人面獸心的老混蛋,霸占我媳婦兒不說,還特麼養……」
咚~咚~
李學武用鉛筆敲了敲桌子,微微側臉眯著眼,提醒道:「跑題了,有的說,沒有的別胡咧咧」。
看懂了李學武的眼神,柴永樹認命地點了點頭,道:「您是好人,我念您的好,我說」。
「賴一德嘛,賴處長的公子」
柴永樹擰了擰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看著李學武問道:「這些個杜小燕都說了吧?」
「你說你的」
李學武沒理會他的話,抽著煙,眯著眼,示意他繼續講。
「得嘞,我說我的」
柴永樹點點頭,說道:「我是打六月份經朋友介紹認識的賴一德,我們都叫他賴少」。
「賴少這人年歲不大,出手闊綽,對我們是瞧不上的,但也捨得花錢」。
「平時我就是個小跟班,給處理處理零三馬碎的,賺個辛苦錢」。
「說具體點,處理什麼東西?」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據說賴一德有自己的買賣?」
「呵~屁~無本的買賣~」
柴永樹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就是從他爸那裡掏出來的罰沒玩意兒,經我們倒手去了黑市,啥幾把都有」。
「有的值錢,有的不值錢,他就是個棒槌,拿著他爸的鑰匙,帶著我們去倉庫里搬」。
「只要沒錢了,準是這齣兒,我們算是跟著撈撈油水,真是賣力氣的活兒」。
他撓了撓腦袋,道:「真正賺錢了,那得是八月份了,正熱鬧著,賴少有魄力,第一個帶頭鬧的,所以好東西撈了不少」。
「其他小崽子頭腦一熱就知道跟著瞎起鬨,唯獨賴少有腦子,知道啥玩意值錢,啥玩意不值錢」。
「當然了,這都是相對的,你也不要把他高估了,絕對趕不上您」。
柴永樹調著彎兒拍李學武的馬屁,見他沒啥反應,又繼續說道:「剛開始他手裡也沒多少人,全是一個院裡的」。
「後來不一樣了,有錢了,胡吃海塞的,酒肉朋友也多了」
「主要還是大學習活動搞起來的,賴少的野心也大了起來,玩的也大」。
「他們一起搞的古董和部分黃金首飾,珠寶玉石翡翠啥的,有部分經我手倒騰出去了」
柴永樹點頭承認道:「到這個時候我們這些人才算是見著錢了,以前都是混吃喝罷了」。
「你知不知道賴一德在29號以前在幹什麼,說急需一大筆錢」。
李學武皺眉提醒道:「他應該不是為了個人享受,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我不知道」
柴永樹特別坦誠地說道:「我就是個小囉囉,幹活有我,出謀劃策哪裡能用得著我們這樣的人」。
說著話他還在耳邊比劃了一下,道:「那些小崽子腦袋都好使,主意正著呢,我們要是敢亂說話,鐵鏈子早抽過來了」。
看著李學武皺眉頭,柴永樹也知道必須顯露自己的價值,這邊他就認識李學武一熟人,得靠人家說話呢。
「我後來聽過一嘴,不過也沒聽全,他們都躲著我們呢」
柴永樹供述道:「說是有個大理想啥的,要成就什麼什麼玩意兒來著,我真不懂」。
看著他苦瓜臉,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你繼續說,說殺人案」。
可不是李學武不重視賴一德他們搞的「大理想」,他現在心裡有點譜了,可也後脊背發涼。
現在城裡就是個火藥桶,有點屁事都能沾著不該沾的東西,點火就著的那種。
桌子一旁站著的向允年著實嚇了一跳,他看了李學武一眼,心裡暗道這些小崽子玩的這麼狠嘛!
不敢在這裡繼續耽誤工夫,也等不及聽柴永樹說怎麼處理的屍體,跟李學武點點頭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李學武負責審訊,余大儒負責外勤,鄭富華負責協調,向允年負責紀監。
現在出了新狀況,他得及時給樓上的大佬匯報,要摸清狀況,不能踩了紅線。
柴永樹見著向允年出去,屋裡只剩下李學武和幾個記錄員,倒是有些放鬆了。
壓力減輕,說話也利索了不少,嘚不嘚地便給李學武講開了。
「我沒殺人,真的」
他比劃著名自己的身體道:「您瞧我這瘦骨如柴的模樣就知道了,殺雞都不行,別說殺人了」。
咚~咚~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說案子,少扯淡,說清楚29號那天的事」。
「哎哎,是」
柴永樹點點頭,說道:「29號那天……也就這個時候吧」。
他往周圍踅摸了一圈兒,想看看時間,卻發現只有他頭頂的燈光最亮,最晃眼。
「七點?八點?九點?」
李學武提醒道:「說清楚了,這至關重要」。
「八……得九點過了」
柴永樹想了想,說道:「我從館子裡出來的時候都六點多了,又去洗了個澡,他打電話叫我的時候我正要去打牌的」。
「嗯,九點過了」
他確認道:「我們晚上一般就在東城這邊找地方團著,騎車子到他那,咋地都得半個多小時」。
「在哪?」
李學武問道:「金魚池邊上?還是他的據點?」
「不是,是處民宅,在金魚池往後頭呢」
柴永樹搖了搖頭,道:「好像是趙子良偷偷置辦的,不像干好事的地方,偏僻的很」。
說完給李學武報了地址,他也只去了那麼一次,說的不甚清楚,但也說明了,到那邊一看就知道。
刑事幹事走出去安排人趕緊過去調查,這邊的審訊還在繼續。
「那會兒天兒都冷了,我從東城蹬車子到南城,出了一脖子汗,可一進屋瞬間全涼了」
柴永樹說道:「一進屋就見著地上躺倆人,賴一德正坐在炕上抽菸呢」。
「張淑琴,趙子良,對吧?」
李學武看著柴永樹問道:「現場什麼狀況還能記起來嘛?」
「記得,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柴永樹咧咧嘴,說道:「那女的慘,後腦勺被開了個洞,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叫張淑琴的」。
「趙子良我認識,以前就見過他,跟賴少的關係挺不錯的,很會巴結人」
回想起當日情形,他心有餘悸地聳了聳肩膀,道:「我也是從那天起,才覺得這些小崽子凶起來真可怕」。
「一進屋我看見地上的血,順著脖頸子往外冒風,像是有人趴在我後邊吹氣似的」
「賴少倒是很鎮定,興許是害怕勁兒已經過了,還跟我說別害怕,那裡僻靜的很」。
他搓了搓臉,道:「他還指了地上的女人給我講,說死不瞑目是因為她是被情人用菸灰缸給砸死的」。
「還指了趙子良給我說,這人沒心肝的,不是人,早晚要給他惹禍,留不得……」
「趙子良是怎麼死的?」
李學武插話問道:「賴一德有說分錢的事嗎?」
「沒,沒說」
柴永樹搖了搖頭,道:「我從始至終都沒見著錢,光被他要求處理那具女屍來著」。
「趙子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他沒說,我當時都嚇傻了,根本不敢問」。
「不過我看見趙子良脖子下面的紅色痕跡了」
柴永樹解釋道:「按我對這些小崽子的了解,估計是被他們隨身帶著的車鎖鏈給勒死的」。
「要說我這樣的殺不了人,可賴一德身子骨也沒趙子良大,唯獨能解釋的就是這一招了」。
「現場就他一個?」
李學武皺眉問道:「有沒有可能還有其他人幫忙?」
「不知道,我就是個小嘍囉」
柴永樹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苦著臉說道:「在那我是一句話都沒敢說,怕剛吃的飯吐出來,真嚇的我腿軟」。
「說說處理屍體的事」
李學武問道:「你是怎麼把張淑琴的屍體運去金魚池的,又把趙子良的屍體弄哪兒去了?」
「那具女屍是我用麻袋裝了,用自行車馱走的,趙子良我不知道」
柴永樹認真地講道:「賴一德安排的就是讓我處理那具女屍,說要做的隱蔽,否則我倆全完蛋」。
「你先走的?還是他先走的?」
李學武側臉問道:「你確定趙子良已經死了?」
「這個當然確定」
柴永樹咧咧嘴,解釋道:「他躺在那伸著舌頭,再能挺也得喘氣吧」。
「那天收拾完,得有十點、十一點了,反正到金魚池邊上的時候是十二點」。
柴永樹解釋道:「我哪有處理這玩意兒的經驗啊,就知道早先老人說的,捆麻袋裝石頭扔河裡處理屍體」。
「那天慌裡慌張的,等著賴一德用自行車馱了趙子良的屍體離開,我就往金魚池那邊趕」。
「他還跟我說的,處理完早點回那去,讓我跟他一起清理一下現場」
柴永樹微微搖頭道:「我到金魚池邊上的時候水面都結冰了,那天晚上特別的冷」。
「我匆忙找了石頭塞進麻袋,用車鎖砸了個冰窟窿就把麻袋順進去了」。
得,現場情況跟李學武他們當初預判的基本一致,那裡根本不是第一現場。
且不說張淑琴不可能去金魚池,就是那塊地方也不適合殺人啊。
這地方跟趙子良也沒啥關係,咋聯想都到不一起,敢情是特麼柴永樹選的地方。
柴永樹是京城的混子,你讓他賺錢不行,可要說玩點啥新花樣,他絕對誰也不服。
金魚池這邊產金魚,他可沒少撈著顯擺和送人,都是四九城的小玩意。
「所以趙子良確切的死因你不確定,賴一德怎麼處理他屍體的回去後沒給你說?」
「還回去什麼呀~」
柴永樹苦著臉說道:「我傻啊,他殺紅眼了,殺人滅口再把我給滅了!」
「所以我處理完屍體頭也沒回就跑回城裡找窩蹲著去了,好幾天沒敢露面啊!」
「呵呵,你倒是聰明」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他冷靜下來後也不會再殺你了」。
「就是這個道理,投鼠忌器嘛」
柴永樹聳了聳肩膀道:「事後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全當沒這回事兒了」。
「不對吧?」
李學武看著柴永樹問道:「他就一點好處都沒給你?你這麼講義氣的嘛?」
「什麼義氣啊~」
柴永樹心眼子倒是多,李學武不問他還真就當忘了不說。
這會兒被李學武點破了,咧嘴乾笑了一聲,道:「當天晚上在那處屋子裡給我點了一千塊錢,說是事後還有」。
「我就拿了那一千塊錢,事後那一筆我可不敢去要」
柴永樹後怕地說道:「就是這一千塊錢差點都要了我的老命!」
「就因為這個,我在炕上躺了好幾天,天天晚上做噩夢啊!還是趙寡婦大晚上的請了尊菩薩給我拜了,才算睡了安穩覺」。
「就你這樣的,菩薩會保佑你?」
李學武在菸灰缸里按滅了菸頭,有些不屑地說道:「你那一千塊錢拿的虧心不虧心我不知道,張淑琴手上可是有手錶和戒指的,哪去了?」
「別告訴我賴一德都敢叫賴少了,這點財他都發,忒沒品了些」。
「是……是我拿的」
柴永樹尷尬地一笑,道:「我這不想著扔水裡怪浪費的嘛,就幫忙收著了」。
「嗯,幫忙收著,收哪去了?」
李學武用鉛筆點了點他,道:「你之所以做噩夢,八成就是張淑琴在要她的手錶和首飾呢!」
「您可別嚇我!」
柴永樹說道:「那手錶我轉手就送給劉嵐了,不在我這了」。
「艹!你送給她幹嘛?」
李學武一挑眉毛,問道:「她也參與你們這個案子了?」
「不~不~不~沒有~」
柴永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手錶還新的呢,我這不是想著跟她復婚嘛,畢竟還有孩子呢」。
「……」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問道:「你把從張淑琴屍體上扒下來的手錶和戒指送給她求復婚?」
「你特麼真是個有才之人啊!咋想的啊?!」
「她又不知道~」
柴永樹梗了梗脖子,道:「她稀罕著呢,還跟我要了買手錶的盒子,我隨便給她找了個,當寶似的」。
「戒指呢?」
李學武給刑事組幹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出去安排傳喚劉嵐。
還沒等刑事幹事走到門口呢,只聽柴永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戒指沒有,戒指我送趙寡婦了,她對我挺好的……」
「……」
刑事幹事回頭愣愣地看著這癟三兒,屋裡不止李學武無語了。
這狗人真是個禍害啊,都這樣了,還特麼左擁右抱,雨露均沾呢。
「自行車呢?」
李學武看著這塊料也是不知道該用啥語氣好了,只能說劉嵐和趙寡婦倒了血霉了。
「張淑琴可是騎著車子消失不見的,她的車子和行李包呢?」
「車子我是沒見著,我也不認識她的車子,應該是賴一德騎走那台?」
「不知道,說不定就是!」
柴永樹想了想,搖頭道:「行李包不知道,後來賴一德給了我她的工作證,讓我去外地,我想都被他給處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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