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沉澱
李顏看著石磊鋒芒閃爍的雙眼，確信這位大佬是認真的。
這個級別的大佬，確實沒啥不認真的理由。
但是誇得也太狠了，實在是不好接。
「謬讚。」李顏只能這麼說了。
「你說我誠你就誠，但是李顏，你不誠。」
李顏愣了一下。
「你心裡的自己，該是天下第一。」
這老頭，最近學上心理學了麼？
「倒也不只是客套話，天下第一也有前置條件，在您面前表現這種自信實屬沒有必要。」
就算有系統加持，短時間內在陌生領域達到國家排行前列的院士水平……
痴人說夢了。
「李顏，你為了什麼走到今天？」
看來石老還在學哲學……
按李顏自己說的「誠」，他應該回答「為了裝逼來著」，但放在今天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
「為了……自己。」
「這話可有點籠統。」石磊說道，「好在你沒有一上來就跟我說為了家國大義。」
「石老這話我沒聽明白，」李顏又喝了一杯茶，整個人放鬆不少，「為家國大義不好麼？」
「當然好。但你這個年齡，在當下的時代背景，上來就跟我說家國情懷，我只能認為你只希望跟我『正確』地對話……如果這就是你說的『誠』，那我就有點失望了。」
「您這個問題，其實複雜得很。」李顏說道，「人這一生，就是一直在搞清楚類似的問題。」
說罷他又看了看石老，自嘲道，「在您面前說這些，還真是有些少年強說愁的意思了？」
「沒有，我們不談年齡。以你這些年的經驗與見識，能跟你談人生理解的也沒多少人。」
這話確實沒錯，李顏點了頭。
「所以，李顏，你是為了錢嗎？」
「是也不是。」
石老笑著搖搖手指，「只要不是第一要素，都不能算『是』。」
「那就不是。」李顏說道，「錢賺到一定程度，就只是個數字了。也或者不需要，只要人的地位到一定水平，錢的意義就會越來越小……也不是吧，只是對我來說如此。」
「看個人追求。不過你這話整體來看也沒錯，所以人生意義這個問題才會不停被提起。」石老笑笑，「錢跟權，其實也是一回事。他們不斷交替上升，互相影響。到一定程度錢不是事兒了，就要權了。」
李顏不置可否。
「你是嗎？」
「不是。」
石磊停下了沖茶的手，指著茶壺，「這些茶葉，你猜多少錢。」
「品不明白，我其實也不怎麼喜歡喝茶。」李顏說道。
「不喜歡喝茶的凜城人，倒是罕見。」
「因為提不了神。」李顏說道。
其實是因為他不需要提神，到了他都需要提神的時候，怕是打一針興奮劑也沒用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多少錢。」石磊笑道，「都是別人送的。這件會客室，基本算是我獨有的，原本其實是這棟樓原主人的辦公室，後來聽說臨江要設置分院，主動讓出來了。」
李顏挑了一下眉。
「分院第一任院長，還比較尊重這個地方，自己不用，別人也閒置著。後來我準備上任，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被帶著來看現場，就說了一嘴怎麼還有地方空著。」
說到這石磊乾笑一聲，「也沒人跟我說明一下，立馬就改成了會客廳。」
李顏也乾笑一聲。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看，反正這會客室自打做出來，就默認只給我用了。從我過來的第一天起，這裡邊茶水菸酒就沒斷過。」
「肉眼所見？」
「全都是。」石磊笑道，「現在如果我願意，每頓飯都有人請。不是我主動去要求，而是想著能請我吃頓飯，哪怕是什麼要求都不提的人，太多了。」
李顏皺了一下眉，他不清楚石磊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
「我從未許諾過給誰什麼，但等你走到一定地位，就會有很多人為了換你心裡『記得住』而瘋狂付出。」石磊笑道，「到這時候，錢確實沒什麼用，你甚至不太需要，沒有太多自己花錢的場合。真正影響人生質量的不是買不買跑車，而是基礎生活保障，醫院、學校、吃喝，想好就好，想隨便就隨便，你要考慮的事情越來越少，別人替你考慮的越來越多。」
李顏沒有回應，他暫時還沒體會到這地步，吃喝倒是體會到了，想吃什麼完全不必考慮成本的感覺是不錯。
不僅僅是因為有錢所以不用考慮東西是否昂貴，也不是可以完全無視性價比，而是連「吃頓貴的爽爽」的心情都沒有。
所有食物擺在那，哪天動了吃個路邊攤以身試衛生都可以。
這才他媽的叫自由。
「到你我這種層次，省心、省時間才是最重要的。要什麼體驗要不到？」
「石老這番話……意思是？」
「我看你就還沒體會過這些東西。」石磊點破題。
李顏又皺眉了。
「你很快就會體驗到了，比你賺了百億更厲害的影響。」
「來這裡？」
「大眾眼裡的你如何，影響輿論；小部分人眼裡的你如何，才影響你自己。」石磊坐回座位，「李顏吶，今天你離開這裡之後，就必然會進入很多人眼裡。」
「我之前還不夠麼？」
「之前他們看得見，但沒進眼裡。因為不知道底細，商業造神很簡單，他們不知道你確實是憑藉自己走出來的，並不是地方硬捧。」
「有什麼區別？」
「你會體會到的，你之前為了找資源東奔西走的日子馬上結束了。」石磊點了點桌子，「你要做的事情會變，資源主動送到你臉上，你要自己判斷好壞，更自由，也更不自由。但那都是後話了，前邊我說的種種，你還沒體會過，所以……」
「所以您覺得，我說金錢只是個數字，我說我不是追求錢權，您覺得還有討論餘地。」
「重點在於，你沒有一個明確的回答。」
「永生。」
李顏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
石磊也跟著皺眉了，不斷吹著手中的熱茶，好半天才問：
「什麼層面的永生？歷史記住你？」
「歷史必然記住我。」
「真正意義的永生啊？」
「聽起來或許有點好笑，但我是……」
「這一點都不好笑，孩子。」石磊嚴肅起來。
倒是把李顏整不會了。
「這個話題，是很沉重的。」石老輕輕嘆了口氣，「特別是對於我們這群老傢伙來說。」
這點李顏疏忽了。
「誰心裡都有點未竟的事情，但過了困惑的日子，也就漸漸看開了。被動主動的，說不清楚。」
「您也才六十，還年輕得很。」
「困惑期，五十談何知天命，六十還有的是看不開的事情。」石磊哈哈笑了一聲，「我六十，但老師們都八十九十了，還有兩位離開了。」
這話題，不好插嘴。
人生沒到那個階段，很多感觸也只能是聽說。
「多的不提，永生需要承擔的東西太多了。」
看石磊出神的模樣，李顏並不準備繼續就這個話題深入了。
讓他比較吃驚的其實是這麼離譜的想法，石大院士居然也就順著聊起來。
怎麼一副李顏真能實現永生的意思呢？
看好也不用看好到這地步吧。
「我覺得我值得。」
那就發揮一下「誠」，甭管這說法多離譜，該說就說吧。
顯然，石磊被這句話震撼到了，眼睛是疑惑的，嘴巴卻已經揚起來了。
「還說不是天下第一？」
「石老平時喜歡看武俠小說嗎？」
「確有這個愛好。」
「給您推薦一本新時代武俠，《南宮少年》……」
「早看了。」
草，想抖個機靈，反而搞尷尬了。
「李顏……」石磊調整了一下語氣。
來了，今天這番見面的真正目的。
「臨江分院隨時為你開門，我手底下的項目，你隨便問。」
嗯？
這是先給一顆糖嗎？
科學院的資料庫，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去什麼頂級圖書館都比不得這邊一根毛。
牛逼的不是那些已經整理出版的東西，恰是各種研究的過程稿、思路集合與內部數據。
千金難換。
「你有什麼需求嗎？」
甚至還主動問？
不過人家願意給，李顏豈有不拿之理？
「這邊，有圖書館嗎？」
「資料庫，除了一些確實有保密要求的，其他若有借閱需求，按照我們要求取閱即可。」石磊露出好奇的表情，「你就要這些？」
「對。」
「光看書，或許效果不佳。」石磊眯起眼，「這可不是『圖書館』，或許你擅長的領域會如入寶庫一樣爽快。但如果只看自己擅長的，是不是虧了點？」
「我沒準備只看自己擅長的。」李顏點頭，「我什麼都看。」
「時間不夠的。跨個小領域就很難讀懂，這都是最高精尖的東西，最好還是有具體經手項目的人給你介紹介紹，等你有些深入的理解了，再去看。」
「我看不懂的話，會找您這邊協調的。」
小子你真是傲到天上去了啊！
但是石磊就他媽喜歡李顏這一點。
他當然知道李顏的種種故事，全能戰神，學習速度奇快。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指引李顏「多學一點」？
這可是最頂級的知識寶庫，讓大學生們暈圈的各種知識，在這裡只是最基礎的內容。
甚至不少東西沒有足夠的前因後果，不解釋為什麼，上來就是密密麻麻的數據。
本來也不是給外人看的東西，自己做的筆記長啥樣大家心裡都有點經驗。
裡邊連「顯然」跟「略」都沒有，只要是研究者自己覺得是「顯然」他就可以「略」。
閱讀難度可想而知。
就連石磊自己都覺得非常困難。
但他就是要點一下，在李顏這個人身上，可以期待一些超規格的事情。
結果李顏自己就是這麼想的。
管他做不做得到，石磊等一個奇蹟。
李顏也在等一個奇蹟，等他自己創造。
他就缺這麼難啃的資料，越難啃越好。
跨行業不跨行業的無所謂，系統在手，天下我有。
「學習速度」證明自己的時候到了。
這他媽簡直就是卡關的時候送金手指啊，屬於李某人的關鍵NPC老爺爺？
糖給了，該提要求了吧？
但李顏面對的是有點懵的石磊。
兩人都在等對方先說話。
「你……就這點要求？」
什麼叫就這點……李顏愣住了，合著你嫌我要求的糖不夠甜？
「那要不……」李顏想了想，「王院士他們邀請我去華科院參觀學習，他又是數學院的老院士，那邊的資料庫也能同等規格給我開放嗎？」
說完他就意識到眼前的人主要身份其實是華科院副院長。
「當然可以，不過那邊保密等級更高，你能看的資料會更受限。」石磊說道，「當然，庫本身大得多，內容跨度也更大。」
李顏點頭，「實在感謝石老。」
石老有點憋不住了，「就……就這些？」
李顏也很懵，「不……不然呢？」
「你這要求，遠遠低於我的預期。我以為你會想要深度參與到某些項目里去……」
「您給的，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期了。」
不是你這小子，搞得你好像真能吃透這資料庫似的呢？
出乎李顏意料的是，石磊就這麼笑呵呵地結束了今天的對話。
帶著李顏又兜了一圈，甚至跑去資料室看了看，看得李顏垂涎欲滴。
然後就徹底結束了今天的日程。
李顏眼看著握完了手準備離開，心想走出這個門，可就面對一群人了，有些私底下才能問的就不方便問出來……
絕不能讓問題在自己心裡發霉！
「石老，我想問問……您今天找我來，就只是為了聊聊天嗎？」
「你這就忘了我許你的資料庫了？」
李顏尷尬撓頭，「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還以為您是找我聊光刻機的事呢。」
「那是後話。」
「所以是為了什麼？」
「為了我樂意。」石磊哈哈大笑，「我可是院長，安排點私人會面都不行那就嗝屁了。我覺得你這人很有意思，值得見見。」
「就……只是這樣？」
「這就是自由，孩子。」
李顏也不知道該說啥，想了想微微鞠個躬，「我謝謝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