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拓跋大人信不信?
「誰說我在騙他們呀?」趙雲有些無奈的問道。
但一直協助趙雲處理玄菟郡政務的閻柔很是不解,他問道:「府君,可是我們是真的沒有這麼多糧食啊!」
趙雲聽了反問道:「那在此之前他們是。如何謀生的?」
閻柔回答說:「雖然是漁獵,但是他們已經被府君從北方的山林河水之畔直接被遷移到這裡,此處的河流森林所能提供的漁獵所獲不足以讓他們維持生計。」
「那就給他們找到一處能夠獲得足夠收穫的地方不就行了?」
眼見著閻柔還是不解,趙雲指了指西南方向:「那裡,是大海。」
閻柔聽罷,剛想說這些鮮卑人是並沒有在海上捕魚的經驗,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還缺乏在海上的漁船。
但閻柔旋即又意識到,他能想明白的這一點,考慮到大海的趙雲會想不到嗎?
還是說趙雲已經決定優勝劣汰,不能靠著海獲生存下去的鮮卑人便沒必要再生存了?
想到此處,閻柔心頭一驚。其實自趙雲抵達幽州之後,他便奉劉虞之命協助趙雲了,在他的印象中,趙雲從來不是這種秉性。
但曾經在烏桓、鮮卑部族中見慣了各色人等的他從來不敢對人性抱有太高期望,而且趙雲所提出的的確是一個合理的處置辦法。
並且趙雲平日裡表現的再好,終究還是一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將軍,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不過是些許被俘虜的鮮卑人的性命而已,想來,也不會有人在意。
「君在想什麼呢?」
聽到趙雲的問話,閻柔剛想解釋,卻先聽趙雲說道——
「我聽說青州和徐州兩州百姓來幽州的路途不只是陸路,還有一些百姓乃是通過海路而來,其所用的便是海船,我在想這些海船能否用於捕撈?若可,這不就成了嗎?」
「想我玄菟郡的百姓才重回故土,要一批海船捕撈些海魚應當不過分吧?」
閻柔聽到此話,又想到自己方才的想法,忽然之間覺得有些羞愧,分明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又聽趙雲說道:「不過這些鮮卑人俘虜未必全都心服,君務必用心篩查工作,必要時候絕不要留情!」
「是!」閻柔應道。
……
就在幽州這邊,全心全意為著移民做準備之際,毗鄰幽州的并州也沒有閒著。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拓跋潔汾靠著漢人作為後盾。一步步將原本的以投降的鮮卑人為主導的部族一步步地發揚光大,如今他的部族已經成為了西部鮮卑中絕不可被忽視的力量。
拓跋潔汾在漢人的命令之下,先是幫助勢弱的竇賓所部進攻自西向東來的西邊鮮卑部族,如出連、叱盧、乞伏等部。
等到後面竇賓所部站穩腳跟之後,拓跋潔汾又接到徐榮發布的新命令,不再一味偏幫竇賓所部,而是充當了一個維持雙方實力平衡的角色。
這天,無所事事的拓跋潔汾正想著要不要去造一造孩子,給部族提供些未來的種子,忽然聽到手下匯報,說是從竇賓部俘虜了十數人。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拓跋潔汾也不以為意,就算是原本索頭部的人,也不過納入他的新部族而已。
但匯報的人仍繼續說道:「此十數人乃是主動進入我部的草場。」
拓跋潔汾一聽就知道這十數人是故意的。
他當即對著手下說道:「帶我去看看這些人,竟敢擅闖我部草場,我要親自處罰他們!」
拓跋潔汾當然知道他的兩個兒子如今都在竇賓所部,他意識到這次來的很可能是他的熟人,說不定是代表著竇賓避開漢人來向他私下求和。
但拓跋潔汾現在看似風光,但內心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擔心來的是他兩個兒子之一。
一直以來拓跋潔汾都很不確定他的身邊到底有多少漢人的耳目,儘管目前他的身邊都是鮮卑人。
只有二五仔才了解二五仔,自從歸降了漢室之後,拓跋潔汾看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不只是明面上歸降了漢室,內心深處定也是這般。
就好像他要是想到自己某天會再度同曹操、同關羽作戰……他的手都忍不住的在發抖,晚上夢到他二人都會因為噩夢而驚醒。
見到來人的那一刻,拓跋潔汾心中直呼一聲完了,因為來人正是他的兒子拓跋力微。
拓拔潔汾知道他的部族中的人不乏有認識拓跋力微的,這個時候也沒有偽裝的必要了。當即質問拓跋力微道:「你怎麼現在才想過來投靠我?莫非是竇賓不願意放你離開嗎?」
拓拔潔汾發誓自己的思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靈活過,只要拓跋力微承認他是過來投效的,那麼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而且拓跋潔汾相信以自己兒子的聰明程度,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作出正確的回應。
果然,拓跋力微立刻回復道:「孩兒早就想過來投奔父親,只是有妻兒太牽絆,竇賓大人也不願放人,直到現在我才尋到一個機會,只帶著幾個心腹來投奔父親。」
哪怕明知道拓跋力微此言當不得真,但聽了此話,拓拔潔汾心中人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動。
他當即命人鬆開捆著的拓跋力微的手,父愛爆棚地說道:「既然來了就安心的在這裡呆著,不要走了。」
「過兩日我向徐都尉引薦你,相信以徐都尉的識人之能一定能認可你的才能,至於你的妻子兒女、我的孫子們……也一定能有辦法取回來。」
父子二人雖然多年沒有面對面的交談過,但這次的配合卻很有默契,不出片刻便在眾人面前樹立了一個兒子跨越千辛萬苦投奔父親的感人畫面。
見狀,周圍的鮮卑人紛紛表示信了……
才怪!
不過這種表演總算給了拓拔潔汾一個合理的同兒子單獨相處的理由。
四下無人之際,拓跋力微才說明了來意——
「父親是鮮卑人中的天驕。為何要聽從漢人的命令為虎作倀?替漢人來攻打鮮卑人!」
面對兒子的這一質問,拓跋潔汾並非無言以對。走到這一步,他心中早就有了一套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他質問拓跋力微道:「你拿那些打著鮮卑人旗號的人當族人,可那些人拿你當族人嗎?」
「在我看來,只有從東方祖地之中走出的那才叫真正的鮮卑人。其餘那些不過是掛著鮮卑人名頭的雜胡罷了。便是我不去攻打他們,他們難道會因為鮮卑人的名頭而停止侵占我們的草場嗎?」
拓拔力微反問道:「可這也不是父親幫助漢人,助紂為虐的理由,而且父親如今不也在攻擊自己的部族嗎?」
「索頭部已經不復存在了!」拓跋潔汾先是一嘆,繼而義正言辭的說道,「若不是鮮卑人形勢如此,我何必忍辱負重?而且我追隨漢人只是一時之法,等到我部壯大之後,我定會追隨檀石槐大人的腳步,讓鮮卑人再度偉大!」
「要是你和匹孤早日來投靠我,或者說服竇賓早日與我會盟,本不至於發展到這一步。只有我的新部族才能拯救鮮卑!」
拓跋力微根本沒想到多年未見他的父親已經被漢人調教成了這番模樣。
眼見著靠著鮮卑人的大義說服不了拓跋潔汾,拓跋力微只能轉變的思路,談起了利益。
最核心的利益總能觸動他吧!
「眼下并州空虛,原本逼迫著父親做違心之事的曹操帶著并州的漢軍和匈奴人前往內地平叛,這是近年來并州最虛弱的時候了。」
「父親,這是天賜良機啊!」
拓跋潔汾有些無語。
他記得自家的孩子小時候挺聰明的呀,怎麼現在變得這麼蠢?
難道是竇賓教壞的?
他距離漢人更近,并州的情況當然看得更清楚,曹操是帶兵出去了,但曹操對他又不是全無防備,看著他的徐榮還在,不僅如此,因為曹操的外出,徐榮對他的監察毫不掩飾地變得更緊密了。
最關鍵的是他不敢保證那一天真的來臨,他的部眾中有多少人願意追隨他離開。
這其中的關係錯綜複雜,拓跋潔汾認為自己在曲線救鮮卑,所以必須要與漢人虛與委蛇,而且他現階段也擺脫不了漢人……但這些一時半會跟拓跋力微解釋不清楚。
就在拓跋潔汾想要組織語言,試圖將拓跋力微拉入自己曲線救鮮卑的康莊大道上時,忽然聽到帳外有人通報——「徐都尉派人來了。」
「這麼快?」拓跋潔汾立馬想到,倘若徐榮派人是為了拓跋力微而來,那就說明在拓跋力微被抓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有人向徐榮通風報信了,而這也就意味著徐榮在他的身邊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想到此處,拓跋潔汾忽然明白該怎麼向拓跋力微解釋了:「你看漢人來的如此之快,他們大概是為你而來。」
拓跋力微算了算從自己被抓捕到父親會面的時間,心頭一凜。當即衝著他的父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隨即拓跋潔汾就帶著兒子去見了徐榮派來的人。
「君身旁之人我此前似乎從未見過?」
「張軍候,這是我的幼子拓跋力微,此前一直在竇賓部,今日終於找到了機會來投奔我,只是妻子兒女還都留在了竇賓部,還希望張軍候幫忙在徐都尉面前美言幾句,讓力微能夠接回他的兒女。」
張軍候聽了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
張軍候說應道:「怪不得我沒聽說,此事倒也不難,最近乞伏等部竟敢對武威等郡北蠢蠢欲動,都尉正想嘗試聯合竇賓反攻彼等」
拓跋力微聽著父親和張軍候的對話,覺得張軍候對於他出現的驚訝不是裝的。
也就是說漢人對他父親的部族的掌控力度也沒有他父親想像的那麼嚴密,這就意味著他父親其實是完全有機會反抗漢人的。
依照拓跋力微對鮮卑人的了解,真正的鮮卑人就算一時對漢人屈膝,心中仍會藏著猛獸。
他認為,他的父親很有可能是因為以前被漢人嚇破了膽,才不敢反抗。
一時間,拓跋力微很希望手頭有一把刀,或是他的心腹被放出來,這樣,他就有辦法宰了張軍候,這樣他的父親就算想要不反就不行了。
而且拓跋力微相信,他的父親對他還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把心中的機密事情告訴他。
不過……雖然他手裡面沒刀,砍不得對面那個穿著甲冑的張軍候,但……拓跋力微看向他父親的腰間,他父親有啊!
於是乎,等到拓跋潔汾召集了部族中的各路小帥及領兵的勇士們準備宣布徐榮給出的新命令時,拓跋力微忽然大喊道:「大人決定撥亂反正,不再受制於漢人,今日當殺漢使以祭旗!」
拓跋力微剛喊完,就要去抽他父親掛在腰間的彎刀,可他的手剛握到刀把上,他的父親的手也已經握下來了。
兩人一個想抽一個想插,抽插之間,如此三番,拓跋力微忽然注意到,此時的大帳之中真的很安靜。
原本拓跋力微以為至少會有他父親的心腹,和對漢人不滿的鮮卑人群起響應,但……一個都沒有。
包括他的父親。
而大帳之中,除了他的父親,所有人都冷眼看著他。
拓跋力微停下了想要拔刀的動作,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他忽然朗聲大笑起來——
「方才在營帳之中時父親對我說他所建立的鮮卑部眾,那是最能代表鮮卑人的部族。部族之中所有鮮卑人萬眾一心。之前我還不信,如今趁機試了一下,果然如此!看來鮮卑人未來的希望就在我們的部族之中了啊!」
拓跋潔汾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以前他曾經為了掩護兩個兒子而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但這次,他遲疑了。
張軍候這時卻忽然笑了起來。
而張軍候一笑,大帳之中的其他鮮卑人也才跟著笑了起來。
等到張軍候不笑了,大帳之內也迅速安靜了下來:「拓跋大人信不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