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番外: 我,史子眇,大漢帝師(二)
史子眇記得,在與被他養大的皇子最後的相處中,皇子曾告訴他,大浪淘沙,方顯英雄。
史子眇不覺得自己是英雄,但他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在少華山的名聲越來越大。
這時候,史子眇心中產生了一種憂慮,該不會有一天,他又被以另一個身份被舉薦到現在已經是天子的皇子身邊吧?
隨著來此的達官顯貴越來越多,史子眇很擔心會出現認識他的人。
可要讓他離開少華山,史子眇又覺得別處遠沒有少華山安全。
不過好在高官權貴們自恃身份,不會貿然登門,他有反應的時間。不過,很快史子眇就無心計較這些了,因為三輔發生了旱災,少華山也不例外。
眼見著山泉都乾涸了,史子眇無奈下山。
讓史子眇欣慰的是,雖然乾旱,還伴有蝗蟲,但三輔之地縣鄉的官吏普遍在賑災。史子眇並不怎麼在意身外之物,當然,他也不討厭。在觀察了一通救災的官吏的之後,史子眇便向在他看來最廉潔最有能力的一個縣丞獻上了他這些年在少華山的積蓄。
史子眇對錢沒有太多概念,雖然他一直覺得他的師傅是個騙子,但他師傅的有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夠用就行。
這些權貴富戶送給他的禮物是很大的一筆錢財,也因此,面對那個叫毛方的縣丞時,史子眇提前預判到了對方會來感謝他,他甚至沒有留下名號就飄然而去。
然後,史子眇就後悔了。
因為他面對毛方的稱讚,一不小心把所有家當都送出去了。
回去要一些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換身衣裳搖身一變成為災民的事還是可以做的——畢竟救濟災民的錢糧也有他的一份力嘛。
史子眇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不錯,毛方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作為災民,得到的待遇還算不錯,起碼吃住不是問題——雖然他選中毛方的另一大原因是毛方乃是昔日響應皇子號召的太學生。
不過,作為經歷過大浪淘沙的人物,史子眇又怎麼可能在災民中碌碌無為呢?
無論是診病施藥,還是安撫人心,史子眇都能做得……就是面對山間野獸,史子眇也自有一些防身手段。
很快,史子眇就被毛方給注意到了,好在這個毛方很懂事,知道他不看重功名利祿,在一次試探之後便沒有來打擾他,不然史子眇就要考慮去別處了——這段時間,他又從富戶手中拿了一筆錢。
這一回,他吸取了教訓,留了夠自己用的一部分。
旱災之時,還有蝗蟲……史子眇其實不信什麼蝗神的存在,但架不住其他人願意相信——即便他之後打出道人的身份也不太行。
這讓史子眇很苦惱。
不過,這一切都隨著一則消息改變了——天子吃了蝗蟲,並向上天告禱,若其有靈,願代天下百姓受過。
在知道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史子眇就率先吃了燒烤好的蝗蟲,雞肉味的,很香。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災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想吃蝗蟲但捕捉不到那麼多。
……
最終,旱災和蝗災都結束了,史子眇還是回到了少華山中。
但這一回他不敢再回到原本的居所了,而是又往山中居住了一些,這一回,他再度改名換姓,少與人來往。
於是乎,少華山開始流傳,山中有一位神仙道人。
這讓史子眇多了不少煩惱。
在他看來,很多權貴及其子弟都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平日裡好好體會一下自然,感悟一下身邊的道不好嗎?偏偏要追尋什麼神仙。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的錢財是真多啊!
即便他已經和這些權貴子弟明說了他並非什麼神仙,只是個尋常道人,雲遊至此,結廬定居,並不知道什麼長生之法。
可他越是如此說,這些人越覺得他說的是假話……他越是拒絕這些人的禮物,這些人的禮物便送的越熱切。
於是乎,在不得不收下這些丟下的禮物後,史子眇隨機找幾個順眼的將之分給了山下貧民。
這種舉動反而更讓這些人堅定了。
對此,史子眇也無可奈何。
然後,史子眇便聽聞司隸校尉張溫也聽說了他的名頭,要來拜訪他。
史子眇認識張溫,他很確信,張溫也一定認得他。
所以,在預計張溫要來的那一段時間,史子眇再度離開了少華山,雲遊去了。
等到張溫離開京兆尹,史子眇才回來。
然後,那就看到那幫求仙問道的權貴子弟看向他的目光更熱切了——不久,史子眇終於想明白了原因——在這些人看來,他不貪圖名利、不攀附權貴、不喜愛錢財,就連做飯都是親力親為,居住在深山之中還不是儒家的名士,那肯定就是神仙中人了啊!
對此,史子眇也無可奈何。
他甚至打算以後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他就可以留在少華山不走了。
頂多以後再有張溫這樣認識他的人來時他便繼續雲遊嘛!
但不出意外的,意外來了。
不知何時,少華山中出現了一個僧人。
雖然這個僧人和他一樣也是外來的,但史子眇起初沒當回事,道人與僧人,井水不犯河水不就行了嗎?
僧人同樣在少華山上結廬隱居,而因為史子眇的關係,來往少華山求仙問道的人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僧人——而僧人也抓住了這一個大好機會,瘋狂輸出佛教的觀點。說什麼般若福德、修道云云。
史子眇聽人說起過這些,他覺得這些和他師傅傳下的道藏一般,都是些跟人談論的道理……真要修道,還是要修自身。
也因此,最開始,史子眇並沒有管這一位鄰居……但沒多久,這一位鄰居就就變得不安分了——漸漸地,僧人的信眾越來越多,親近史子眇的人告訴他,僧人鼓勵信眾間的互助,還組織過富戶賑濟貧民——雖然史子眇覺得天下在被他養大的天子的治理下越來越好,他根本就沒打算出山,但若真能這樣,也挺好的。
可是,史子眇發現,僧人的茅廬逐漸變成了院落,先是土牆茅草,再是磚瓦房……等到史子眇最近一次見到時,那裡已經有人在修建依託山體的廟了。
參與修建的都是僧人的信眾,他們前來全憑自願,在史子眇的好奇打聽下,他知道了這些信眾在農閒之時來此忙碌,而僧人只為他們提供將將吃飽的飯食——就連當初賑災時候都沒這麼壓榨人——要人做工是會給出額外的飯食的。
而這些信眾之所以如此做,是為了僧人口中所謂的福報。
——為佛修廟,是在用身體力行來追求般若福德,怎麼能奢求飯食錢財作為回報呢!心不誠,自難以追尋般若福德。
甚至於,史子眇還聽說了,僧人還打算給佛修金身。 僧人只來了一年多,但談起金身,這些信眾竟然都想捐獻自家為數不多的錢財。
僧人說服信眾的這一套說辭史子眇很熟悉。
這就是他師傅教給他的針對那些達官顯貴的辦法,只不過這一套他的師傅都是用在權貴富戶身上,按照他師傅的說法,這就是老子所說的「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而眼下,在史子眇眼中,這個僧人卻是在損不足以補有餘。這是人之道,卻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道。長此以往,這少華山,非但不再是清靜之地,說不定還會因之滿是污濁。
也因此,素來與人為善的史子眇決定不能放任下去了。
他決定找對方論道!
僧人早知道史子眇的名聲,聽到史子眇主動上門,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
不過要求公開,不然僧人就不答應。
史子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冒著有權貴出現的風險答應了。
好消息是,論道之時並沒有能認出他的官吏存在,壞消息是,全是僧人的人。
其中並無什麼高官,多是貧寒的百姓,認為信仰著來自西方的佛會改變他們的福祉。
論道最後,史子眇認為自己贏了,但僧人靠著那些晦澀難懂的言論,卻騙過了在場的信眾,大言不慚地宣布了他的勝利。
僧人從來沒打算同他以論道分勝負。
面對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史子眇被激怒了。
然後……他就痛快地離開了。
沒辦法,若非史子眇在山下百姓素有恩惠,在這片區域素有威望,他都不一定能安然離開。
但史子眇卻並不甘心。
他史子眇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除了被迫撫養皇子之外,就連當初他師傅收了他家的錢財並收他為弟子的時候,他也沒少在吃住之上給他師傅找麻煩。
他是學道的,按理說該是泰山崩於前仍能淡然處之才是,但史子眇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修行到了寵辱不驚的地步了呀!
史子眇覺得自己念頭因為僧人而不通達,既然念頭改變不了,那就只能改變人了。
於是乎,史子眇再度開始了遊歷。
這一回,他按照師傅教他的辦法,結合他積攢的名聲,很快便有了一大幫簇擁者。
然後,他又回到了少華山。
不出意外,這一次論道,人多勢眾的史子眇大獲全勝。
不過,史子眇並沒有拿僧人怎麼樣,只是要求他不再修建新廟,佛像也只准用泥塑。
然後,史子眇又住回了他的茅草屋中。
事實證明,史子眇把僧人想得太好了,不過十來日的功夫,就在史子眇外出採藥之際,因為耽誤了時間,他沒能及時回歸住所……回來後,他的茅草屋已經變成了一片灰燼。
史子眇不知道那些看到火勢前來救援的百姓看到從身後出現的他有何感想。
反正他是無比憤怒。
尤其是有人告訴他昨晚有篤信僧人的人半夜才回家。
什麼都能忍的是死人……況且史子眇自覺修行不夠不願忍。
於是,他當即就要帶著人去把僧人那兒打算也把廟給拆了。
出乎史子眇意料的是,僧人很有一些武藝,把一柄不知哪裡來的刀舞得虎虎生威。
雖然史子眇也頗懂一些拳腳,但一時竟拿不下僧人——這個時候,史子眇早年間的善舉終於得到了回報——山下的百姓們陸續聽聞僧人帶人燒了山中神仙道人的茅草屋,紛紛拿上農具前來支援。
起初,僧人還能帶著信眾護住廟,甚至還倒打一耙……但隨著越來越多的百姓抵達,也有更多的人提出了昨夜的不對,比如家裡的狗晚上忽然叫了好一陣,某人傍晚離開一直沒回……
於是乎,在人多勢眾的真理之下,不僅廟被拆了,百姓們還簇擁著史子眇押著服從於真理的僧人到了縣寺。
原本,無論是史子眇還是百姓們都認為處罰僧人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算對證據還有疑問,那可以接著查嘛!
但真到了縣寺,史子眇卻發現了不對勁。
他都已經見到縣長了,但縣長在支開百姓之後,話里話外卻是希望史子眇能夠息事寧人。
史子眇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勁。
僧人是有些信眾,卻也不至於讓一縣之長投鼠忌器吧……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僧人背後有人!
想到這,史子眇直接擺出了不嚴懲僧人他絕不妥協的態度。
不過私下裡,他已經派人送信給了和他關係不錯的毛方……雖然毛方在右扶風當縣長,並非他所在的京兆尹,但史子眇覺得,以毛方的性格,知道此事不會不管……只要把這件事鬧大,就不怕僧人背後的人搞什么小動作。
事實正如史子眇所想。
本縣縣長進退兩難,此事很快就傳到了京兆尹陶謙的耳中。
雖然陶謙曾在雒陽為官,但在史子眇的記憶中,陶謙與他並不相識。
而在陶謙插手之後,很快,事情便真相大白——僧人竟然是陶謙的丹陽郡同鄉!
起初,史子眇還擔心陶謙會因為同鄉之誼而偏幫,但陶謙卻立刻把他的同鄉給下了大獄,原來,此前丹陽郡有僧人作亂,來到少華山的僧人便是其中一員——他與陶謙自家鄉帶來的一個門客有親。
眼下身份已然查明,就在史子眇打算深藏功與名之際,卻發現他被陶謙盯上了。
果然,大浪淘沙,他還是遮掩不住自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