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你倒是宣詔啊?
聽完匈奴使者的話,劉據只是咧嘴一笑,道:
「我大漢也不是頭一天與匈奴打交道。」
「匈奴速來反覆無常,以前和親的時候也說要與大漢結千年之盟,可是每次過不了兩年便又侵犯大漢邊境,大漢如何能夠相信匈奴?」
「假如如今我代表大漢接受了匈奴投降,匈奴暫時躲過這次危機。」
「過兩年待匈奴緩過這口氣來,再次發兵侵襲大漢邊境,屆時我吹不長你們也拉不直你們,如何對大漢邊疆受難的將士和百姓交代?」
「何況是否接受匈奴臣服是我父皇的事,我不過是一個出征在外的皇子,受到的詔命也只有攻打匈奴,我說了不算,你們若果真有誠意,便儘快派使者帶上你們單于的國書去長安向我父皇稱臣吧。」
「匈奴新龍城距離長安差不多有五千餘里,快馬加鞭的話兩月或許能夠跑個來回。」
這回衛青並沒有與劉據一同接見匈奴使者。
畢竟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如果讓匈奴使者見到,那就是讓他們看了笑話,心中必定幸災樂禍。
不過就算衛青聽到劉據這番話,此刻也已經不會再反對。
他早就已經接受了劉據的「上帝之鞭」計劃,壓根沒想過接受匈奴臣服。
因為劉據說的沒錯,匈奴的確沒有投降與臣服的資格,以匈奴的體諒,只要依舊生活在大漠之中,便始終是大漢最大的隱患。
「既是如此,我匈奴願派使者攜帶國書向漢朝天子稱臣。」
匈奴使者略作沉吟,便又躬身說道,
「只是正如皇子殿下所言,匈奴使者自新龍城前往長安,最快也需兩月才能跑個來回,在這期間可否請皇子殿下暫緩漢軍攻勢?」
「那不行。」
劉據果斷搖頭,
「我雖不知你是否領過兵,但你也應該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道理。」
「如今漢軍好不容易臨近新龍城,距離鐵騎踏破匈奴只差最後一步,錯過了這個時機,想要再得到這麼好的機會可就不知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何況你可知七萬漢軍耽擱這兩個月,將會額外消耗多少糧草軍餉?」
「這個損失可不小啊,一旦你們匈奴是詐降,又或者是演一出緩兵之計,我大漢便要平白承受著不該有的損失。」
「所以,自我接到我父皇的詔命之前,漢軍斷然不會暫緩攻勢。」
「非但不會暫緩,漢軍還將進一步加快攻勢,直至徹底勝利,避免節外生枝。」
「這……」
這番話令匈奴使者有些不會了。
什麼叫做油鹽不進?
這就叫!
這個漢朝皇子,竟比已經沒了腦袋的烏師廬還要乖張好戰,難怪烏師廬不是他的對手。
匈奴投降他做不了主,匈奴派使者前往長安向漢朝天子稱臣,他又不願意等,這不就是不打算給匈奴留活路麼?
而匈奴使者在烏維單于那裡接到的任務,就是務必拖延住漢軍,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沒有問題。
至於烏維單于拖住漢軍之後究竟要做什麼?
匈奴使者也稍微聽到了一些風聲,心中自然有些猜測。
匈奴大概率是要舉國遷走了,願意跟隨烏維單于一起走的部族,烏維單于已經許諾了到達新地之後的領地,而不願意跟隨烏維單于走的……烏維單于已經軟禁了幾個極力反對的裨王,收攏了他們的族人與牲畜,想不跟著一起走都不行。
因為聽說匈奴這回可能要去蔥嶺以西,再次趕走曾經的手下敗將大月氏,重新占據他們定居下來的大片土地。
因此烏維單于需要大量的人手,畢竟他要是光自己跑了,到了哪裡都是光杆司令,自然也就不是單于了。
不過眼前這個年輕的漢朝皇子太聰明了。
雖不知他是否真的識破了烏維單于的緩兵之計,但此刻咄咄逼人的態度,卻足夠給烏維單于的計劃帶來一些困擾。
如此沉默片刻之後,匈奴使者終於又試探著道:
「若匈奴願意承擔大漢這兩月的損失,可否請皇子殿下通融一二?」
「此事你一個使者能夠做主?」
劉據聞言臉上頓時多了一些市儈,眼睛都隨之亮了不少。
「小人不能,不過小人可以回去將此事稟報烏維單于。」
匈奴使者看出劉據這顆雞蛋並非完全沒有縫隙,連忙又道,
「如今漢軍大營與我們新龍城不足百里,一日之內便可通信,若皇子殿下有這個意思,小人回稟單于之後,很快便能給皇子帶來答覆。」
劉據顯然不是很滿意,不過沉吟了一陣之後,終於還是略微鬆了些口:
「你可以去回去傳信,但記得告訴你們單于,他若真想讓我暫緩攻勢,換取派使者前往長安稱臣的時間,明日便要讓我見到彌補漢軍的糧草物資,否則別怪我親自率軍去取!」
「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回去將皇子殿下的意思傳達給烏維單于!」
匈奴使者如蒙大赦,當即應了下來向劉據辭別,然後在得到劉據的首肯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出了漢軍大帳,返回新龍城復命。
不管怎麼樣,他總也算是不辱使命。
作為一個傳聲筒,能夠商量到這一步,剩下便全看烏維單于的意思了,再有什麼問題也怪不到他身上。
如此待匈奴使者離去之後,一旁的郭振才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依下官看,這肯定是匈奴的緩兵之計……」
「不怕他們是,就怕他們不是。」
劉據則笑呵呵的道,
「匈奴主力精銳已經遭受重創,短時間內很難組織起對抗漢軍的力量,哪怕再給他們兩個月準備,也一樣不行,那麼他們如今希望我們暫緩攻勢,必定是另有圖謀。」
「你覺得他們能有什麼圖謀呢?」
郭振思考了一下,似乎有些醒悟:
「殿下的意思是,他們打算逃走?」
「八九不離十。」
劉據微微頷首。
「匈奴若是西逃,那便順應了殿下此前一直提及的『上帝之鞭』計劃!」
郭振最近也開始長腦子了,繼續蹙眉思索著道,
「可是目前尚無法確定匈奴一定西逃,而且匈奴若要逃走,匈奴單于為了穩住漢軍,也果真答應給殿下送來糧草軍需,殿下就真的任由他們離去麼?」
就算匈奴主力精銳受到了重創,但匈奴再怎麼說也有上百萬人口,就算平日分布的比較分散,龍城目前可能最多也就聚集了數十萬匈奴人,但這種規模的匈奴人逃走的話,無論逃到哪裡肯定都還是能辦一些大事。
這雖然符合劉據的「上帝之鞭」計劃,但也總給人一种放虎歸山的感覺。
「郭振,你還是太實誠了,匈奴人能對大漢言而無信,我大漢為何就一定要遵守承諾?」
劉據又笑了起來,兩排潔白的牙齒有些晃眼。
「殿下的意思是……」
郭振又有些不解。
「只要匈奴單于敢答應,糧草軍需我們照收,仗該怎麼打也繼續怎麼打,怎可給敵軍留下喘息的機會?」
劉據搖著頭道,
「再者說來,是匈奴對我施展緩兵之計詐降在先,這個盟約從一開始就不成立,我就算擺匈奴一道在道義上也站得住腳。」
「何況,我的最終目標雖是逼迫匈奴西遷,但必須得是窮遷。」
「如此匈奴所過之處,才會不管不顧肆意掠奪,才能聲名狼藉,我漢軍才能成為西域諸國嚴重的救星,所以糧草均需我要,匈奴人也必遭漢軍持續追殺削弱。」
「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匈奴不經鞭策,如何成為上帝之鞭?」
「……」
郭振聞言竟無言以對,這句俗語在殿下這裡居然是這麼用的麼?
……
於是第二日。
烏維單于同意了劉據的要求,命人趕來了十萬隻羊。
沒辦法,匈奴的糧食並不充裕,主要口糧就是羊,外出打仗也都是在軍隊後面趕著羊群作為軍需補給。
「不夠,逼我發飆麼?」
這就是劉據收下羊群之後,給烏維單于的答覆。
十萬隻羊聽起來似乎不少,但需知劉據與衛青此前攻下右賢王部,繳獲的牲畜便已經超過了百萬隻。
後來拿下趙信城,同樣收穫頗豐。
這十萬隻羊對於他來說,甚至只能算是個零頭。
何況漢軍這回可是來了七萬大軍,十萬隻羊平均下來,也就沒人一隻多,怎可能夠漢軍吃用兩月?
「這個漢朝皇子欺人太甚,居然坐地起價!」
匈奴方面自是大為光火,連此前敗在劉據手中的右賢王先畢都忍不住破口大罵。
烏維單于自然也十分懊惱。
但此刻形勢比人強,他也只能命使者再去一趟漢軍大營,懇請劉據在稍微通融一下,一天的時間還是太短了,所以才只湊出這麼多隻羊,再緩幾日還會有更多的羊送去。
喪權!
辱國!
匈奴自立國以來,雖被秦始皇打過幾頓,又被劉據的父皇劉徹趕到了漠北。
但似這次一般的屈辱,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最重要的是,給他們帶來如此屈辱的人,還只是個毛都尚未長齊的皇子……
此刻烏維單于才深切體會到,當初他那般嬌慣縱容烏師廬,究竟給別人帶來了怎樣的麻煩,至少在這件事上,漢朝天子也沒比他強到哪裡去,教出的兒子也不是什麼好鳥!
然而劉據根本就不等他。
收下羊的同時,他便立刻命漢軍向新龍城方向推進了三十里,將壓力拉的更滿,嚇得新龍城內的不少匈奴臣民都開始自發逃往,使得烏維單于險些沒控制住局面。
烏維單于心裡比任何人都急。
他已經在準備了,有些重要的物資和重要的家眷也在暗中轉運出城,這都需要時間,否則顧頭不顧腚的倉皇而逃損失只會更大,絕不是十萬隻羊能夠彌補的。
然而劉據顯然不會體諒他的難處。
在匈奴使者前去請求劉據再寬限幾日之後,劉據直接又向前推進了三十里,幾乎已經兵臨城下。
「單于,不能再等了!若再等下去,漢軍只怕就要圍城了,屆時想再遷移難度倍增,損失只會更大!」
衛律比烏維單于更加坐不住,畢竟最不想與匈奴一同覆滅的就是他。
也就是劉據沒有看到烏維單于現在的樣子。
否則他可能會聯想起後世的某個光頭,敗逃之際既捨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又擔心自己無法帶上足夠的兵馬,到了蔥嶺以西啊之後無法控制局面,因此現在一直在連哄帶騙的瘋狂裹挾匈奴臣民。
「唉!也只能如此了,大漢,今日之仇本天子記下了!」
烏維單于終於不敢再猶豫,當即下令放棄了相當一部分新龍城的家底,裹挾著城內的大部分臣民倉皇出城,浩浩蕩蕩向西逃竄。
得知這個消息。
早已時刻準備著的趙破奴等將領當即率騎兵前去追擊。
這次西遷,註定會成為匈奴歷史上最悲慘的逃亡之旅,劉據一點都沒想過讓他們好過,甚至給趙破奴等將領的命令,是「趕盡殺絕」!
因為他知道,即使帶著這樣的命令,只要匈奴蒙著頭一心要逃,趙破奴等人也不可能將匈奴人真正殺盡。
他的目的只是最大限度的消耗匈奴的有生力量,確保匈奴逃到西域之後,雖可欺負欺負那些小國,但絕對沒有不再具備對抗大漢的力量。
不會反噬主人的「上帝之鞭」,才是好的「上帝之鞭」。
……
半月後。
入主新龍城的劉據,再次迎來了劉徹的傳詔謁者。
這次又是一個熟面孔,就是上回領了「西域土特產」之後返京復命的趙謙,他和東方裕不同,劉徹沒有讓他留在西域繼續做使者協助劉據。
「趙謁者,我準備好了,你倒是宣詔啊?」
看著見到自己之後神色複雜,吞吞吐吐不即刻宣詔的趙謙,劉據忍不住催促道。
「殿下……不是下官不宣,而是這詔書宣與不宣已經沒有了意義。」
趙謙一臉尷尬的實話實說,說完還把收起了節杖,將劉徹的詔書呈到了劉據面前,
「欸,還是殿下自己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