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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漢人的心眼子真多

2024-11-06 11:45:11 作者: 我知魚之樂
  第512章 漢人的心眼子真多

  好在安餘反應倒也不慢,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便立刻隔空對劉據躬身:

  「殿下言重,殿下有策問之意,在下受寵若驚,隨時恭候大駕。」

  「那就一言為定了。」

  劉據笑呵呵的點了下頭。

  一旁的石慶見狀則連忙提醒,適時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殿下,如今吉時已到,陛下即將移駕前來朝見眾臣群使,此事不如待朝拜之後再私下談論……」

  「丞相所言極是。」

  劉據微微頷首,隨即將目光從安餘身上收了回來。

  「……」

  安餘則感覺身上的壓力猛然卸去,暗自舒了一口氣,低垂下目光心中思酌劉據方才忽然說這番話究竟有何用意。

  經過「東萊候神」之後,這些巫師方士最不希望接觸的人便是劉據。

  因為在那次事件中,劉據已經像所有人證明了一件事: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懂裝神弄鬼!

  在他面前裝神弄鬼,極有可能就是班門弄斧,最終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因此劉據的所謂「請教」,在這些巫師方士心中,便如同舉起了一把利劍,伴隨著極大的危機與敵意。

  說心裡不慌那絕對是假的……

  看到這一幕,一旁的李修善與其餘齊地方士則暗自竊喜起來,甚至有些驚喜。

  通過李修善的傳達,一種齊地方士已經知道劉據站隊齊地方士派的立場,原本他們還以為劉據是打算讓他們衝鋒,還想著要不要再觀望一下,別到時候自己最終被當槍使了還落得一個棄卒的下場。

  結果沒想到劉據連個招呼都沒打,直接開始帶頭衝鋒。

  如此一來,他們心中的顧慮自然減弱了不少,已經在想如何跟在劉據身後,助他一臂之力了……

  而這也正是劉據的三個目的之一。

  第二個目的,則是順勢給與安餘一些心理壓力。

  做了髒事的人哪怕心理素質再強,一旦面臨壓力便難免心虛,便會為了藏住髒事去做一些備案,在這個過程中自然也更容易露出馬腳。

  至於第三個目的嘛,就要看如今的劉徹是否還具有年輕時的智慧了,就算沒有,也能觸發一下他的PTSD,令他動一動心思……

  該不會有人以為他會在這次朝會上搞事吧?

  不會吧?

  開什麼玩笑,要知道這可是劉徹期盼了一輩子的封禪大典,現場還有那麼多文武大臣和諸國使者,誰要在這次朝會上搞事,那就是砸劉徹一生中最重要的場子。

  且不說這麼做會有怎樣的後果,劉據更知一個道理,他與劉徹雖然在一些事情上貌合神離,但終歸是父子,是漢室劉氏的領頭人和接班人,更多的時候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有句話叫做,家醜不可外揚。

  他又怎會讓這些外人輕易看了笑話,在諸國使者面前丟了漢室劉氏的臉,甚至間接影響大漢在諸國使者心中的權威?

  因此就算有事,肯定只能在封禪大典之後再做。


  「咳咳!」

  見劉據只如此寒暄了兩句之後,便沒有了聲音,劉徹也是終於放下了懸著的心,隨即清了清嗓子,邁開大步自後殿中走出。

  隨後近侍跟在他後面魚貫而出。

  謁者手捧玉碟國書大聲誦讀,對劉徹歌功頌德,將封禪成功之事昭告天下。

  這個過程中,劉徹的目光掃過堂下眾臣群使,悄然在劉據身上多停留了一秒鐘。

  他想搞清楚劉據究竟在想什麼。

  不過劉據卻始終低垂著腦袋,偶然抬頭與劉徹目光交匯的瞬間,目光中也儘是乖順和睦的笑意,什麼都看不出來。

  可惜這依舊不能令劉徹徹底安心。

  他不由又想起了蘇文剛才的報告,心中心虛的同時微動:

  「這個逆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才莫名與安餘如此搭話?」

  「可蘇文才剛剛發現霍嬗的飲食有問題,此事應該尚未傳開,畢竟就連那宮人的離奇暴斃,朕也下了禁言令,避免這場封禪引人置喙,這個逆子應該也無從知曉……」

  「慢著!」

  「這個逆子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朕什麼?」

  「他曾在泰山之巔見證了朕與霍嬗的借壽禮儀,雖然朕沒讓他靠近,但這個逆子素來聰穎若妖,還曾去過南越國,或許見過這樣的禮儀,即使遠遠看著也已經有所推測。」

  「若是如此,這個逆子還真是成長了許多。」

  「那麼……」

  「該不會是安餘告訴朕的借壽禮儀有什麼問題吧?」

  ……

  所謂的朝賀,便是一場又臭又長的阿諛競賽。

  劉徹先讓謁者自賣自誇,然後劉據這個太子從兒子的角度夸,接著眾臣派出代表補充夸,接著諸國使者換多個角度接著夸,直到將劉徹誇得飄飄欲仙,覺得自己沒能乘龍登仙是天界的損失為止。

  強國如同強者一樣。

  強大之前四處都是阻礙,而等到強大之後,身邊基本就沒有「壞人」了。

  好不容易捱了兩個時辰,這場阿諛競賽才終於結束。

  而在桑弘羊的操弄下,劉徹也順勢撈回了一部分封禪本錢。

  其實他用的也不是什麼新鮮招式,無非就是管仲曾經用過的「青茅謀」,諸侯大臣想觀禮封禪大典,就得自帶一捆楚地特產的三條脊梗直貫到根部的茅草,作為祭祀之用的墊席。

  桑弘羊自然是早就運來了青茅,還封鎖了消息,等到了泰山腳下才忽然宣布,諸侯大臣為了表忠心,想不買都不行,於是原本不值錢的青茅瞬間被炒到了天價,讓這些諸侯大臣狠狠地出了一次血。

  而這筆錢,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然將被用在已經設計好、就等著投入資金開工的建章宮工程中,畢竟才剛剛舉行完封禪大典,就立刻開始建設建章宮,劉徹的財政壓力不可謂不大。

  諸侯大臣們則感覺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

  畢竟「青茅謀」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桑弘羊略微換一下花樣,搞出來一個「銅鑒謀」、「仙露謀」之類變種的也算花了點心思啊。

  就這麼原封不動的使用「青茅謀」,是不是多少有點侮辱人了?


  然而他們哪裡知道,這就是劉徹的陽謀。

  首先「青茅謀」是周天子泰山封禪時的事,劉徹在封禪大典上使用,在他看來具有一定的合法合理性。

  其次這也是一種朝堂PUA。

  朕雖然在摩擦你們的智商,但你們還不能不接受朕的摩擦,反正朕也不是頭一回摩擦你們,你們應該養成這樣一種良好的習慣。

  難道「酎金奪爵」你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順昌逆亡。    質疑朕、理解朕、順從朕。

  這才是正確的習慣,否則朕怎知你們對朕的忠心,如何分清誰是忠臣,誰是奸佞?

  「與民爭利」的罵名,自然又由桑弘羊背了。

  畢竟劉徹的PUA早就已經生效,朝野之間敢公然罵他和反對他的人實在不多……劉徹其實也始終把握著尺度,該裝糊塗的時候裝糊塗,更多的時候都讓自己扮演著裁判的角色,維持著一種微妙的政治平衡。

  而當這場朝賀結束,劉徹回到後殿歇息之際。

  他心中仍在不斷思酌之前的問題,心中略微有些猶豫。

  他在想要不要立刻將劉據召來,當面詢問一下劉據忽然與安餘交談的原因,此舉究竟有什麼意圖。

  不過思來想去,劉徹還是決定再等等。

  因為眼下還有一件事亟待處置。

  那便是宮人莫名暴斃的事情。

  種種跡象表明,那宮人八成是運氣不好,無意替霍嬗擋了災禍,這場災禍還不是天災,更像是一場人禍。

  這絕對不是小事。

  霍嬗作為自己最親近的人之一,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是在封禪大典期間下毒手,恐怕已經不是簡單的謀殺。

  何況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否借成了霍嬗的陽壽……

  「來人,去將蘇文召來!」

  越想這些,劉徹越是覺得不對勁,甚至心底有些不安,當即對一旁支侯的近侍喝道。

  方才蘇文並未陪同他一起參加朝賀,而是奉命前去再次檢測霍嬗的飲食,控制一切與此事相關的人。

  「諾!」

  近侍應了一聲,剛要去傳令,卻聽外面喚了一聲「陛下」,便見蘇文邁著小碎步,表情凝重的從偏門快步走了進來。

  一看蘇文這個狀態,劉徹當即讓殿內的其他近侍退了出去,然後才問:

  「如何?」

  「陛下,奴婢又試了三條犬,三條犬已全部暴斃。」

  蘇文來不及喘勻氣便連忙跪下答道,

  「另外,奴婢率人前去控制所有為霍嬗準備膳食的膳夫和送膳的宮人,其中有兩個膳夫見狀立即服下了藏於身上的鴆毒,奴婢命人盡力搶救,可惜最終沒能救過來,兩人皆在方才咽了氣,未能從這二人口中撬出有用的信息,是奴婢無能!」

  「自盡滅口?」

  劉徹聞言蹙起了眉頭。

  凡是有決心自盡滅口的人,背後必定藏有一股令他們比死亡更加恐懼的力量。

  而且這回為霍嬗準備膳食的膳夫,就是平日裡為劉徹準備膳食的膳夫,不管是什麼人,能夠滲透乃至如此控制劉徹的膳夫,都不能不令他心生寒意。


  最重要的是。

  這兩個服毒自盡的膳夫一死,若是剩下的人皆與此事無關,相關的線索便徹底斷了,恐怕很難再深查下去。

  就算是他,也難為無米之炊!

  如此略作沉吟,劉徹便又目露凶光,沉聲喝道:

  「那就嚴刑拷問剩下的人,不論他們是否參與此事,總能問出一些相關這兩個膳夫的異常!」

  「還有,清查這兩個膳夫的背景,他們稍有風吹草動便服毒自盡,必是受到了幕後之人威脅與警告,能夠威脅到兩個甘心赴死之人的,只有他們的妻子家人!」

  「將這二人的妻子家人全部抓起來,一個都不要放過,清查他們的家產,給朕徹查到底!」

  「再有,命人去將劉據召來!」

  「讓劉據協辦此事,他的那些小聰明或許能在這件事中派上用場!」

  ……

  與此同時。

  「不是早都安排妥當了麼,事情又怎會發展成這般模樣,莫不是李修善那干齊地方士搞鬼攪亂?」

  剛參加完朝賀回到房中的安餘此刻也是眉頭緊鎖,臉上儘是疑惑之色。

  儘管劉徹封鎖了消息,安餘也還是從不為人知的途徑得到了密報。

  而且他得知的並非只是宮人暴斃的消息,連朝賀期間剛剛發生的兩個膳夫服毒自盡的消息也已收到。

  「那干齊地方士怕是沒這個本事與能量。」

  身旁的南越僮僕壓著聲音搖頭道,

  「不過主人也不必擔心,如今那兩個膳夫已經自盡,陛下便是想查下去也徹底斷了線索,絕不會將主人牽連進去。」

  「不得不說,漢人的心眼子真是令人不能不服,竟連這種意想不到的意外都算無遺漏,提前做出如此備案……這也證明,主人這回投靠對了人。」

  「只是可惜了主人的計謀。」

  「若這回那個霍嬗能夠像計劃中的一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陛下便會以為真從他身上借到了陽壽,只是霍嬗陽壽本就不夠才會忽然亡故。」

  「如此陛下非但不能怪罪主人,還會以為主人巫術靈驗,自此更加倚重主人。」

  「如今事情發展成這般模樣,如此巧妙的計謀也就……」

  「閉嘴!」

  安餘瞪起眼睛看向這個從南越帶過來的僮僕。

  儘管這個僮僕已經伺候了他十餘年,但他知道的太多了,嘴巴似乎也不怎麼牢靠,尤其是此刻得意洋洋的表情,無端給人一種靠不住的擔憂。

  「是,是,奴子多嘴了。」

  僮僕方才意識到自己拍馬屁拍的有些得意忘形,趕忙連聲賠不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管好你的嘴。」

  安餘擺了擺手,聲音低沉的道。

  「是,奴子只是在主人面前多嘴,出去之後絕不敢亂說一個字。」

  僮僕依舊小心的表著態,慌忙退了出去。

  望著僮僕離去的背影,他的目光也逐漸冷了下來。

  漢人的心眼子多,能夠將事情辦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地步……那麼他是不是也該效仿一下,畢竟在這件事上稍有閃失,便可令他萬劫不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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