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乾隆歸京:扛不住了,發贖罪券吧~
巍巍紫禁城,紅牆、黃瓦、白雪。
刺骨寒冷~
傲慢的京旗大爺們毫無往年的喜慶勁,個個縮頭縮腦,走路耷拉著腦袋。
就連熟人碰面,往日裡那一套行雲流水般的打千作揖的動作都潦草了許多。
前門大街的裕泰茶館依舊熱鬧。
老主顧們又在表演「無茶葉飲茶」~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
交流天下大事,順便發泄生活的壓力。
「諸位爺,都聽說了嗎?前線大捷啊,官兵斬殺吳賊3萬,湘江水都染紅了。」
反應很平淡~
眾人表情淡定,內心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你可以罵八旗子弟混,但是絕對不能罵他們傻。這幫人久在皇城根,啥套路都見過。
一胖子轉動著祖傳的大扳指。
嘀咕道:
「大捷大捷,我咋覺得前線的丘八們在虛報戰功呢?兵部被蒙蔽了吧?」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八旗子弟們說話有分寸,將矛頭指向了前線的丘八,而不是兵部或者軍機處~
質疑朝廷,要殺頭。
質疑丘八,天經地義。
正紅旗的那爺嘆了一口氣:
「說實話,南邊打成什麼樣我也不關心,我奏想知道什麼時候市面各種東西的價錢能跌下來?跌到乾隆39年那會的價錢就行。」
「那爺這話在理。」
眾人邊說邊喝茶。
茶碗裡漂浮著三兩根茶葉梗,細細品的話,可以喝出淡淡的茶香。
年前,
津門府來了2船福建茶葉。
紫禁城分了半船,王爺軍機六部九卿們分了半船,其餘人共分一船。
據說,
是福建巡撫王亶望派遣軍士冒死突破送來的年禮。
真相不好說,總之大家不敢、也不願深究。
……
那爺感慨:
「世面蕭條,咱旗人的生活質量每況日下~」
內務府金爺立馬接話:
「誰說不是呢,就拿我舉例吧,擱以前我下館子起碼是致美樓。可如今呢?我只敢去砂鍋居~」
眾人一片唏噓。
金爺心裡竊喜,媽的,裝到了。
茶館裡這幫窮哥們現如今誰能吃得起砂鍋居?也就去胡同口的二葷鋪解解饞。
一扭頭,
他恰好望見了坐在鄰桌的紅帶子福壽,就想踩一踩這貨。
故意問道:
「福爺,我看您的生活質量好像影響不大?」
眾人的眼神齊刷刷投過來。
自從上次福壽給大家介紹「樹皮的正確吃法」引起了眾怒,許多人就巴著他倒霉。
……
福壽環視四周,對於大清國、對於八旗子弟頗感失望。
悠然來了一句:
「從致美樓到砂鍋居,算不得什麼。」
眾人的脖子伸的老長。
望著福壽這小子,生無可戀的冒出一句:
「諸位都知道我福壽以前是八大胡同的探花郎。如今呢?我哪兒都不去,回家找福晉。」
茶館裡安靜了一會,又爆發出炸窩般的鬨笑聲。
金爺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指著福壽說:
「你小子這張破嘴,不干御史可惜了。」
「現如今花銷太大,銀子要省著點用。自家福晉又衛生又放心,關鍵是不花錢。」
眾人又是一陣爆笑。
茶館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
破帘子突然被人掀開,
2名順天府的差役裹著寒氣闖進去,一把推開王掌柜。
「大捷,大捷啊,咱們贏了~萬歲爺御駕提前迴鑾了,說話的功夫前鋒就到安定門了。諸位,還不趕緊的?」
呼啦啦,茶館裡空蕩蕩。
留下王掌柜一人發愣。
夥計一邊收拾,一邊喜滋滋說道:
「掌柜的,這下好了。」
「好什麼呀?」
「朝廷的大軍走安定門回京,咱們打贏了。」
王掌柜撥拉著算盤珠,低聲嘀咕:
「咱們?一說咱們,准沒好事。」
……
安定門和德勝門,是京城唯二朝北的城門。
大軍開拔,走德勝門出京。
大軍凱旋,走安定門回京。
取其寓意美好。
烏泱泱的京旗子弟擁擠在安定門外,翹首以待。
順天府的差役手持長鞭維持秩序,留出足夠的通道。
偶爾有人嘀咕著:咱真的贏了嗎?
……
遠處,
皇十五子嘉親王永琰面無表情,周圍簇擁著烏泱泱的紅頂戴。
監國期間,他嘗到了皇權的滋味。
對於父皇突然回京有些酸溜溜。
……
「報,前鋒距離5里。」
「知道了。」
如今的永琰和數年前的永琰相比,增長的不止是歲數,還有心機。眼神里的清澈已存不多,多了些戾氣和狠辣。
他扭頭望去,發現少了一個人。
「塞納圖呢?」
立馬有侍衛低聲稟告:
「回王爺,九門提督塞納圖大人說是處理些軍務就來,按道理這會該來了。」
永琰不悅。
塞納圖,鑲黃旗人,出身葉赫那拉部。
曾隨自己征討皖北白蓮餘孽,一路破格提拔,監國期間自己力排眾議讓他做了九門提督。
今日這是什麼情況?
突然間,他後背直冒冷汗。
……
「來了,來了。」
御駕出現在遠處。
規模宏大,氣勢驚人。
500名圓明園護軍騎著高頭大馬開道,衣甲鮮亮,神情倨傲。
之後是鑾儀衛。
華蓋五十四,持扇七十二,八旗大纛二十四,旌旗三十六~
更有金鼓、金角、金鉞、立瓜等各種禮器。
金輦之上的乾隆,一臉倨傲。
太監們捧著拂塵、金爐、香盒、沐盆、唾盂、大小金瓶、金杌,在兩側隨行~
上萬人烏泱泱跪倒,高呼萬歲。
這是獨屬於皇帝的排場。
和乾隆比起來,李郁出行的排場實在寒酸。
……
和珅低頭,湊近乾隆聆聽聖訓。
頻頻點頭。
然後走到隊伍前面,深吸一口氣,舉起右手,用最大的聲音說道:
「天佑大清,湖南大捷,一舉殲滅江南反賊精銳之半數。」
嘩~
現場沸騰。
擁擠在人群當中的八旗子弟熱烈盈眶,有點信了。今兒皇帝回京的這個宏大儀式,像是真的凱旋。
安定門外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乾隆靠著金輦又說了兩句。
然後,人形擴音器和珅再次面帶笑容,
宣布:
「10日之後,京城所有旗丁皆可到都統衙門領賞,5兩。在京所有蒙古王公、宗室貴胄、滿漢臣工亦有賞賜。」
八旗子弟們又是一陣歡呼。
5兩不多,勉強買1石糙米,不過好歹是進項。
……
在狂熱的氣氛當中,御駕一路開進了紫禁城。
大捷的消息傳遍四九城。
站在圍觀人群當中的吳廷情報站長,蔣天木心裡憋著笑,心想這幫孫子真是敢撒謊、敢吹牛。
一潰千里也能說成軍事大捷。以後陛下的大軍殺到中原,看這幫孫子怎麼圓?
不過,
他卻意外看到了一個熟人。
連忙擠過去,拱手。
「福爺。」
「喲,姜爺?」
「沒想到在這遇到,我們哥倆有緣。」
「您說的是,緣分這東西一旦來了,擋都擋不住。」
……
男人一有錢,和誰都有緣。
作為外駐情報人員,站長蔣天木揮金如土,仗義疏財,在京城的人脈關係很廣。
像福壽這一類無缺無錢的宗室子弟在京城裡一抓一大把,拿架子哄哄普通老百姓還行,在財主面前不敢裝嗶。
京城社交,見面就吃飯。
蔣天木買單。
往日高朋滿座的致美樓如今也冷清了不少,樓上雅間幾乎都空著。
掌柜的將眾人引至頂樓視野最好的雅間。
蔣天木一如既往的豪爽,伸出手掌,來回一翻。
「十個菜,您安排。」
「得咧。」
……
掌柜的親自布菜,南北特色,應有盡有。
魯菜居多。
有清一代,魯菜廚子在京城遙遙領先,淮揚菜只能屈居第二。
「覺羅爺,最近有什麼稀罕消息嗎?透露透露。」
福壽先敬了一杯酒,然後才開始賣弄他那些情報。
蔣天木不露聲色的聽著,
突然問了一句:
「有南邊的消息嗎?」
……
福壽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面寫了個:
大敗!
蔣天木一愣,狐疑盯著他。
「千真萬確,我在兵部有熟人,發小,絕對可靠。」
這個理由純屬福壽在給自己貼金,他是根據人生閱歷,判斷朝廷很可能在諱敗稱勝。
蔣天木笑道:
「我是個生意人,戰局和行情緊密相連,你可不敢亂說。」
福壽大約是酒意上頭,
說道:
「我也不瞞您,這大清國怕是、怕是危矣~」
「福爺,你醉了,這話犯忌諱。」
「不,我沒醉。」福壽的眼睛有些泛紅,「從軍機到差役,所有人都在忙著撈錢。四九城裡的清醒人不少,都在裝傻。我敢說南方肯定敗了,而且敗的很離譜。瞧瞧這米價,呵呵呵,頗有崇禎氣象。」
……
蔣天木似笑非笑。
「交淺言深,福爺今日這是怎麼了?」
福壽這才圖窮匕見,道出了來意。
「姜爺深藏不露,手眼通天,怕不是凡人。」
頓時,雅間內扮作跟班的的2名情報人員起了殺心,只要站長一個顏色,立馬做掉這小子。
蔣天木的眼神逐漸陰冷:
「福爺,你是在威脅我嗎?」
「不,不。您不要誤會,我是想跟著您混,胡亂賺點一家老小的嚼穀。」
「您是旗人,還是宗室,跟我一個漢人混?您敢說,我不敢聽啊。」
……
福壽不安的在椅子上扭動:
「我需要錢!」
「您每月都有鐵桿莊稼,按道理上您不該缺錢?」
「不,很缺。我拉下了一筆大饑荒,要是再還不上,放債的那幫人會讓我生不如死。」
此時,
蔣天木帶來的2名護衛已經站到了福壽的背後。
其中一人的手掌里握著錘子。
鈍器殺人有個很大優勢——快速噤聲。
一錘子,人就沒動靜了。
匕首做不到。
福壽的額頭都是汗珠,
他知道再不說實話,今日必死。
「姜爺,您是南邊的人吧?我想棄暗投明!我懂規矩,您吩咐,我納投名狀。」
……
乾隆四十四年的這個春天,
四九城內動盪不安。
一大批「太子黨」官員被罷黜,包括九門提督塞納圖。
乾隆一出手就摧枯拉朽,再次宣誓了帝國唯一統治者的權威,京城貴胄噤若寒蟬。
永琰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被勒令在府中讀書反省。
乾隆想敲打以下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讓他知道自己的那點小動作有多幼稚。
「朕不給,你不許要,更不許搶。」
不過,
他沒有廢儲君的打算。
因為自己總有駕崩的那一天,不傳給永琰,還能傳給誰?總不能讓個女人坐龍椅吧?
……
「和珅,戶部有困難嗎?」
「有!」
「朕許諾的這一輪賞賜,做得到嗎?」
「不敢欺瞞皇上,奴才粗粗算了一下,大約需要150萬兩到180萬兩。戶部僅有存銀90萬兩~」
乾隆嘆了一口氣。
望著窗外殘血,說道:
「天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是不是認為朕在打腫臉充胖子?」
「奴才不敢。」
……
「人,越是沒錢的時候,就越要裝的有錢。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要裝的容易。帝國也是一樣。」
「即使敗了,朕也要告訴天下人,贏了。即使沒錢,朕也要告訴天下人,國庫里還有錢。」
「民心可以丟,信心不能丟。」
「伱懂嗎?」
乾隆的聲音冰冷而冷血,迴蕩在冬暖閣內。
和珅默默點頭~
他懂!
只不過裝作不懂,哄哄老頭子開心罷了。
虎王受傷,各種野獸就會產生不該有的心思。
所以,
虎王必須將受傷的利爪藏起來。
……
「銀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朕不在京城的這段時候,有些人上躥下跳,心思不純,是時候清算他們了。」
「主子的意思是?」
「議罪銀,這不是你當初想出來的主意嗎?」
「奴才愚鈍,奴才保證辦好。」
「嗯,議罪銀的範圍不止是京城百官,還有地方督撫道台。」
「遵旨。」
和珅喜滋滋離開。
當天就召集和家軍的幹將們至府里吃撈麵。
我大清缺銀子是真的,我大清不缺銀子也是真的。
總之,
戶部銀庫很快就能裝滿。
……
正月,軍機處明發上諭,於四月初四,開春闈恩科。
上諭還提前昭告天下,今年秋闈也開恩科,在京城和各省省會舉行。
春闈又稱會試。
秋闈又稱鄉試。
總之,這一輪恩科很不尋常,讓所有人看到了皇帝的瘋狂。
……
都察院全體總動員,筆桿子上下翻飛,照著六部的花名冊彈劾。
事實不重要,證據不重要~
重要的是交納議罪銀。
被彈劾之人,從尚書到書吏,紛紛低頭認罪~
最高的一筆來自工部尚書,交納議罪銀50萬兩。最低的一筆來自翰林院門子,交納14兩4錢。
都察院沒有彈劾于敏中。
但老於還是托人主動送來了1萬兩,因為他突然回憶起了大約在12年前多收了大約500兩的炭敬。
懂事的讓人心疼。
在這樣一種詭異的氣氛下,京城從書辦到大學士紛紛主動投案,交納議罪銀。
天降銀雨~
和珅低頭撿,根本撿不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