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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番外(7)張敬修:不回頭的人是我

2024-08-09 17:22:38 作者: 中原五百
  第618章 番外(7)張敬修:不回頭的人是我

  張真人的洞府在山頂。

  洞府里很黑暗。

  至少在常人眼中是這樣子的。

  事實上,洞府內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之所以旁人覺得黑暗,那是因為極致的光明,本就是黑暗。

  「我這隻有石凳、清水。」

  凳子上,本來有些圖案,也被歲月磨平,看不出原來的痕跡。這是一件凡物。

  說話的人,也是凡人。

  年青的道士,許久沒見過張敬修了,他印象里的張敬修,永遠有種其他所有老人都沒有的,向上的生命力。

  到如今,那種生命力更熾烈了。

  如果這種感覺落在紙上,紙張會被刺破。

  「咱們之間,無需這麼生分,清水也是好的。但我希望是極好的靈泉水。」

  張敬修聽到前面,還以為對方轉性了,聽到後面,忍不住翻白眼,又心裡輕鬆起來。

  無論怎麼樣,他還是他。

  「只是清水,反正什麼水對你都一樣。」

  年輕道士身邊的綠衣女子不知為何神情有些古怪,不管怎麼說,她的桑露,主人總是十分愛喝的。

  明月也喜歡。

  年青道士:「重點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張敬修好似意有所指。

  「我辛苦那麼多年,想找個睡得著的地方。」

  「這世間還有你睡不著的地方?」

  「在哪裡睡,都有人視奸,連名字都在人世間留不下,你覺得我能睡很好?」

  「看你樣子,不像是睡眠差。」

  「大概,或許,也許,是你眼睛不好。」

  張敬修吐槽:「反正不可能是你有問題吧。」

  年輕道士幽幽地吐了一句:「錯的難道不是這個世界。」

  他微微一頓,繼續開口:「從前我以為我的敵人是江州的猛虎幫,後來以為是張家,再後來以為是金剛寺……」

  他將自己人生經歷的敵人都說了一遍。

  從小的,到大的。

  「後來我以為是元始,是三清。甚至之前,還以為是青玄、太乙……」

  「直到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這世界問題太大,你沒敵人,也會強行製造一個敵人出來,像是生怕你無聊,活不下去是的。」

  張敬修聽到前面的話,不以為意,聽到後面,眉頭逐漸緊蹙起來。

  他意識到,這不是年青道士在說自己,而是說所有人。

  不是世界的錯,而是芸芸眾生自己的問題。

  哪怕聽個話本,也是要有意思的,需要有波折……

  其實本質上是害怕無聊。

  人生之苦,既是苦,但在苦中的掙扎,何嘗不是眾生存在的意義?

  「原來伱已經是元始。」張敬修喟然一嘆。

  元始不是虛無,而是眾生心中的元始,存在的根基。


  終於,他還是成了元始,但又不是以常識性那種意義成為的。

  玉清元始猶在。

  但年青道士是更純粹的元始。

  元始象徵虛無。

  如果說對照玉清元始的話,年青道士算是無始。

  無始無名!

  故而世間也不會再有他的名字。

  年青道士好似什麼都沒說,又把想說的,都告知了張敬修。

  「那你還是張敬修嗎?」

  張敬修沉吟:「清福宮的張敬修已經死了,因為我本不是清福宮的人。我走的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我。」

  年青道士:「是不能回頭,還是不肯回頭。」

  「都有。」張敬修確鑿無疑地說。

  年青道士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我會在旁邊起一座山峰睡覺。」

  「既然是山峰,總得有個名字,如果沒有名字,就叫無名峰。」張敬修說道。

  年輕道士悠悠道:「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此言出自莊周的齊物論,那就叫『齊物峰』吧。」

  「好。」

  …

  …

  齊物峰鬱鬱蔥蔥,沒有竹,沒有松,沒有桑樹,但是滿山青翠。

  周清和綠衣女子住在山頂。

  他說是要睡覺,其實沒睡。

  「踏入紅塵,就得與人爭鬥,所以,桑道友,我教你練劍吧。」周清鄭重地對綠衣少女道。

  他給綠衣少女取名叫桑芷。

  「芷若鳴鳩,薄言采葑。」

  芷,本就是對女子美貌的形容。

  桑道友在他心裡,自然也是極美的啊。

  …

  …

  蕭若忘心情可不美,只有忐忑。

  因為張真人出關了,點名要他去服侍。

  那可是張真人,整個江湖中,百年來,名副其實的第一人。

  張真人居住的洞府很簡譜。

  叮囑他上山的師兄,都告誡他,張真人的洞府很暗。

  等他到來之後,才發現,哪裡黑暗了?

  分明是一目了然啊。

  然後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見到了張真人。

  不知為什麼,蕭若忘的眼淚止不住流。

  「多大人了,還哭。」張敬修溫和地說道。

  蕭若忘:「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張敬修:「我知道。但是別哭了,讓人看笑話。」

  蕭若忘止住眼淚,「這裡也沒人。」

  張敬修:「我不是人?」

  「我是說沒別人。」蕭若忘連忙解釋。


  張敬修:「哎,心軟,人面,這是你的大毛病。」

  人面,意思是蕭若忘做人像麵團一樣。

  這樣的人,肯定是好人。

  只是,也只是好人。

  這世上,好人要想不吃虧,只能很強很強。

  沒實力的人,當不了好人,會被自然法則淘汰的。

  張敬修深知,在這殘酷的人世間,善良從來都是一件奢侈品。

  「真人早認識我?」蕭若忘很奇怪,自己對張真人似乎很熟悉,實際上又很陌生。

  他本有生生世世,輪迴不寐的一滴淚。

  但是墜入輪迴時,將其遺忘了。

  張敬修:「這不重要,接下來我會傳你武功。」

  「好啊,我來太和派就是為了成為天下第一。」

  「為什麼?」

  「我想改變這個世道。」

  「憑你一人,也想改變世道?」

  「總得試試。」

  張敬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這是你的選擇,所以我會幫你。」

  「真人的追求是什麼?」蕭若忘對張敬修既有對長輩的敬畏,也有發自內心的親和。

  與張敬修相處下來,他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沒什麼追求,只是一直往前走,不回頭。」

  「真人沒有遺憾嗎?」

  「遺憾是指有能力做到的事,自己卻沒做到……,我沒有這樣過。」張敬修很平淡地說著自己的人生。

  「一次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蕭若忘沒來由地脫口而出道:「那也挺遺憾的。」

  張敬修忍不住想拍蕭若忘一巴掌,可是想起和年青道士的對話,心裡又明白,對於眾生而言,完美的過一生,那也是一種不完美。

  有遺憾才是人生。

  許多人嘴上不說,實際上都是這樣想的。

  因為怎麼可能有人,一生無憾?

  「世間許多事,不是看開了,只是接受了,所以一定會有遺憾。」蕭若忘又認真地補上一句。

  張敬修:「這就是你砍竹子的感悟?」

  蕭若忘:「不,是我來太和派之前的感悟。」

  「那我覺得,你還得繼續砍竹子。」

  「啊。」

  蕭若忘沒想到,自己剛接觸張真人,得到門中師兄弟不敢想像的機緣,卻很快被罰去繼續砍竹子了。

  都怪他多嘴。

  只是見到張真人時,他本能地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不需要掩飾。

  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還不知道什麼叫掩飾。

  回去砍竹子時,蕭若忘身邊多了一個伴。

  「你是剛入門的。」

  「不,我入門已經一甲子了。」

  「那不是很久了,你怎麼還在砍竹子。」


  「小子,你不知道,太和派的武功,都在竹子裡。」

  「你怎麼知道。」

  「你沒發現嗎,竹子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是什麼?」

  「是空虛。」

  「空虛?」

  「這也正是太和派武功的要旨。」

  「我不覺得,應該是根。」

  「根?」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蕭若忘拽文道。

  他也不知這首詩哪來的,突然冒出來的吧。

  「你這麼說,也沒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理解。」

  「對了,你叫什麼。」

  「別你啊、我的,要叫我前輩。」

  「好的,前輩。」

  「你倒是老實。」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這種事上爭論。」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叫什麼。」

  「嗯。」

  「我叫張若松。」

  「松?」

  「因為我就是山里最老的那棵松樹。」

  「啊。」蕭若忘忍不住繼續開口:「你是妖魔?」

  「錯了,我是你前輩。」

  「那前輩你一棵松樹,怎麼來從竹子裡學武功?」

  「你不知道,竹子太討厭了。一旦紮根,就容不得別人也紮根,所以我砍竹子是為了了了解它們,然後打敗它們。」

  「所以前輩參悟出竹子最大的特徵就是空虛。」

  「不錯,這也是太和派武功的特點。」

  「先前我覺得前輩說的是好話,現在感覺……」

  「感覺什麼?」

  「似乎不像是好話。」

  「那你想的沒錯,也不算好話。你懂我意思了?」

  「空虛,意思是草包?」

  「你答對了。」

  蕭若忘嘆了口氣:「前輩跟別人也是這麼說的?」

  「當然,我們松樹都是挺且直。」

  蕭若忘:「所以前輩現在還在砍竹子。」

  「我說了,不是這個原因。我想去哪就去哪,別人能攔得住我?」

  蕭若忘將「前輩」提起來。

  他張牙舞爪,但是沒用。

  因為這個自稱是松樹變化的妖魔,好吧,其實是個小老弟。

  身材還是孩童模樣呢。

  「放下我!」前輩很是生氣。

  蕭若忘笑了笑,然後將他放下。

  「你等著。」

  …

  …

  第二天,蕭若忘見到了一個綠衣女子,拿著一把劍。

  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一根桑枝。


  「小松,就是他欺負你?」綠衣女子指著蕭若忘,對著孩童前輩說。

  「姥姥,就是他。」小松哭著道。

  蕭若忘一臉古怪。

  小孩自稱是老前輩,來個少女,又被他叫做姥姥。

  不是他腦子有問題,就是小孩的腦子有問題。

  「那你用我教的劍法欺負回來吧。」綠衣少女將桑枝遞給他。

  「好。」小孩興高采烈地接過桑枝,好似拿著絕世寶劍似的。

  啪!

  蕭若忘沒想到,自己第一招都沒接住。

  桑枝也不快,可是他居然躲不開。

  這場較量很持久。

  蕭若忘每一招都挨了一桑枝。

  傷勢不重,卻很痛。

  痛入骨髓。

  但是慢慢他也琢磨出門道來。

  因為桑枝看似不快,可是出手要擊中他那一下,猶如電光石火一般。

  這才是「快」的定義。

  蕭若忘隱隱有所明悟。

  如何躲過小孩的桑枝劍法呢?

  蕭若忘經過一次次的體驗,心中有了感悟。

  他想像自己是一根空虛的竹子,可以隨意擺弄自己。

  而桑枝和風一樣。

  他將桑枝當成風,於是有了入微的清晰感知。

  每當風力變大,也是桑枝變快的時候。

  蕭若忘總能提前預感,然後躲過。

  「小子,光是躲可不行。」

  小孩出手的速度越來越快。

  但是蕭若忘卻越來越從容了。

  因為小孩出手雖然快,可是真正爆發那一下和前面沒有本質區別。

  蕭若忘越是從容,小孩越是焦急。

  啪!

  終於,蕭若忘找到機會,從小孩手裡搶到了桑枝。

  小孩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前輩,這次我僥倖贏你,實在抱歉。」蕭若忘說話時,臉一紅,覺得自己又虛偽又自得。

  原來他也不是什麼君子。

  直面內心的醜惡,有種異樣的刺激感。

  「嗯,不錯,你打贏了它,明天跟我打吧。」

  「姑娘,你又是誰?」

  「打贏了我,再說。」綠衣少女杳杳遠去。

  小孩沒跟上去,而是在原地不動。

  蕭若忘追上去,忽然間,小孩所在的地方,冒出一株古松,巍峨入雲,長在懸崖邊上。

  原來,綠衣少女居然是踏風而去。

  蕭若忘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驚覺。

  原來對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座山峰,他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

  太和派其他人似乎也沒什麼感覺。

  「不錯,接下來跟我學劍吧。」張敬修幽幽地出現在蕭若忘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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