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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徒勞而已

2024-08-08 06:11:18 作者: 歷史系之狼
  在眾人或是震驚,或是驚恐,或是茫然的眼神里,曹髦走到了華表的面前。

  華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這個傳詔的差事,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這迎立新君的功勞,足以讓自己再往上走一走了吧?

  就在華表準備將詔令獻給新帝的時候,就看到新皇帝一頭跪拜在了自己的面前。

  當新天子仰起頭來的時候,早已是淚流滿面。

  「不才小子髦,何以能得到太后如此垂愛?!」

  「大魏宗室,極多群賢,有品行高尚者,我不如也,有文采斐然者,我不如也,有勇武者,我不如也,有能督親友善睦者,我亦不如,我年紀尚幼,無甚才能,天子尊位,怎敢奢求?」

  「以此淺薄之德,中人之才,能得太后厚愛,使諸公駕臨,髦心中有愧!!」

  「非我抗令不遵,只是我沒有這樣的德操能高居天子之位,請諸公回去如實告知太后,辜負太后之厚愛,我願受罰!」

  「什麼?!」

  華表懵了。

  他這是拒絕了??

  不只是華表,圍觀的眾人此刻也是瞠目結舌,原先皇帝被廢,高貴鄉公登基的消息就夠勁爆了,現在高貴鄉公居然還拒絕了??

  華表手足無措,這是他完全沒想過的情況,他趕忙看向了一旁的王肅。

  前來的三位大臣內,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少府鄭袤,此刻卻再次打量著面前的少年,眼裡有些驚異。

  王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緩緩開了口。

  「陛下,我聽聞,長輩所贈予的,做晚輩的是不能推辭的,否則就是不孝的行為。」

  這就是來自兩漢魏晉時的「正確鐵拳」了。

  兩漢很在意官員的道德,德在才上,孝,忠,信都在考核的內容里。

  魏自認是繼承了大漢的正統,對這些也有保存,只是不敢大聲叫嚷忠。

  等到了司馬家嘛,洛水放屁直接弄沒了季布一諾。

  當街弒君更是讓他們不敢提忠。

  隨即就變成了「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

  不過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孝的鐵拳都是很好用的。

  曹髦當即誠惶誠恐了起來。

  「您說的很對,但是我不敢受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我在府內,常常聽賢明的人說起先祖開創基業的事情,三位聖君開闢了當下的盛世,使我深受教誨,可如今我的才能,無法繼承先祖的事業,只怕不能統一天下,不能延續盛世。」

  「若是三代聖君的偉業在我手裡中斷,豈不是最大的不孝了嘛?」

  「太后如此看重我,認為我可以託付大事,實則我沒有這樣的才能,若是失道無為,我願意接受天下人的斥責,可是太后又該如何呢?若是辜負了太后,我又如何忍心?怎麼敢提孝呢?」

  曹髦的語速極快,迅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曹髦自幼聰慧,鍾會如此評價他:

  才同陳思,武類太祖。


  才學如曹植,勇武如曹操。

  在動嘴皮子這塊,曹髦還是很在行的。

  果然,被他這麼一說,王肅也只覺得頭大。

  「勞煩諸公前來,我實在有愧於太后的厚愛,請諸公回去告知太后,我願意接受懲罰!」

  曹髦說著,又朝著洛陽的方向長拜,起身之後,迅速轉身,走進了府內,關上了大門。

  大門外,眾人面面相覷。

  華表無奈的收起了詔令,走到了王肅的身邊。

  「王公....我們這....」

  王肅直接看向了癱坐在地上的縣令,「束完對吧?給我們找個居住的地方。」

  束完趕忙爬起來,「唯,唯。」

  天使們離開了此處,而圍觀的眾人卻不曾離開。

  今日,他們在此處看到了最為勁爆的消息。

  「高貴鄉公居然拒絕了??」

  「平日裡沒看出來,高貴鄉公居然如此高德?」

  「這才是真正的賢人啊!」

  「堯舜之德!!」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對原皇帝曹芳被廢的事情閉口不提,紛紛誇讚起了曹髦的德行。

  因為謙讓也是大漢特色道德社會裡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官員們都以謙讓當作自己奪取名聲的一個通道,有人在地方上有了名氣,廟堂就會派人去徵辟他。

  如果你拒絕了徵辟,那你將會名聲大噪。

  包括對宗室有大恩大德的文帝曹丕,也是拒絕了三次來自漢帝的禪讓。

  曹髦的行為,在一些人看來是智障,但是在士大夫階級來看,無疑是符合他們的道德審核標準的。

  而此刻在府內,劉路就是以複雜的眼神來看著曹髦。

  曹髦若不是自家的主公,他真的想要問問,需不需要給您找個醫者來?

  那可是天子位啊,說拒絕就拒絕??

  郭責此刻低著頭,神色恍惚。

  「郭君?」

  曹髦叫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

  郭責抬起頭來,眼裡滿是茫然。

  「何以要廢黜呢?」

  「啊?」

  「陛下下令避免新宮殿樓閣的動工,釋放了年滿六十歲的官奴,設立縣城來安置逃亡的百姓,沒有忘記要祭祀跟隨武帝征戰的將軍們,他有什麼天大的過錯,要被廢黜呢?」

  在諾大的元城內,似乎只有郭責一個人,還在關心著那位廢帝的命運。

  曹髦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的過錯就是他已壯,壯則有變,自然就要被罷黜了。」

  「先朝常有年幼天子登基,他們會利用閹人來對抗外臣...大魏充分吸取了教訓,不許閹人居於高位,不許他們執實權...皇帝一人面對強勢的外臣,無半點實權,僅是罷黜已經不錯了,起碼沒....」

  曹髦沒有將後續的話說出來。

  郭責也不說話,神色恍惚,整個人仿佛遭受了極大的衝擊。


  這個人身上有種非常濃郁的大漢士人的風格,某種說不清的樸素的理想主義者。

  他甚至真的認為漢帝是自願禪讓與自家祖父的。

  此刻的他狀態卻很是不對,平日裡的謙謙君子猶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劉路卻有些忍不住了,他問道:「曹公為什麼要拒絕呢?」

  「怎麼,想混個從龍之功?耽誤你當輔國將軍了?」

  劉路咧嘴笑著,「我這般糙人能當個什麼將軍,我就是想,您若是能當皇帝,就可以為全天下的百姓做主,打抱不平,天下豈不是就沒有冤枉事了?」

  曹髦頓時語塞。

  「匹夫!休要多嘴,給我再打一壺酒來!」

  躺在地面上的楊公叫嚷了起來,劉路低聲謾罵了幾句,卻還是老老實實的離開了。

  曹髦苦笑著,乾脆就在那楊公身邊坐了下來。

  「楊公,您有什麼要教我的嗎?」

  「哦?」

  「曹公怎麼會覺得我有什麼能教您的呢?」

  「方才眾人慌亂,唯獨您說,或許是好事,您是不是早就料到那些人是來迎接我登基的?」

  「料到了又如何?又有何用?就如您現在所做的一般,徒勞而已。」

  「您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您不就是想遠離司馬師,保全自己嗎?」

  曹髦大驚失色,「您這是什麼意思呢?大將軍乃天下有名的忠臣,深受愛戴,我對他感恩戴德,時刻不敢忘記將軍的恩情,怎麼會想遠離他呢?」

  楊公大笑了起來。

  「好吧,就如曹公所言。」

  「只是,我要提醒曹公,那王肅看似憨厚,實則極有城府,如果我都能看出來,他肯定也能看出來。」

  「這一年裡,曹公極為不安,整日惶恐,急著積累實力,竟尋了一批遊俠養在府內,說是飢不擇食也不為過。」

  「只是我要告訴您,沒用的,完全沒用。」

  「您的這些鷹犬無用,您的名望無用,您的宗室身份也無用,司馬師想要殺您,就像宰殺案板上的魚那樣,毫無阻力。」

  「您既然害怕,倒不如安心接受王肅的好意,跟著他前往洛陽。」

  「諸事都以司馬師為主,迎娶他的女兒,安心享樂,再過個二十年,學那漢帝,將大位讓與他們,他們定然也會給與您極高的地位,安度晚....」

  「嘭!!!」

  楊公的話還沒說完,曹髦便一拳砸在了地上。

  楊公轉過頭來,看到了一張因為憤怒而顯得猙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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