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要事稟告。」
「此事重大,故而不敢在群臣面前言語。」
裴秀低聲說道。
曹髦好奇的問道:「是沙州的事情嗎?你且直言。」
裴秀皺著眉頭,嚴肅的說道:「好浮屠者越來越多,臣在調查龍會等人的時候,發現當地的君王們已全部歸浮屠,他們皆養著僧侶,逼迫自己的百姓們向僧侶提供錢財」
「同時耗費大量的民力去修建佛塔,將大片耕地賞賜給僧侶寺廟,還將百姓們送給他們作奴僕」
「不只是沙州,當今如涼,雍,梁,乃至益等地,都出現了不少的僧侶,中原各地大族,更是常常邀請僧侶前來家中,好他們的經學」
曹髦聽著裴秀的講述,眼裡卻沒有半點的驚訝。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僧侶們是在前漢時就來到了中原的,經過了這多年的耕耘,當今勢力愈發的龐大,當然,現在還不能說是龐大,只有在沙州那邊比較龐大,在中原依舊還是劣勢。
可在往後,他們的發展速度將會越來越快,甚至能引起北方皇帝的忌憚。
比如鼎鼎有名的「南北朝小作文愛好者」,北魏太武帝拓跋燾。
這兄台就覺得佛門勢力太大,甚至影響到了自己的國力,一怒之下,開始了浩浩蕩蕩的滅佛運動。
結果就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直到他兒子上位,頒布了復佛法詔,佛門方才得以繼續延續。
至於在南邊嘛,蕭菩薩幾次投身沙門,官員們還得花重金將他給撈出來,倒是延續了西晉以來的魔幻之風,不愧是我大晉正統。
就連陳霸先都要幹這樣的事情,致敬一下傳統。
但是,就單論如今,曹髦並不覺得佛門能給大魏帶來什麼危害發展個百餘年,或許還有可能。
不過,沙州那邊瘋狂的浪費民力耗費錢財,倒是該禁一禁了。
曹髦此刻當即就有了不少的想法。
如祭祀這類的事情,也可以列入律法之中,違背者處置就好。
難得裴秀第一次這麼積極,主動提出自己的看法,曹髦聽的很是認真。
直到裴秀說完,曹髦這才笑著說道:「裴卿所言有理啊!」
「這件事,確實不能輕視,朕這就責令劉頌前往處置!」
曹髦隨即又賞賜給裴秀兩件華服,令人將他送了出去。
等到這裡只剩下了曹髦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心裡都依舊是美滋滋的。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自己似乎是終於成功將大魏從泥潭之中拽了出來。
曹髦心情不錯,連帶著在教導曹溫的時候,也沒有過去那般的嚴肅。
曹溫畢恭畢敬的坐在父親的面前,當今他正在學習《史記》。
讓曹髦欣慰的是,自家這豎子對歷史展現出了極為濃郁的興趣。
曹髦覺得這很好,降低了很多的風險。
「溫啊,再過段時日,大司馬就要來了,到時候,朕準備讓大司馬來教你他可就不會像我這般溫和了,你得多用功,他可是會考校你的!」
曹溫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那我能帶上良嘛?」
「你帶上他作甚?!」
「良也很喜歡學習,我每次從阿父這裡出來,都去找他講學,他聽的很是認真」
曹髦哭笑不得。
他小兒子才一歲幾個月啊,連話都不會說,還聽你講學??
曹溫是甘露元年所生的,今年即將六歲。
當初確實沒有取錯名字,曹溫為人溫和,雖然還年幼,卻不像其他孩子那般還折騰,明明是最愛鬧的年紀,卻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與沉穩。
他對父母都很孝順,聽話,對弟弟也很關愛。
在皇宮裡與諸多近臣侍衛們相處的也很好,對那些人也是禮貌周全。
這個太子雖然還沒有長大,名聲卻已經是被打出去了。
知道太子的人都說,這定然會是個寬厚仁義之君。
他的名聲在外很大,曹髦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名聲太差,導致大家對太子的期待感拉滿。
不過,名聲好點也無礙,往後太子身邊定然是不會缺乏簇擁和支持者的。
但是吧,這些所謂的支持者,曹髦還是要略微在意的,不然很容易就被這些人給帶歪。
如今,在曹髦的治下,這些人幾乎沒有了翻盤的可能,他們唯一所能翻盤的點,就是在太子身邊下手,將太子變成他們的人。
因此曹髦到現在都是親自來教導曹溫。
這下毌丘儉返回廟堂,倒是可以暫時讓他來教了。
曹髦今日心情還算是不錯,在講完學之後,當即就領著曹溫前往後宮。
這段時日裡,皇后不太好帶孩子。
因為皇后第二次有了身孕。
故而兩個孩子都是司馬妜在照看,司馬妜看的還不錯,這也能看出鄭嫻對她的信任。
當到達這裡的時候,曹良還在睡覺。
他幾乎整日整日的睡覺,他跟兄長不太一樣,鬧騰的很,晚上總是嚎啕大哭,白天卻很喜歡睡覺。
曹髦也不知道兄弟倆的性格為什麼會差這麼大。
就以這傢伙的鬧騰勁來看,往後曹溫這個兄長怕不是要遭大罪
此刻,鍾會正在府內接見龍會。
在到達府內之前,龍會已經聽官吏說了很多關於鍾會的事情。
這官吏一直都在警告龍會,讓他一定要當心,千萬不能激怒鍾會,並且教他要如何與這位尚書令相處。
龍會對鍾會倒也不是一無所知。
他知道這是當今最受皇帝寵愛的大臣,也知道此人權勢無人可比。
但是他卻不知道對方為何要召見自己。
他想起裴秀的話,心裡便有些惶恐。
該不會這位就是那個想要處死自己的大臣吧?
兩人剛剛見面,龍會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鍾會坐在上位,仰起頭來,臉上充滿了敵意,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龍會趕忙行禮拜見。
倘若兩人是在幾天前相見,定然會鬧得很不愉快,畢竟鍾會不能忍受別人的無禮。
但是此刻的龍會,這畢恭畢敬的樣子,倒是很讓鍾會受用。
「嗯,伱便是那焉耆王,不錯,確實不錯。」
「你還算是聰明,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
鍾會這句誇讚,在龍會耳邊,卻是猶如威脅。
龍會連忙說道:「我雖然是為父復仇,卻也是犯下了大錯,理當被處置,並非自保」
鍾會這才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又令劉淵上茶。
鍾會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鬍鬚,開口問道:「你的才能不錯,我想要舉薦你你願不願意前往太學讀書啊?」
龍會當即皺眉,他苦笑著說道:「鍾令君,我實在是不好讀書,平日裡唯好騎射,哪怕是進了太學,以我的資質,只怕也是一事無成啊。」
「哦原來如此。」
「那你可願意為將啊?」
「馬隆身邊,就缺幾個年輕將領來輔佐你可願前往?」
鍾會是談話的高手,只是兩句話,便將「你是否願意當官」變成了「你是去太學還是去地方當將」。
而龍會當然是願意前往馬隆那邊做將領的。
這人最喜歡騎馬作戰,乃是個徹底的武夫。
鍾會過去是最看不起這些不讀書的武夫的,但是以他如今的地位,倒也變得能容納這些人了,這些人畢竟也是有所用處的。
當今各地,唯獨馬隆的職責最重。
他的防區實在是太大了,要負責的地區很多。
而沙州這裡,也需要馬隆出力,鍾會覺得,龍會這麼一個熟悉當地,又比較能打,為人還算忠義的傢伙,是能擔當大任的。
在馬隆手裡肯定是有用的。
鍾會這個人最厭惡浪費了,任何有用的東西都不能放過。
龍會還覺得是自己通過了考驗,滿臉歡喜的接受了鍾會的善意。
在送走了這傢伙後,劉淵收起了給他準備的茶,眼裡多是不屑。
「老師,這樣的莽夫,全無半點才學,怎麼也值得您親自召見呢?」
鍾會瞪了他一眼,「如今我是群臣之首,輔佐聖人,治理天下,難道天下皆是我這樣的賢人嗎?對這樣的莽夫便棄而不用嗎?」
「我不許你跟那些莽夫往來,是怕他們影響到你,不是讓你如此輕視這些人的!」
劉淵當即低頭認罪。
反正,他在老師這裡就沒對過。
無論他說什麼,鍾會都會批判他,都會否定他,他都已經習慣了。
當今的劉淵正在為往後的考試做準備。
一直都沒有學習經典的他,如今才開始正式的學習經典,當然,不是跟鍾會,而是自學
劉淵最初還覺得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當他用如今的思維來閱讀那些經學,嘗試著去理解的時候,他驚愕的發現,原來經典是這般的輕鬆。
儘管劉淵對經學的理解可能不會有什麼人認可,完全算得上是離經叛道的,但是鍾會卻告訴他,這就是學經典的真正辦法,重要的不是別人如何詮釋經典,而是自己如何從經典上學到有用的東西來。
劉淵有著充足的信心,甘露七年的夏考,他定然要一鳴驚人,名揚海內,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