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堂宴。
這次的進士們將得到參加曹髦宴會的機會。
即傳聞之中的東堂宴。
當這些年輕後生們坐在兩側,低著頭,壓制不住臉上那種狂喜和榮幸的時候,曹髦都忍不住想要感慨。
還記得十餘年前,自己剛剛設立東堂宴。
在那個時候,東堂宴還不成規模,儘管有著自己的名氣來打底,結果也還不錯,但是過程之艱辛,只有曹髦自己清楚。
那個時候,曹髦是一臉無奈的看著面前強勢的名士們,眼裡幾乎滿是巴結,拘束且不安的應付著眾人,總是提心弔膽的,生怕司馬師就從哪個方向忽然帶兵闖進來。
但是到了如今,這些最頂尖大族出身的精英們,卻是無比乖巧的坐在自己面前,將東堂宴當作最高的榮譽還真的是令人感慨。
曹髦笑呵呵的看著眾人,他先是激勵了一下眾人。
「諸位國之英才,今日設宴款待,往後亦不可辜負!」
眾人起身,行禮說道:「臣遵旨!」
曹髦這才讓一旁的裴秀來宣讀結果。
裴秀站起身來,毫不意外的,劉淵拿到了最冠,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拿到了狀元,他的文章被定為最佳。
然後就是劉弘,再往後是裴康,荀藩,潘岳,盧皓,崔參,羊權,辛歸
直到最後一人,郭平念完,今年的眾人的考試成績也就算是有了著落。
其實,他們之間也不是都有排名。
主要就是前三人有排名,劉淵,劉弘以及裴康三人。
這三人的分配是跟其餘眾人不同的。
劉淵是直接前往中書台任秘書郎。
而劉弘則是往尚書台為侍郎,至於裴康則是往御史台任大夫記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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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人是從廟堂核心直接起步,儘管起步的官品不是很高,但是地方起家跟廟堂起家是不同的。
接下來的十個人,則是被分到了各個地方為官,擔任縣令,或者縣長。
只有最後幾個,擔任候補員外郎,繼續等著缺口,努力學習!
裴秀講完了眾人的去留,哪怕是那些沒能名列前茅的,此刻也很是開心,畢竟仕途之路就這麼被打開了。
曹髦再次下令,為這些人賜予美酒,倒也沒有效仿孫皓逼迫他們喝完。
就在眾人都沉浸在歡樂之中的時候,曹髦看向了一旁的裴秀。
「裴卿啊,今年的新貴,怎麼看起來都是你家的近親呢?」
裴秀卻是一點都不慌。
倘若是在幾年前,皇帝忽然問這麼一句,他怕是要被嚇死。
但是現在嘛,他已經習慣了。
皇帝肯定不是說他舞弊,當今負責科舉的是楊綜,那是皇帝的鐵桿心腹,就是有人舞弊,那也是楊綜的事情,跟裴秀沒有任何的關係。
陛下此刻開口,似乎更有點調侃的意思。
這是在拿自己打趣呢!
裴秀跟曹髦的關係今非昔比,儘管達不到鍾會和張華那種程度,但也絕對不是其餘大臣所能比的。
裴秀很是平靜的回答道:「在座的都是陛下之忠臣,並非是臣之親屬。」
曹髦哈哈大笑。
裴秀又問道:「陛下是覺得這些人都出身大族,無一個寒門,有些不妥?」
曹髦再次打量著面前這些士人們,隨即搖著頭,「並不是不妥。」
「只是覺得這些年裡所做的事情見不到成效而已。」
「朕開了那麼多的學府,還專門設立了治學監,讓名士們擔任學吏,四處推廣書籍,可這三年一次的考核,就是看不到寒門士子裴卿以為呢?」
裴秀沉吟了片刻,反問道:「陛下為何這麼想要在這些人里看到寒門呢?」
曹髦說道:「還不是為了打破官爵上的壟斷嘛。」
「你看啊,朕現在將冀州的大族給遷徙到了南方,他們什麼都沒有了,但是他們依舊把持著上升的渠道,很快,這些人就會變成南方的大族,再次捲土重來,你說那個時候廟堂里沒有了朕,該如何應對啊?」
「而廟堂里一旦都是這種出身的人,那壓制大族的政策,遲早都會被他們所逆改,到時候,只怕中原又得大亂。」
曹髦輕輕吃了一口酒。
裴秀再次沉吟了起來。
「陛下,其實是有成效的,各地的寒門士人越來越多,便是在太學,出身寒門的士人已經占據了三成這已經是太學史上的最高了。」
裴秀再次看向了面前眾人,「至於這些人,這些都是最頂級的人才了,寒門出身的人,除非是如張尚書那般的天賦異稟,不然如何能跟這些人較量呢?」
「便說那劉淵,他整日跟著鍾司徒治學,每天所接觸的都是天下大事,寒門出身的人,如何能跟他這樣的人較量?」
「臣以為,陛下不必太在意這最後的幾個人,可以多在意前兩次考試里的參與者,這些人雖然是精英,但是數量不多,至於寒門,那是越來越多,總有一天,陛下會看到想看的,只是需要等待而已。」
裴秀如今算是直言不諱了,不再藏頭露尾的,有什麼就說什麼。
曹髦點點頭,也沒有再開口多說。
當東堂宴結束的時候,這些學子們一同告別離開。
曹髦領著裴秀在皇宮裡散起步來。
禮部作為諸部之首,所負責的事情極多,就是外交和對外貿易,其實也是禮部乾的活。
大魏在這些年裡對外多次派遣使者,建立了很多的外交關係,這些都是裴秀在負責的。
曹髦跟裴秀在晚風之中散著步,邊走邊聊。
曹髦很喜歡這種微醺之後去散步的感覺,清風拂面,別樣的清爽。
「裴卿啊,朕先前派人前往貴霜,但是結果卻不是很能讓朕滿意。」
「貴霜,已經是冢中枯骨,無藥可治。」
「其內憂外患,有諸侯橫行國內,有外敵立於國外,便是朕讓大司馬領兵五萬前往,也難以成事。」
「到這種地步,無論如何,它都是要滅亡了。」
曹髦從來不會過多的遲疑,他從眾人的文書里比較全面的了解了貴霜,而在了解之後,曹髦當即決定放棄。
以曹魏的實力,其實是可以幫著貴霜延續壽命的。
就說個最簡單的,大魏只要在明面上為貴霜王撐腰,各地的諸侯們就會多一些忌憚,然後多換取物資,多派遣商賈,能提升其君王的威望,提升一下君王的實力等等。
可,這有什麼用呢?
這根本不能從本質上解決任何問題,曹髦不喜歡這樣無效的投入。
裴秀對這些事情也有所了解,他點著頭,贊同曹髦的想法。
曹髦繼續說道:「至于波斯人,其實可以跟他們商貿往來,但是吧,這行人頗為強勢,我就怕往後會在沙州與他們發生兵見兩國貿易,前期定然會有巨大的投入,若是往後的戰事便毀了這些,那朕就有些捨不得了」
波斯人當下野心勃勃,正在四處擴張。
他們不斷的蠶食貴霜的領地,如今都跟沙州部分地區接壤了。
過去曹魏的心思都在中原,故而面對波斯人的擴張也不會有什麼想法,兩大帝國平安無事。
但是以如今的局勢來看,大魏肯定還要繼續發展沙州,波斯人肯定也會更加接近沙州。
然後,就會是一場圍繞沙州內外所展開的兩大帝國之戰,可能規模不會很大,就是數百人或者數千人打一場,但是對兩國的意義就不同了,商業往來得出大問題。
曹髦看向了裴秀。
「朕跟鍾會也說了這件事,可鍾會卻想要出兵沙州,他想要將鎮西將軍的治所弄到沙州去」
「這方面他是靠不住了,朕想要問問你的想法。」
裴秀笑了起來,「陛下,臣覺得,跟貴霜也可以貿易,跟波斯也可以貿易,跟誰都可以貿易。」
「貴霜便是瓦解了,對大魏也不算是什麼壞事,那些諸侯們反而會更加想要跟我們來往貿易,至於陛下常常說起的波斯,只要他們之中,有人因為貿易而受益,那戰事就不會輕易打響。」
「哪怕是打響了,也不會危及到貿易。」
「臣以為,廟堂所做的,唯獨派遣使者而已,至於貿易往來,則是交予民間來做就是了,廟堂只需要略微督促,商賈們往來各地,能結交諸國的王公,能帶回不少的消息」
裴秀越說越多,他對這些事情,似乎早有想法。
曹髦一把拉住他的手,「說的好,那就交給你了!」
「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海外那邊的,伱也多留意,朕知道這貿易往來不是短期內所能看到成效的,便是商隊一去一回都要幾年的時日,你且放心去做,朕絕不催促!」
裴秀當即領命。
等回到了西堂的時候,不知為何,曹溫居然還等候在這裡。
曹溫就站在門口,也沒有進去等,困得直打哈欠,看到曹髦出現,他趕忙打起了精神。
「父親!」
「大晚上的,你怎麼在此處?」
曹髦示意他跟上,兩人一同走進了西堂內。
曹溫趕忙說道:「阿父我」
看著遲疑的曹溫,曹髦有些生氣,「有話直說就是,何必遲疑?!」
「阿父!我想懇請您給予大司馬兩個月的時日,讓他去一趟荊州」
「荊州??」
「老師得知諸葛太尉逝世的消息,連著幾日,心神不寧,有想去荊州奔喪的想法,卻又說廟堂多事,不敢輕離兒臣有些心疼他,兒臣知道國事為重,但還是希望父親能特批他些時日兒臣」
看著面前有些懼怕的小傢伙,曹髦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來。
「不錯。」
「知道關愛自己的老師。」
「真吾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