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353頭一次見敲登聞鼓的
蔣環覺得王布犁問出這番話來,顯然不是剛剛知道自己身份的樣子。
他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暴露的。
或者說從最開始自己出現在縣衙的時候,駙馬爺就開始懷疑了嗎?
在這種事情上,蔣環自己個毫無還手之力。
他知道我是臥底的事,並且把我帶在身邊,並沒有排斥,已然成了明棋。
如此長的時間都沒有說,那就更說明駙馬爺心裡有底。
王布犁對於蔣環的懷疑從他進入縣衙就開始了。
他不知道以前縣衙內的人有幾個是檢校的,但是新進來的這批人,他知道不少人都是檢校的。
畢竟在江寧縣這片地界,他也是熟悉的很。
對於沒有老吏員的推薦信,這些臨時工也不是想進來就進來的。
只不過有些事沒必要擺在明面上。
第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毛驤負責胡惟庸案,待到搞死李善長後,文官集團被清洗了一大波,毛驤被朱元璋給處死了。
第二任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告藍玉謀反案,牽連到十三侯、二伯,連坐族誅達一萬五千人,把打天下的將軍幾乎一網打盡,蔣瓛到頭來也是一杯毒酒了事。
「錦衣衛當中想立功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王布犁捂著胸前的小火爐:
「刀子若是自己個上趕著割肉表現,是很容易被主人給遺棄的。」
蔣瓛搖搖頭:「駙馬爺,我如今位輕權微,許多事我只有聽命的餘地,並無決策權。」
「你別告訴我,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就是個校尉的官職,那也讓我忒看不上你了。」
王布犁覺得朱元璋為了監視自己身上如此大的秘密不被旁人知曉,定然屬於最高機密了,這可比偷聽朝中官員牆角更加有前途。
「不敢隱瞞駙馬爺,我如今是副千戶。」
蔣環覺得自己跟在王布犁身邊升職已經很快了,未曾想還被駙馬爺看不起。
王布犁靠在車廂上。
從五品的官職,蔣環上面還有二十個人,才能爬到指揮使的位置。
按照推算,李善長也沒有幾年好活頭了。
他蔣瓛到底是立下了什麼功勞,就從副千戶直接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了?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今後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王布犁看著蔣環笑道:「如今他一丁點控制都沒有,或者說在肆意展現錦衣衛狠辣的手段。
他想要羅織罪名,讓更多的人入獄,以此來染紅他們的上進之路,最終被陛下拋棄也是十分正常的。
既然做了刀子,就要做好被順手扔掉的覺悟。
秘密掌握的太多了,不死很難讓天子相信的。
天子考慮的事情總是千秋萬代,哪像我們這些普通人想的都是自己這一輩子,頂天了也就算計到孫子那輩的路。」
蔣環眼裡露出震驚之色,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他著實是沒有料到,王布犁會斷言高高在上的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沒有好下場。
如今辦了胡惟庸這個大案子,錦衣衛上上下下都振奮的很,一心想要抓捕更多的胡惟庸同黨。
故而在詔獄內,被嚴刑拷打的人絕不在少數。
可在王布犁身邊這麼多年,蔣環又莫名的信了王布犁的判斷。
再繼續跟毛驤下去,自己是不是也沒有個好?
因為自己是潛伏在駙馬爺身邊最重要的一顆棋子,除了需要向陛下匯報外,作為指揮使也時不時的要來掌握一些信息,以此來應對陛下的詢問。
故而蔣環雖然是個副千戶,可誰都曉得他的前途絕不會停留在副千戶這個位置上。
只不過方才聽了王布犁的一番話,把蔣環給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場雪越下越大,街上也少有行人。
「駙馬爺是想要知道什麼事?」
「我才沒有那麼多好奇心。」
蔣環聞言不解,那駙馬爺挑明自己的身份是什麼意思?
王布犁把手中的火爐放在桌子上:「我只是警告你,別瞎幾把摻和到這裡面去,到時候再換一個生面孔來,我嫌煩,免不了生出搞死他的想法。」
「屬下謹記駙馬爺教誨。」
蔣環連忙給王布犁磕了個頭。
王布犁靠在溫暖的靠墊上假寐,朱元璋是個會甩鍋的人,這幫白手套什麼時候脫,也是他說了算。
方才同蔣環說的那些話,也算是提點他一二。
如今胡惟庸一倒,這幫錦衣衛的人就想法子繼續擴大牽連無辜之人,著實是讓王布犁沒想到,羅貫中一個寫書的也被惦記上了。
大理寺內。
眾人都無所事事。
王布犁進來之後,眾人行禮,隨即開口道:
「雪已經停了,大家閒來無事都掃掃雪,活動一二。
方便大家進出的同時,也免得長時間不運動,容易生病。
況且我大理寺也不養閒人,只不過部門初立,案件不多,但也不能養成無所事事的壞習慣。」
景清等人倒是覺得這雪剛停,就去掃雪,著實是有些不樂意的。
溫客便立即去尋一些除雪的東西。
方孝孺在北方歷練過,見過比這大的雪。
當時在國子監硬生生被王布犁給忽悠著奔著北方去了,挨了三年,才有機會回來。
第一年去的時候,手腳凍的都是生瘡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景色,他可是實打實的瞧見了。
現在天氣寒冷他雙手還是有些發癢的。
眾人聚在一塊,對於王布犁這種養生的手段有些不理解。
景清看著王布犁戴著手套在那裡劃分區域進行分組,總歸是要把一些道路給清理出來,雪要運進外面的溝渠里。
王布犁倒是沒有隨手指揮,而是接過鏟子帶著一些人去大街上開始鏟雪,總歸起到了帶頭作用。
而眾人瞧著寺卿都幹活了,便也沒有人偷懶,閉上議論的嘴老老實實的幹活。
「溫客,叫廚房去刨凍羊肉去,今天就吃點羊肉火鍋吧。」
「是。」
溫客倒是知道該怎麼做,一進院子就衝著廚房喊,寺卿有令晚上吃羊肉火鍋,該買豆腐買豆腐去,把藏在地窖里的蘿蔔、白菜拿出來。
白菜這玩意在元朝長江中下游種植了,只不過是小白菜,待到李成桂建立朝鮮之後,白菜才從大明傳入朝鮮,成為泡菜的主要原料。
景清等人一聽晚上還能組團吃羊肉火鍋,遂大喜。
畢竟目前而言,他們這些人家裡也不是很富裕,不少人都住在大理寺內多餘的房間裡,充當宿舍,免去了租房的支出。
好在都是年輕人,住在一起也有的聊。
至少在福利這方面,王布犁對於熟下相比於其他衙門還是拉滿的。
溫客覺得這裡跟縣衙的生活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就是人變少了,也用不著想那麼多事。
這陣子來衙門上值,可謂是最為輕鬆的階段。
只不過溫客瞧著一直都在埋頭苦幹的蔣環,不知道這小子怎麼變的沉悶了。
他搞不清楚誰是錦衣衛,但是他能看得出來。
蔣環這小子是個有背景的人,並不是江寧縣本地人。
要不然憑什麼安排他來攀附駙馬爺這顆大樹呢?
今天街上的行人,著實是沒有料到大理寺竟然是自己掃雪,沒有等兵馬司的人過來。
一時間他們倒不是覺得王布犁這位當朝駙馬爺親民,而是天子不怎麼寵信他了,否則如何能讓他自己做這種粗鄙之事?
王布犁對於這些傳言倒是不怎麼在乎,總歸是一些人會看人下菜碟罷了。
大理寺門口沒有石獅子,倒是被王布犁指揮著立起了兩個大雪人。
大家瞧著都份外有趣。
方孝孺坐在王布犁一側,瞧著王布犁在那裡夾羊肉吃,順便聽著溫客說著以前縣衙的一些趣事,臉上帶著笑意。
他總覺得王布犁像是一個不想上進之人,但是總會做好份內之事,在官場上沒有什麼太大的追求。
方孝孺不理解王布犁的想法。
在他看來明明是一個挺有本事之人,為什麼要自甘墮落,不想努力向上奔呢?
到時候當了高官後,能有更多的權勢來幫助天下百姓。
這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大理寺的人圍了三個桌子,各自往裡燙菜,喝著溫酒。
王布犁雖然讓廚房買酒,但是也就是一人三碗的量,不允許多喝。
大冬天喝多了去外面撒尿容易栽倒凍死。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王布犁自顧自的退席,也不在這裡礙事。
畢竟他是一方主官,有領導在的場合縱然大家表現的過於親切,可無論如何下面的官員也無法放開自我,總是繃著勁。
這種情況在王布犁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大家就熱絡起來,再也不沒有繃著勁頭。
王布犁回到房間裡,靠在躺椅上,身上蓋著毯子,一旁的火爐燒的挺旺。
像這種老年生活,他其實不怎麼喜歡,沒有太多的娛樂設施。
王布犁甚至有些懷念用手機聽書的日子了。
躺著的時候,王布犁就喜歡發呆,回想以前的一些時光,來了大明之後依舊是蠻孤獨的。
老四要登基的日子還需要那麼長時間,自從暴露之後,王布犁都不知道要怎麼給朱棣登基這件事提提速了。
果然。
一旦目標拉的時間過長,王布犁覺得自己心裡難免會出現懈怠的思維。
再加上身上的秘密也被旁人所知,他內心更是頗為煩悶。
天底下的幸運之人,從來都不會是自己一個。
「駙馬爺,這熱茶沏好了,跟你端進來。」
溫客在門外喊了一聲,王布犁應了一聲,又叫他把窗戶打開一二,他看看雪景。
溫客愣了一下,走過去,打開半扇窗。
從這裡往外看,倒是能看見幾顆星星。
「駙馬爺,這天涼,可不能開的時間過長啊。」
「嗯。」
王布犁應了一聲,揮手示意他出去,自己想要一個人單獨呆一會。
他還在思考著朱棣去了北平後,應該用不著自己去鼓動他,自然是有姚廣孝等人。
而且知道了大明未來的事情,王布犁不相信朱棣自己個不會起這個心思。
即使遠在萬里也能聯繫,就是其中夾雜著朱元璋。
王布犁不知道如何給朱棣謀劃,現在這個消息是瞞著朱標的。
從朱元璋那根子,就沒跟他的好大兒說出真相。
王布犁自然也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甚至還跟朱標說了王上加白的話,總之就是哄人開心嘛。
「沒什麼意思。」王布犁感受撲面而來的寒氣:「哎,治國這種事真的挺難的,懶得想。」
王布犁在這裡發著牢騷。
朱元璋父子兩個依舊在批閱奏章。
幸虧有王布犁搞出來的火爐子,即使往年也凍不著他們,但這樣更溫暖。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把今天有關王布犁的消息,再次給朱元璋送來。
朱元璋摘掉眼鏡,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身軀,叫毛驤給他念一念。
總是看字,看的他有些字都不認識了。
「哦。」
朱元璋倒是沒想到王布犁會動員下面的人去親自掃雪,還堆雪人,看樣子是閒的蛋疼。
作為新設立的部門,目前活少也是能理解的。
「王布犁,總是能給咱整出一些新花樣來。」
朱元璋笑了笑,又跟朱標說道:「回頭叫薛祥給他們衙門送兩個石獅子去,堂堂主官不知道自己討要,非得用暗示這種情況來說他大理寺沒有威嚴。
也就是咱能悟的透徹,旁人只會覺得咱這女婿不務正業。」
朱標應了一聲。
其實他內心覺得王布犁就是一個有童趣之人,根本就沒想著要用雪人來討要威嚴的石獅子這件事,完全是個人過度解讀罷了。
但此時有外人在,朱標也不好意思戳破他爹的解讀,嘴裡還的說著父皇英明之類的話。
毛驤繼續念,當聽到王布犁說治國非常難之類的話,更是深表認同。
饒是王布犁那種有奇遇之人,也覺得治國之艱難。
當一個合格的君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朱元璋揮揮手,叫毛驤退下。
「標兒啊。」朱元璋也忍不住深夜emo了:
「這小子只是個駙馬就覺得治國如此之難,你當太子都親手治理了,朕怎麼就沒聽過你抱怨呢?」
朱標心裡也有過厭煩,可是這麼多年高強度的工作,身體都已經習慣了。
更何況有他爹在前面頂著,自己大多時候都是處理一些瑣碎事情,也是勞心勞類。
所以他爹都沒怎麼抱怨後,作為兒子更是沒有資格抱怨。
畢竟如此幸苦都是為了將來他榮登大位,能夠輕鬆一些。
再加上看到那麼多不爭氣、怠政的後世子孫,朱標就越發不敢怠政,生怕自己爺給他們帶來一個壞榜樣。
「爹。」朱標輕微搖頭:
「兒有時候也會如此,但這畢竟是我大明江山,再苦再累都得咬牙堅持。」
「好孩子。」
朱元璋讚嘆了一句,多好的覺悟了,怎麼就沒有當皇帝的命呢?
若是大明在他手中,也用不著自己人刀兵相見了。
「布犁那小子對於養生頗有經驗,他說不能久坐,你也鍛鍊一二身體吧。」
朱元璋嘆了口氣,他其實也覺得那四個輔佐他的官員,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大忙。
大多是在他眼睛乏了的時候,站在一旁充當念奏章之人。
「兒子曉得。」
朱標站起身來,也開始打八段錦。
這幾天他也在跟王妃一起練習八段錦。
朱元璋雖然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但誰不願意活的時間長一點呢?
於是他也站在兒子身後,進行仿照,總之就是活動活動。
南京的雪天很快就離去。
水渠里的雪也都融化了。
王布犁瞧著工部派人給運來的石獅子放在門前,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其實這石獅子根本就沒有完工,嘴裡面的石球還沒有雕刻出來,還需要在現場雕刻。
王布犁吩咐溫客,叫他好好招待工匠,多添雙碗筷也吃不了多少東西的。
就在眾人圍觀的時候,路過的送煤車突然就伸出一隻手來,把街上的人嚇的大聲尖叫起來。
蔣環立馬就護在王布犁身前,大叫著戒備,同時慢慢退回大理寺內。
其實人群都是被那個猛然叫嚷的人嚇到了。
王布犁瞧著那雙黑手,都有凍瘡,很難想像這種人能幹出刺殺的意思來。
隨著蓋子掀開,露出一個滿臉都是黑色,頭髮散亂,他瞧著外面圍觀的人群,聲音極為尖銳的道:
「諸位好漢,我怎麼走,才能去敲登聞鼓?」
「不是本地人。」溫客站在王布犁身前小聲嘀咕了一句。
「車上的那位兄弟,別急。」王布犁倒是朗聲開口道:「一會衙門的人到了,才能送伱去敲登聞鼓。」
「不能被衙門抓走,你們都勾結一起,我要見皇帝。」
像是逃犯一樣的人,邁開腳從車上下來,直接栽倒在地上。
王布犁這才仔細打量起來,此人也就是穿個單衣,衣服破破爛爛的都漏皮膚:
「看樣子真是來告御狀的。」
「駙馬爺,要不要咱們出手?」
「溫客,去把江寧縣典史叫過來。」
「蔣環,你給他找個被子裹上,免得他凍死嘍。」王布犁倒是也沒想接這茬:
「敲登聞鼓的熱鬧我還沒瞧見過的,就讓他這副樣子去見陛下,我倒是要聽聽是何等的冤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