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374你沒當過皇帝,你不懂當皇帝的難處。
李景隆侍奉著馬皇后的船隻,直到此時除了少部分貼身護衛,沒有人知道天子脫離大部隊早一步出發。
馬皇后坐在船艙里,心想著該怎麼合理的掩護,畢竟老朱一直都不露面。
李景隆半個屁股坐在圓凳上,瞧著馬皇后愁容頗多,於是開解道:
「舅姥姥,無需擔憂,陛下身邊有駙馬在,定然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此事我是知曉的。」
馬皇后稍微並不是擔憂朱元璋出什麼事,只是擔憂重八他在仙境當中見到許多不如意的事情,搞得他十分傷神罷了。
還有一點就是標兒自己個有了這麼一個獨立的歷練機會,實屬難得,隱隱擔憂兒子無法掌控朝堂。
畢竟事關皇權,就算是親如父子,也很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從漢武帝到唐太宗等等,無一例外太子的位置都很穩妥,可實際上呢?
重八他高壓之下如此厲害,總會有人心有不甘,借著太子監國的時機暗中搞事。
最為重要的是馬皇后覺得重八這次帶著王布犁出來迅游,可實際上就是為了「釣魚」呢!
畢竟丞相胡惟庸身死的案子剛剛過去半年多的時間,些許餘黨還沒有被清查乾淨。
他們如今都膽戰心驚,興許就有耐不住之人會跳出來搞事。
待到重八回到南京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哎。
馬皇后悠悠的嘆了口氣,奪天下時候不容易,長長要考慮怎麼擊敗敵方勢力。
可是當坐天下之後,她發現更加不容易。
還沒等馬皇后多想,便有錦衣衛之人上了船,帶來了天子的書信。
馬皇后拆開之後仔細瞧了瞧,就是大信封里包裹著小信封,小信封里的內容要連夜送到太子那裡去,讓他做出應對。
「來人。」
馬皇后喊了一聲,便把小信封原封不動的交給錦衣衛,叫他們加緊送往皇宮,親手交給太子殿下。
即使是她,也沒有拆開裡面瞧瞧到底寫的是什麼。
待到人走了之後,馬皇后臉上才稍微露出一些笑意,重八他總算是主動來消息了。
李景隆見馬皇后如此那啥,便開口道:「舅姥姥且好好休息,咱一會就靠岸了。」
「嗯。」
此時出了南京城也沒有多遠,錦衣衛坐著籃子掉進城中,一路奔著皇宮直行,倒是沒有人阻攔。
這個時候僅有三個騎兵在街上騎行,定然是有什麼重要消息。
朱標延續了以往的作風,並沒有因為他爹不在身邊,就沒有努力工作。
朱元璋把政務交給他,既是鍛鍊他又是考驗他。
「太子殿下,有錦衣衛急報。」
「呈上來。」
朱標接過信封,仔細檢查了一番漆封,倒是沒有什麼人敢私自拆開,但是該有的警惕心還是有的。
他展開信件,認真閱讀起來。
朱元璋在信里的語氣十分的興奮,就是興許過陣子就能把倭國銀礦以及雲南銅礦的確切位置尋找到,到時候雲南的地圖也會復刻過來,只不過需要的時間要長上許多。
還有此番竟然發現了大明只是彈丸之地,以前是朕的眼光小了,今後帝王縱然是生了許多皇子都無所謂,天下之大,完全可以夠封的。
待到回來之後,朕再想法子拽著你一同進入仙境,好好感受一二。
然後朱標越看越奇怪,父親說什麼天圓地方是錯的,整個天下都是圓的,人活在一個大球里。
信件最後的最後,朱元璋讓他好好保存信件,萬不可讓其他人知道,到時候君權神授就沒有一絲的正確性了。
那天子還能交替天牧民嘛?
朱標其實明白老爹的意思,他之所以帶著王布犁,就是想要儘可能的遠離漩渦,好好的窺探一下仙境各處到底有何功能。
如今不就是窺探出這麼一個大明地圖,不,不止是大明地圖。
有了這個地圖,今後大明能夠探索更多的地方,知道各地的礦藏。
簡直是寶藏啊!
先前王布犁自己「小心翼翼」的勘探仙境,但是只知道哪裡有礦藏,對於一些事並不是十分的敢於研究。
這小子完全被那些仙女給迷了眼睛,只曉得享樂。
不過王布犁早些年歲尚幼,禁不住誘惑實屬正常。
雖然早年間王布犁也沒少幫助大明,但是目前而言,有了這種地圖,那大明將來就會更上一層樓。
什麼蒙古人的逃亡路線,通通都不好用。
朱標只感覺神清氣爽,當即拿出鑰匙,把信件放進沉甸甸的鐵箱子當中。
尋常人想要搬走,十分困難,更不用說是在皇宮內。
朱標屏住心神,心想著明天在把徐達叫過來,再與他詳談。
天氣漸漸炎熱。
王布犁走在前頭,朱元璋與他並行,前面也有人護著,後面也有人跟著。
朱元璋這些年花費二百萬貫並詔行省各選耆民運鈔糴糧,於居民叢集處置預備倉,各州縣東、南、西、北四所,以備荒年賑濟;又於近倉之處,僉點「耆老」或「大戶」看守。
預備倉作為一種以儲糧備賑為主要職能的倉儲制度,為明代所獨有。
此後直至晚明,預備倉「雖間有廢毀,卻一直為諸帝所屢屢講求,遂成一代之制」。
明初預備倉在蘇松地區曾普遍實施。
大多數縣份皆設倉「以貯官谷,多者萬餘石,少者四五千,倉設富民守之,遇有水旱饑饉,以貸貧民」。
朱元璋是熟悉鄉間這種糧倉,特別容易監守自盜。
特別要防備大戶的侵盜私用,預備倉谷空虛現象。
待到朱棣登基,僅僅是在建文上位這幾年,南方官倉儲谷,十處九空,甚者谷既全無,倉亦無存。
針對這一情況,永樂年間許多地方均進行了倉儲的修復工作,使谷儲重新得以充盈。
至洪熙宣德時期,預備倉開始陷入嚴重的困境之中。
朱元璋除了帶著王布犁來探索仙境,也是為了好好看一看這種事,有沒有人當碩鼠。
「咱在洪武三年就發出詔令,如今看來吳縣、崑山、常熟三縣皆是還沒有開展此舉,咱記得這裡也是賦稅大縣,怎麼會沒有錢糧富裕呢?」
面對朱元璋的疑惑,王布犁也搖搖頭。
他並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也不是很了解這裡面的勾當。
但至少他還沒發現有什麼火燒龍倉的事情發生。
「岳父,若遇青黃不接或者水旱災荒,預備倉儲都沒有,更無法發揮其職能。」
「嗯。」朱元璋也知道南方賦稅重,但也不至於把他的命令置若罔聞。
朕可是花了二百萬貫錢呢,怎麼連個水花都沒見到呢!
「朕設立就是為了防止出現農民的生活難以維持,不得不「貸於富家,富家又數倍取利,而農益貧。
至有秋,則先償私貸,然後及公賦,公私既輸而農則貧矣;
農貧復假貸,或鬻子女,或棄本業,積貧至困如火銷膏,到時候他們就從給大明賦稅的名冊上消失了。」
朱元璋對於這些大戶的套路很是清晰。
「岳父,那這個倉就該往外擴展一點。」王布犁背著手道:「不過是朝堂為了穩住百姓,給與他們的一些福利,那不如擴大化。」
現在聽到花錢的事,朱元璋是一丁點都不心疼了。
用不了一兩年,咱手裡的銀錠銅錢定然不在少數。
「你且說說。」
王布犁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濟農倉作為陛下設立的一項特殊的倉儲制度,不獨履行「遇後青黃不接,車水救苗,人民缺食之際支給賑濟」的職能。
直接擴大至農業生產的各個環節,凡運輸有損負,及築堤防而力役亦借給之民,使不失所;
其他如夏稅麥豆、絲綿、戶口食鹽、馬草、義役、逃絕積荒田糧、雜派等等,也多從濟農倉開支。
朝堂定以倉糧用於上繳田賦和有償性的服役,可以間接地減輕貧民雜稅和徭役負擔,從而共同構成一種更具效力的農業再生產維護系統,有利於穩固百姓在土地上耕作。」
「哎。」
朱元璋連連頷首:「這個主意好。」
他同樣背著手,瞧著田間的百姓勞作:「你也知道,咱自幼窮慣了,總喜歡不花錢就把事給幹了。
可你小子大抵是從小沒吃不飽,也沒受過窮,所以就喜歡花錢了事。
事實證明,這錢還真他娘的是好東西啊,人人都離不了它。」
朱元璋說這話的時候是十分得意的,因為自己要擁有最大的銅礦以及銀礦了。
今後說話自然就是豪氣。
也用不著再多擔憂大明寶鈔印刷多了,都變得不值錢。
到時候咱也可以用寶鈔兌換銀子銅錢,完全可以穩住這寶鈔的價格。
只要百姓使用寶鈔,那就對大明是極為有利的。
有了錢之後,朱元璋說話就是硬氣,難得主動說自己扣扣嗖嗖的。
「所重在農,農重則本固,本固則百度舉,常平、義倉之制亦行乎其中矣!
且使農民知其為我而設,雖有旱乾水溢,有恃而不恐,誰敢放逸其心志或有侮予者乎?
有一事而兼眾美者,此之謂也。」
聽著朱元璋說了這麼一段話,王布犁還是有些不理解,但總歸是能明白他老朱是在誇耀自己擴展這個舉措而已。
「若是全國各地都能布置下去,每值耕作之季由濟農倉給借貧民各二石,秋成抵斗還官,均不計利息,只要求秋成如數還官;
農民不必再由於缺乏口糧種子而迫於債責之苦。
如此百姓能免假貸於富室以出加倍之息,田資之以治,賦由之不逋,公私利賴!」
王布犁也給朱元璋畫了一個遠景的大餅,聽的老朱眉飛色舞的。
若是真的能如此,那大明鄉間的百姓就都能安穩下來,誰再鼓動他們造反,誰會昏了頭去幹這種事呢?
「不過政策雖好,還是要更好的執行下去,中間別出現什麼假裝貧民之事,還需要好好的差人巡視。」
「嗯。」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有些政策都不錯,但就是後世全都沒有嚴格執行。
單單是律法方面,哪一任皇帝都沒有他這個老祖看的重。
王布犁溜溜達達的走著總算是看見一座糧倉,倒是有當地「富戶」守著,他當即掏出令牌,讓他打開倉門,要檢查一番。
一般官員不會下鄉,被老朱認為是違法的。
多是小吏,但是這些小吏對於一些士紳並沒有太大的威懾力。
所以當王布犁掏出巡查的令牌後,還是有著嘀咕著萬一是假的呢?
但還是招呼人過來守著,不給王布犁開門。
於是王布犁招呼毛驤過來,示意毛驤給看了令牌的人兩巴掌,連令牌都敢不認,是不是倉里沒有糧食心虛。
再毛驤等錦衣衛的強勢打了一頓後,門終於開了。
王布犁捂著鼻子站在門口往裡面瞧了瞧,很好,空的都能跑馬了。
他倒是沒進去,招呼錦衣衛的人進去尋尋糧食。
朱元璋對於這項關乎民生的政策是極為在乎的,結果第一個就讓他大失所望。
「回寺卿,裡面的糧食不足二十二斤。」
聽著這個匯報,王布犁哼笑一聲,當即差人拿下倉管:
「去他家把帳本搜出來,咱要看看這常備的糧倉里的糧食都到了誰的肚子裡去了。」
王布犁方才還說這說那一副頗為壯闊的願景,結果現實給了朱元璋狠狠的一巴掌。
朕要是不親自來一趟看看現在的情況,都不知道是什麼個情況。
烏壓壓的一片人。
誰都沒想到官老爺會來微服私訪,直接把趙老爺給抓起來了。
看樣子也不像是個假的。
縱然是宗族護著,那也不敢輕易上前,沒瞧見那幫精壯的漢子手裡都握著刀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山賊下山來搶掠來了。
王布犁也沒有自爆姓名,只是差人去報信,順便跟當地縣衙也說一聲。
「溫客。」
「屬下在。」
「後續就由你交接,一個都不要放過,這種案子既然撞上了,自然是要審問個明白,免得陛下不放心。」
「是,屬下明白。」
溫客在縣衙多年,又有王布犁放權給他,此時臉上儘是欣喜之色。
查出來的問題越多,在天子面前越能臉熟啊!
最重要的是能給駙馬爺長臉。
朱元璋閉著嘴,一言不發跟著王布犁走,實則是在心裡生悶氣。
他那麼多絕好的政策,到了下面鄉村竟然被執行成了這個樣子。
難怪許多百姓都要加入闖軍,不去擁護朝廷。
官紳勾結,為禍一方,他們得了好處,罵名全都是大明的皇帝來背。
惡果也是大明來受著,這如何能行?
「當真是氣朕了。」
朱元璋已經很按耐住自己的性子,沒有當眾斬殺此獠。
碩鼠一般都是成群結隊的,單獨一隻叫什麼碩鼠?
只不過有肥有瘦而已,通通都跑不掉。
「枉費朕如此信任他們。」
朱元璋為了避免官員侵擾鄉間百姓,幾乎都屬於自治了。
結果竟然自治成了這幅模樣。
如此一來,可當真是氣到他了。
「岳父,人性都是貪婪的,只能時不時的抽查一二,抓到就嚴懲,然後讓他們加倍吐出來。」
王布犁對於貪腐這件事認識的很深刻,畢竟他可沒少受到警示教育案例。
制定了那麼多的規則,真的就能夠避免這種事發生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預防震懾之外,多數還是靠著自覺。
大明上下的自覺性那可太少了,許多人手裡有了丁點權力都會忍不住放大,為自己謀取好處。
天下哪有那麼多大公無私的人啊!
其實朱元璋對於王布犁的這番說辭是十分不滿意的,在他的認知當中一定要想出一個絕佳的辦法,以此來避免這種事發生。
可事實上,朱元璋心中所想才是最為不現實的。
「布犁,你這麼說不對。」
朱元璋開口反駁之後,就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王布犁頭上。
王布犁刷的打開扇子,仔細扇了扇,儘可能的驅散身上的熱氣,點點頭:
「還是陛下高瞻遠矚,我絕非能謀國之人,只能看見眼前的這一小步。」
朱元璋聽了王布犁的話,捏著鬍鬚不言語。
他下意識的覺得王布犁是在陰陽怪氣,這小子是不是覺得朕方才所言乃是猴子撈月的自作聰明之法?
毛驤把腦袋送到一旁去,儘量不讓自己笑出聲,努力的繃著自己麵皮,生怕在天子面前破功。
連他都能聽出來駙馬爺語氣里的譏諷之意。
毛驤不相信陛下聽不出來,還是故意沒聽到。
朱元璋慢悠悠的走,他以前在仙境當中攬到兒子執政是那麼的不堪,結果自己想出來溜溜,看看自己努力治理下的大明是何等模樣。
未曾想到在自己勤勞的治理下,依舊爛成這個樣子,如今距離京師還不到三百里呢。
再往更遠方去看一看,朱元璋隱隱覺得要出大問題啊!
「咱一隻都記得你說過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朱元璋突然開口瞧著王布犁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所以朕這次才想著要到處去看一看,公文上所言的是否為真,還是他們在努力編造一個謊言,讓朕相信,天下已經走上了大治的道路!」
「陛下有錦衣衛在側,怕是很難被人誆騙的。」
王布犁寬慰的話並沒有讓朱元璋寬心,他只是淡淡的道:「你沒當過皇帝,伱不懂當皇帝的難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