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旁觀者」松前心春
周一,赤井木子便出院來了學校。
從周二到周三,松前心春時不時地在上課時觀察她,還順便舉手回答了幾道她提出的問題。赤井木子這會兒給她的感覺——和平時無異。
只是在中午食堂吃飯時,木子好像沒有主動去找藤井老師了,反而是藤井老師主動去和她坐在一起。
「花心男」
九花月低聲嘟囔著,正好被從另一邊收回視線的松前心春聽到。
「小月是在說藤井老師嗎?」松前心春的聲音也不自覺壓低了些。
「嗯~」九花月漫不經心地答應著,一邊用筷子戳著面前的麵湯,看起來既在意又仿佛不在意。
松前心春覺得有趣,輕笑著問:「事到如今,小月還在吃這種醋?」
「……什麼叫我還會吃醋啊!別告訴我心春你現在就完全不在意了!我們現在的關係,是沒辦法的,沒辦法你明白嗎!」
說完,九花月順勢瞥了一眼食堂另一頭正在和赤井木子搭話的藤井樹。她嘟著嘴,雙手抱胸,連面前的烏龍麵都不吃了,氣鼓鼓的模樣像個小孩。
松前心春看著她的樣子,笑得更輕鬆了些,安慰道:「別多想了,小月,這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心春你不會是想說大叔因為木子生病,這兩天才多關照她吧?」
「嗯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不是全部。」
「什麼啊,木子都出院了.怎麼還能這樣而且我們明明都.怎麼能還不滿足。」
九花月有些悶悶不樂,說話的聲音也隨著句子的拉長,越來越小。
松前心春見狀,放下筷子,溫柔地問:
「小月覺得現在老師對於木子老師,是種什麼樣的態度?」
「.」
見好姐妹沒有回答,松前心春輕聲繼續說道:「說白了,老師和木子老師之間,不僅有過去的經歷,還有著老師回到小樽之後建立起來的友誼。
「老師經常請假,對吧?每次都是木子老師幫他代課。
「老師之前還因為吹奏部的事情犯難對吧?每次都是木子老師陪他喝酒,聽老師他說一些苦悶的話。
「更別說吹奏部的大小事務和訓練安排,都是木子老師在幫忙。即使不考慮過去的情誼,老師也要因為這些,對木子老師照顧一二,對吧?」
九花月聽完,有些驚訝。
可是
可是現在
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他還要去和其他女人說話感覺,怎麼說呢
唉.
九花月內心長嘆一口氣,投降了,「是我錯了.」
松前心春點點頭,坐姿端正,「我理解小月的感受,但有時候,我們應該給老師更多空間。更何況,木子老師對小月也不錯,對吧?」
松前心春接連的反問讓九花月無從招架,她的確意識到自己有些斤斤計較,果斷舉手投降,繼續低頭吃起了烏龍麵。
松前心春捏著下巴,思索片刻,又輕聲問道:
「小月知不知道木子老師的打算?」
「啊?」
「木子老師說她打算在全國大賽結束後辭職,你知道這件事?」
「什麼?辭職?」九花月眉頭收緊,然後搖頭,「我完全不知道。」
「這樣啊」
九花月看到松前心春又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深思,主動追問道:
「木子老師說她要辭職,是真的?」
「嗯,我親耳聽到。」
「那她辭職之後要做什麼啊?」
「她說她想去四國島開個花店。」
「去四國島?木子是小樽人吧?人生地不熟的,為什麼要去那裡開花店」
九花月輕輕搖了搖頭,頓時察覺到不對勁。
木子這個女人,居然要主動辭職去開花店?
這看起來不像她的風格!
想到木子對藤井樹的舊情未了,九花月回憶起那次大叔醉酒,自己如果沒有去把他從木子家裡拉回來,怕是已經釀成大錯了。
木子這個分手後還戀著藤井樹多年的人,怎麼會輕易放棄?
像這樣的人.居然說要主動辭職,去四國島開花店?!
「.心春,發生了什麼?」九花月悄悄問。
「小月覺得呢?老師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與我們之間的關係。」
九花月瞬間明白了幾分。
「這樣啊那也的確是沒什麼辦法。」
「小月是在心疼木子老師?」松前心春問。
九花月小口吃了下烏龍麵,用紙巾擦乾嘴後才回復道:
「再怎麼說,木子之前對我照顧不少。站在她的立場上,做了這麼多卻得不到回應,確實令人難過。但這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也沒辦法,一切都註定了。」
松前心春點點頭,似乎也理解了九花月的想法。
下午是體育課,二年級A班和B班一起上。
這種情況往往只有一個人在兩個班級之間最為亮眼,那便是千歲。
每次陽葵千歲都能跑在所有人的前面,每次跑完大家都累得氣喘吁吁,只有她還像沒事人一樣,獨自站在一旁咕嚕咕嚕地喝著礦泉水。陽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臂和脖子上,格外元氣健康。
今天的訓練項目是繞操場跑八圈,A班跑完後輪到B班。
不出意外,千歲又是第一個跑完的。
體育老師定下時間:07:12:73。
這個成績不僅優異,甚至比B班的許多男生還要好,引來一片女生的喝彩。
「.感覺千歲醬自那天之後,氣色越來越好了,反倒是藤井老師看起來氣色不如以前。」
「哦?凜花醬指的是哪一天?」
「唔!」柊凜花剛想解釋,意識到被松前心春的笑容問住,趕緊捂住了嘴。
「欸!凜花,心春,你們在這裡啊?有水嗎?」
陽葵千歲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柊凜花立刻遞上自己的保溫杯。千歲接過後,兩口將水一飲而盡,輕鬆地說道:「謝謝,呼~跑得真舒服!」
說完,她在兩人旁邊坐下休息。
幾人聊了幾句,柊凜花忽然要去趟洗手間。松前心春趁此機會,開口問道:「千歲知道木子老師的事嗎?」
「木子?」千歲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木子老師」
「哦,你是說上周她生病住院,樹哥哥去看望她的事?」
「不是,是關於木子老師打算辭職的事。」
陽葵千歲聽到這句話後,神色一變,收起了輕鬆的表情,低下了頭,手裡還握著凜花的保溫杯。
「千歲?」松前心春輕聲問。
陽葵千歲抬起頭,聲音低沉了幾分,「不,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罷了。」
「千歲在為木子老師惋惜?」松前心春繼續追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千歲嘆了口氣,「心春你想啊,以前的我是怎麼看待木子的?肯定是把她當成最大的仇敵!最大的威脅!每次見她我都討不到什麼好,你說氣不氣人?」
松前心春默默地看著她,沒有插話。
陽葵千歲繼續說,「後來她時隔多年回到小樽,她和樹哥哥見面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了她對樹哥哥舊情難忘!她看他的眼神,簡直像要把魂兒都飛出去跟著他一樣!
「所以那陣子我也把她當做威脅最大的那隻狐狸。但沒想到,她對我挺好的,對樹哥哥也從來沒用過什麼卑鄙的招數,還幫了樹哥哥好多.哼.不像是九花狐狸!就會偷腥!
「她說她要去四國島開花店
「啊啊!這種感覺到底該怎麼描述好?對失敗者的憐憫?反正我現在不怎麼討厭木子了,反而因為她要走了,有些惋惜,覺得木子姐姐失敗後蠻可憐的。」
她停頓了一下,嘆息著補充道,「老對頭走了,心裡還真有點不舍。嗯,就這樣,是有這種感覺,但不是很多。」
「了解了」
松前心春再次點頭,像是明白了千歲的想法。
這天放學後的最後一節課,松前心春一直在思考著幾人之間的關係。無論是九花月還是千歲,似乎對木子老師都沒有了太多敵意。
至於自己呢?
她想了想,自己其實也不討厭木子,只是也沒有什麼理由去幫助她。
至於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在意
松前心春閉上眼,腦海里莫名浮現出了她與藤井老師一起在辦公室窗邊,回憶過去的畫面。
自己不會是把木子老師,也當做同類了吧?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之後的就寢時間。
松前心春聽了隔壁一個半小時的聲音,等到隔壁徹底安靜後,她才選擇去敲門。
沒想到是陽葵千歲開的門。
她抱著一件水手服,臉頰微紅,身上卻沒穿什麼衣服,赤著腳站在門前,氣色看起來極好。
「.千歲,還不困麼?」松前心春輕聲問。
「啊?我我啊是,是有些困了。」千歲有些結巴地回答,躲著目光。
「那快回去先睡覺吧。」
「嗯,」
陽葵千歲答應著,見到松前心春要進去,連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還有!心春,你也是,早點睡。樹哥哥已經有些累了,別讓他太辛苦了。」
「我知道的。」
松前心春應了一聲,推門進了臥室。
看到躺在床上的藤井樹,她輕輕嘆了口氣——這哪裡只是累啊,這簡直是已經快睡著了。
臥室里開著空調,氣溫適宜,不需要被子。
千歲很貼心,處理得很乾淨,她完全可以直接使用。
松前心春輕輕走到藤井樹身旁,靜靜地看著他。
藤井樹呼吸均勻,臉上帶著幾分倦意,幾分疲憊。
看著他這樣疲憊的樣子,心春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她坐在床邊,給他拉上一些被子,思索著今天與千歲、木子之間的對話,還有她們各自的複雜情感。
千歲對木子的態度、九花月對藤井老師的占有欲,藤井老師的辭職計劃,還有木子計劃辭職去四國開花店的決定.這一切都像是一團糾結的線,困擾著她的心。
松前心春突然意識到,只有自己在這些關係中似乎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
只有自己,最清楚大家彼此之間對各自的看法。
藤井老師睡著了,似乎還做了夢,說了夢話。
「老師,您在說什麼?」
松前心春湊近了耳朵,才發現老師這是夢到過去了?
喊的應該是木子老師吧?
「老師您.現在對木子老師,到底是什麼態度?」
實話實說,松前心春自己也有些琢磨不透了。
看到他蠻不舒服的,松前心春便在他床邊陪了他一會兒,直到他驚醒。
「.心.心春?」
「嗯,老師,是我。」
藤井樹驚醒後,呼吸還有些急促,眼神在房間裡迅速掃了一圈,直到看到坐在床邊的松前心春,他才稍微放鬆下來。
「.心春?」他喃喃道,意識逐漸回到現實中。
「嗯,老師,是我。」松前心春又輕輕應了一聲,伸手替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關切地看著他。「老師,剛才.你在夢裡喊的是木子老師的名字吧?」
藤井樹一怔,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他重新躺下,望向天花板,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整理思緒。然後,他緩緩開口:
「是今天中午我又和木子聊了很多,她又說了說她向去四國島的想法,不知道怎麼的,我就夢到了高中時的事情。」
松前心春聽到後,默默點頭,心中果然如她所料。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老師,您現在對木子老師到底是什麼態度呢?」
藤井樹垂下眼帘,嘆了口氣,「心春,木子對我來說,是過去的一部分我們曾經很親近,就是貨真價實的戀人。但後來,她去了美國,我們的距離漸漸拉遠了,很多事情也變得複雜。我一度對她產生厭惡,但在近期發現她不過是自卑心作祟之後,我反而覺得自己沒在之前照顧到好她有些內疚吧。」」
松前心春靜靜聽著,她能感覺到藤井樹的話中帶著一絲無法割捨的情感,但也有些無奈。
她忍不住問道:「那現在呢?木子老師要辭職去四國島.您會為她感到惋惜嗎?」
藤井樹抬起頭,目光有些迷茫,但隨後看到松前心春後又變得堅定起來,同時多了一點落寞,「惋惜嗎?肯定有,只是我有些分不太清自己是對於過去的感情感到惋惜,還是對她要一個人跑去四國島,我失去了一個朋友而感到惋惜.
「其實我更希望她能放下感情,能夠找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如果能看到她收穫幸福,變得開心一些,我肯定也會開心。」
「可是.藤井老師您也知道,木子老師她——」
藤井樹看向松前心春,心頭五味雜陳的同時,也依舊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木子她不會改變想法但改變與不改變我都做不了什麼了,她既然去意已決,那我作為她的朋友.還是要好好珍惜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
她輕輕握住藤井樹的手,溫暖的觸感讓他心中稍稍安定。
藤井樹目光柔和,詢問道:「心春有什麼想法?」
「心春麼?心春只是覺得.木子老師她,看起來.有些可憐.奮鬥一生,卻得不到哪怕一個人認可。」
松前心春的聲音低沉,字句間透著一絲惜憐,「心春有時候都會覺得.哪怕一個人,有那麼哪怕一個人對木子老師說一聲,『沒關係,你已經很努力了,我不在意這些』,也好呢?」
藤井樹原本情緒還算平穩,但是松前心春這一句話說出來,直接給他干沉默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靜謐,松前心春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沉重,跟著沉默。
最後.兩人在這空調呼呼的夜裡,一起沉默。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