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最後的新年（上）
十二月，算是北海道最冷的月份之一了。
為準備松前神社的新年祭典，松前神社也算是進入了一年一度最忙碌的時刻。
因為每到這個時節，松前神社都要準備大量大量的年糕，用來祭祀神明。
松前神社的年糕製作，不僅是為了祭祀神明，更是松前家族傳統的一部分，甚至比供奉玉狐神還要更加古早。傳說，松前家的祖先曾在神明的庇佑下繁榮昌盛，而家主就是以年糕為祭品，賜予他們豐收與安康。
自那以後，松前家每年都要製作大量的年糕，供奉給神明，祈求來年的福運。
這一大早，還飄著雪，一行人就開始跟著神社裡的工作人員開始了倒騰年糕。
先是把提早一晚的糯米提前浸泡，然後再放在大鍋里蒸熟，煮好後再倒入大木臼中用木錘使勁倒騰。
搗制算是製作年糕中最有趣的一部分，一般就是由兩個人協作製作。
一個人用大木杵搗打糯米，另一人則用木鏟不斷地把米糰從臼壁上拉下來，並調整位置。
九花月和陽葵千歲配合了一陣，已經能相當熟練地進行操作。
九花月都覺得她厲害，拿著個比她還高的錘子，錘兩百多下都不帶累的。
她外套還不穿了，大雪天光著個細胳膊，掄著個大錘，一錘一錘地向下砸。
「千歲。」
「嗯哼？」陽葵千歲用力搗著木臼里的年糕，專注得連頭也沒抬。
「你知道心春最近在忙什麼不？」
陽葵千歲把木臼里的年糕看成自己的情敵，使勁砸下，「那肯定是準備新春祭典啊！你沒看到神社的山腳下都擺起那麼大的舞台了麼！」
「那也不對。」
「有什麼不對。」
「心春從禁閉室出來後，我就一直想找她說說和好的事，但她每次都笑著說不急。」
「那就，不急唄！」陽葵千歲用力把木杵插進臼里，「心春再怎麼說，也不會不想和你和好，她八成只是覺得還不是時候說。」
「那行.」
陽葵千歲放下了手中的錘子，笑著對她道：
「反正這幾天我們就在這裡玩兒會，等著新年來唄。」
九花月點頭答應。
十二月、十二月中、十二月下。
轉眼就到了新年的前一夜。
九花月有些感慨，時間過得也太快了。
明明就感覺和藤井樹相遇的那一刻，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
她拿起自動鉛筆，輕輕地在日記本上寫下今年的體會——
[202x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天氣，雪
今年可以說是我一輩子中最開心的一年。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自己所愛的又是什麼。
一開始我原本以為他身邊會有別人的，我就會變得很傷心、很孤獨
可事實上是.只要他對我的看法還沒有變、只要願意對我負那麼一點點的責任、只要願意對我信守承諾.我就已經覺得挺滿足的了。
至於想要什麼.或許以後我的想法會改變吧，但是在當下，我還是希望擁有眼下的安逸。]
簡簡單單地落下最後一筆，眼神有些呆滯地盯著那行字，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矛盾。
寫下的東西是那樣的平靜，但心裡卻莫名湧上一陣複雜的情感。
她將筆記本輕輕放好，鎖進了客房的抽屜里。
九花月站起來，走到窗邊，凝望著外面飄落的雪花。
這時，她看到藤井樹帶著剛剛趕來的赤井木子走進了客房大廳。藤井樹的身影顯得有些高大，赤井木子則在他身旁帶著一貫的微笑，看上去似乎很自在。
不久，客廳裡邊就傳來了陽葵千歲的聲音。
「九花月！吃年夜飯了！！！」
中氣十分的足，九花月是想不聽到都不難。
她走到鏡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忽然看到手腕上藤井樹送給她的一條小鯊魚頭繩。
雖然是一個很普普通通的場景。
手上的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頭繩，造型簡單，甚至顯得有些稚氣。
可為什麼.
她看著這個，就覺得有點不舍呢？
也許是怕有一天他會離開自己吧？
是怕那一天他沒有答應自己，自己找了個地方遠走高飛吧？
那樣的話就只能永遠把喜歡藏在心裡，看著這根頭繩，想起他送給自己的那一刻。
九花月抬起頭，盯著鏡中的自己，目光有些複雜，她又多看了一眼自己的眉眼、自己的鼻子、自己的嘴..然後伸手輕輕紮起一個馬尾，換了一個乾淨利落的形象。
她整理了一下精神，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隨後走向客廳。
藤井樹和陽葵千歲一起準備的年夜飯已經湊齊了滿滿一大桌。
海里的、天上的、地上地下的，盤子裡是色香味俱全的菜餚，蒸汽裊裊。
藤井樹、松前心春、還有赤井木子幾人已經圍在了一塊兒，氣氛溫馨地聊著天。
九花月走進客廳時，藤井樹立刻看到了她：
「趕緊坐下吧，千歲把年夜飯都準備好了。」
「嗯。」
九花月微微點頭，落座的時候多看了松前心春一眼，松前心春也看向她。
赤井木子這時候開口說話了，「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大家相處得都還很不錯嘛。」
「那當然！」稍後入座的陽葵千歲第一個回答，「主要還是因為我是最愛樹哥哥的那一個！這一點，誰都不允許反駁！」
換做之前，九花月絕對會嗆陽葵千歲一口，但現在不會。
陽葵千歲見九花月沒反應，還有些失望，「欸，沒勁，都沒人和我較勁了！小九花，你是怎麼了啊你！」
「什麼？」
「剛才你不是應該狠狠地反駁我麼？」
九花月笑一笑，「我只是覺得，千歲你自己開心就好。」
「什麼叫我自己開心就好！我說得可是事實！來，樹哥哥！我給你煎的大牛排！」
「謝謝.但是怎麼又突然說到我了。」
「千歲今天高興！今天可是除夕夜，能和樹哥哥一起吃飯！」
其實在這幾個女孩子中，就數千歲最能活躍氣氛，藤井樹看著她樂樂的模樣，也忍不住笑：
「那今天好不容易過新年，千歲總可以讓樹哥哥我多喝幾杯了吧。」
「這可不行！」
「不行？」
「樹哥哥說著喝幾杯，結果一喝就喝太多，不行不行，喝太多實在是——」
陽葵千歲忽然止住了話，因為她忽然看到九花月在對她使眼色。
再一看松前心春.又有點羞澀。
她明白了。
陽葵千歲故意咳嗽一聲，「那行吧，今天晚上就特許樹哥哥多喝一點！」
「你這孩子.」
藤井樹目光掃了一圈自己面前的幾人，哪裡還不知道她們三個女孩子的想法。
不過，都過年了，新年嘛。
大家一起高興高興，有什麼不好？
他也是豁出去了。
「那，就祝我們又度過了一年，又長大了一歲，乾杯！！新年快樂！乾杯！！！」
「乾杯！」
「乾杯。」
「乾杯。」
新年團聚一起吃飯嘛，電視也是必不可少的。
NHK紅白歌會戰里的各路明星又唱又跳，面前的年夜飯烤肉吃得津津有味。
藤井樹和赤井木子對喝了不少啤酒，千歲還灌了他不少，忽然千歲說她也有點想喝一點點。
「你還沒滿二十歲啊，喝什麼？」
「就一點點，一點點。」
藤井樹腦袋都有些暈乎乎，「那就一點點，只能一點點。」
「好！」
因為喝酒太多，藤井樹對後半夜的狀況都有些記不清楚了。
但還記得大家都很高興。
藤井樹舉著話筒唱歌的時候，九花月在下邊吃雪糕。
陽葵千歲看著還吃醋了，好像說了聲「九花你都吃好多了！給我也吃一點！」
松前心春倒是不爭不搶。
藤井樹當然也沒偏心落下她。
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啤酒有什麼問題，藤井樹感覺自己就跟上次一樣，精神了一整晚。
陽葵千歲一開始還很高興呢，後半夜都開始求饒了，說樹哥哥快睡了吧！她都快累死了、困死了。
藤井樹怎麼能放過她？
因為另外幾個女孩子，已經因為過年玩得太開心，玩累到直接睡趴在了地板上。
要不是松前家的客房有暖氣，指定得感冒。
「樹哥哥、樹哥哥別！千歲錯了，千歲真的錯了！」
「之前你不就是這麼求饒的？然後今晚上還使勁灌我酒？今天的酒有問題對吧？」
「今晚，今晚那是大家大家一起商量的！九花月也.也同意了的！樹哥哥！樹哥哥，千歲錯了，真的真的錯了啊！」
陽葵千歲不斷求饒，藤井樹才不管她，反正千歲身體素質好，能熬一整夜，那就接著陪自己一塊兒通宵。
直到最後千歲支撐不住，昏了過去，藤井樹也還靠她堅持了一小會兒。
第二天。
新年的第一天。
九花月第一個在地面上醒來，她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毯子。
腦袋是特別特別的疼.
她就記得昨天自己喝了酒，然後和大家一塊兒唱歌通宵，然後就昏了過去。
外面飄著細密的雪花，室內卻是一片狼藉。
客房大廳各種衣服胡亂堆放，慶祝用的氣球散落一地。
九花月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飛哪裡去了，她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發現目前的客廳裡邊心春不見了。
簡單穿了下衣服，九花月起身準備去趟盥洗室，剛好，就遇到了全身只披了件外套的松前心春。
「.」
「.」
兩人碰面，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氣氛有些尷尬。
「.早。」九花月輕聲開口。
「早，小月。」心春回道，聲音有些沙啞。
「心春.你這」
九花月指了指她身上袒露在外的部分。
「沒關係。」
「.是麼。」九花月稍顯遲疑。
空氣中流動著未盡的話語，兩人再次對視，像是在等待誰先打破這份微妙的沉默。
「心春。」
「小月。」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默契地停下。
短暫的沉默後，九花月咬了咬唇，決定主動開口：
「我有些事情問一下你。」
「嗯」
「前些天你被關禁閉的原因」
松前心春立刻就知道九花月的意思，連忙寬慰道：「別擔心，沒事的。」
「那就好」
九花月微微舒了口氣，稍微醞釀了一陣。
「心春，你也知道的，之前我一直都有些怪你」
松前心春的神情慢慢地沉靜下來，目光微微垂下，「小月不必多說，松前家的事.的確是我的錯。不論如何，松前家導致了你現在的處境，而我竟然對這些毫不知情，甚至在之後……無意中傷害了你。我知道這些年你有多難過，都是因為我的疏忽。」
九花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她知道心春是真心在道歉，但心中的那些複雜情緒卻沒那麼容易被安撫。
不過都到現在了，不是麼？
沒必要再在意這些。
而且自己前不久也一直決定了自己要自己選擇面對，而不是大叔轉述。
本身就因為大叔的轉述，導致心春被關了禁閉。
「.我們，和好怎麼樣？」
「好啊。」
「.」
松前心春看到九花月像是忽然噎住了一樣，又趕忙關心地問：「怎麼了？」
九花月笑了一下，「不，沒什麼，只是心春你答應得太快，我一時間沒怎麼反應過來。」
松前心春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沒料到九花月會有這樣的反應，「抱歉，似乎是我太急了。」
「也、也沒有心春，你能這麼答應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說出這些話來，九花月鬆了口氣，語氣也變得柔和，「都到現在了，過去的那些不愉快，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心春你的態度很抱歉前幾天你因為我被關了禁閉，但我們終於能夠好好聊聊了，不是嗎？」
松前心春的目光漸漸柔和，輕聲答應：「當然。」
九花月隨後主動向她伸出了手，松前心春看著她伸出的手，沒有猶豫，笑著握住了上去手，溫暖的觸感讓她心中湧上一股久違的溫情。
心春這時候其實是更高興的，她在握完手之後，直接就與她抱在了一塊兒。
「心春！」
松前心春的動作突然間變得更加親昵，九花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驚訝。
她感覺到心春的懷抱溫暖而堅定，但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心春緊緊抱住她，像是想要把這一刻的溫暖牢牢抓住，仿佛怕再失去。
九花月這時候就感覺像是小時候。
兩人一直、一直、一直都手拉手，牽著笑著一起玩的樣子。
青梅竹馬的感覺.
「心心春別、別抱那麼緊，你的胸你沒穿衣服。」
不過這樣就很不錯，不是麼？
沒必要再計較過去。
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輕輕地推開少女的肩膀，九花月看著她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這一瞬間，心春的真心就在眼前。
兩人交換了一個溫暖的微笑，氣氛再一次變得輕鬆起來。
「對了。」
「小月想到了什麼？」
「.其實今天這些話，我很早就想明白要和心春你說的，但你之前，怎麼一直都不太想要我說的樣子。」
「因為今天可以了。」
「今天可以？」
松前心春再次溫柔地笑了起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小月可以期待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