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夜色如墨。
太后悠然坐於下榻之上,透過雕花木窗,凝眸於窗外那輪皎潔明月,思緒仿佛隨著月光飄向了遠方。
正當她沉浸於無邊遐思之際,肩頭忽感一陣輕柔,一件柔軟的外衣悄然滑落其上,溫暖了夜涼如水。
「主子,夜深露重,莫讓寒氣侵了鳳體。」一旁,嬤嬤輕聲細語,語氣溫婉而關切。
太后聞言,緩緩側首,目光柔和地落在嬤嬤那張歷經風霜卻依舊慈祥的臉龐上,眼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溫柔與感激。
秦靜慧,這位自太后少女時代便如影隨形的老嬤嬤,數十載春秋共度,不僅見證了太后從青澀少女成長為母儀天下的蛻變,更在她最艱難、最孤獨的時候,給予了最堅實的依靠與陪伴。
每一道皺紋,都鐫刻著歲月的痕跡,每一縷白髮,都在證明著她對太后的忠誠與守護。
「靜慧啊,你總是如此體貼入微。」太后輕聲細語,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與釋然,仿佛在這一刻,所有的重擔都暫時卸下,只餘下這份難得的安寧與溫馨。
她輕輕摩挲著肩上的外衣,那細膩的觸感如同春日暖陽,瞬間驅散了周遭的寒意,也讓她的心湖泛起了層層溫柔的漣漪。
秦嬤嬤聞聽太后之言,眼眶不禁微微濕潤,卻也強忍悲意,嘴角勉強勾勒出一抹笑意,細聲細語地答道:「侍奉主子,實乃奴婢應盡之責。然見您日夜辛勞,奴婢心中實難安寧。」
太后聞言,嘴角輕輕上揚,那笑容中蘊含了歲月的沉澱與風霜的洗禮,仿佛是過往煙雲在眼前輕輕掠過的痕跡。
「操勞二字,或許言之有物。然細思過往,那些過去,何嘗不是對心性之磨礪,對人生之領悟?它們如同磨刀石,將哀家由青澀少女,雕琢成今日之我。」言罷,太后緩緩闔上眼帘,任由思緒飄回那遙遠的往昔,心中畫卷徐徐展開。
「哀家想到過去,春光明媚,桃花笑春風,哀家與先帝漫步御苑之中,彼時我尚年少無知,心懷夢想,憧憬未來的無限可能。先帝英姿勃發,笑靨如花間暖陽,每每相見,心中的不開心便煙消雲散。」太后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往昔的無限眷戀,仿佛時光倒流,她又回到了那個純真無邪的時候。
秦嬤嬤在一旁靜靜聆聽,心中亦是波瀾起伏,眼眶中淚光閃爍。
她深知,每當太后提及先帝,便是她內心深處最溫柔的角落被輕輕觸碰之時。
「主子與先帝之情深似海,確為世間難得。怎奈天不假年,先帝早逝,留下您一人於這深宮之中,孤影自憐。」秦嬤嬤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太后的同情與心疼。
主子與先帝啊......
最後,秦嬤嬤溫言寬慰道:「幸而皇上已長大成人,可承歡膝下,奴婢亦誓將伴您左右,共度晨昏。」
太后聞言,輕輕搖頭,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而超脫的笑意。「生死輪迴,天道使然,哀家雖心有千千結,亦知他於彼岸安然。而煜兒,尚需哀家之庇護與指引,不可沉溺往昔,忘卻前行之路。」
言畢,太后復又凝眸窗外,只見皓月當空,清輝灑滿宮闈,似在默默訴說著世間萬般情愫與離合悲歡。
「靜慧,你看這輪明月,是否也在凝視著我等,見證著人間百態,悲歡離合?」
秦嬤嬤點頭應和,聲音中不乏唏噓:「正是,月華如水,自古便是情思之寄託,它見證了無數離合,亦撫慰了無數孤寂之心。」
太后靜默片刻,似有所思,又似欲言又止,終是輕輕啟唇,卻又在提及某事時微微一頓,隨後化作一聲悠長嘆息。
「唉,若煜兒知曉他尚有一……」言未盡,意已轉,太后輕輕搖了搖頭,終是將未盡之言咽回肚中。
「夜深了,我們也該歇息了。明日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煜兒雖不在宮中,然其心思,哀家瞭然於胸。此番他遠行在外,哀家自當竭盡所能,為他守護這紫禁城的安寧。」太后緩緩言道,語畢,便起身欲往寢宮而去。
秦嬤嬤見狀,急忙趨步上前,以她那歷經風霜卻依舊穩健的雙手,細心攙扶著太后,二人身影相依,緩緩步入寢宮之內。門扉輕合,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只留下一室溫馨與寧靜。
而那輪高懸夜空的明月,依舊靜靜地灑下清輝,無言地守護著這座古老的宮殿,見證著深宮之內,每一份不為人知的悲歡離合,每一幕溫馨動人的情感交織,以及那些在權力與責任中仍不失堅韌與溫柔的身影。
......
回到寢宮,太后緩緩躺下,身陷錦被之中,目光穿越輕紗帷幔,心中五味雜陳,思緒萬千。
她深知,身為太后,榮耀加身之餘,肩頭的重擔亦如山嶽,從未有絲毫減輕。這份深藏的孤獨與不易察覺的疲憊,唯有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方能尋得一絲釋放的縫隙。
月光如水,輕輕灑落在床沿,太后在這柔和的光輝中,漸漸沉入了夢鄉。夢中,她重返那個春光明媚的時節,桃花灼灼,滿園芬芳,與先帝攜手漫步於御花園的小徑上,那時的笑容,純真而燦爛,幸福如同春日暖陽,溫暖而明媚,讓人心醉。
先帝,哀家想你了......
待太后安然入眠,秦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出寢殿,細心叮囑守夜的宮女們務必謹慎周到,而後,她踏著月色,緩緩步向自己的居所。作為太后最為信賴與倚重的嬤嬤,她雖身處深宮,卻也有著一方屬於自己的寧靜天地。
行至途中,秦嬤嬤抬首仰望天際,那輪皎潔的明月正圓滿無缺,懸於夜空,灑下柔和而清冷的光輝。
她心中暗嘆,難怪今晚主子會心生感慨,觸景傷情,這月亮圓的......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往昔,那個未曾言說的秘密,那個若是在世,或許能和皇上一樣為太后帶來一絲慰藉的孩子……
然而,世事無常,一切皆已成過往雲煙,唯余心中那份淡淡的哀愁與無盡的思念,伴隨著月色,久久不散。
先帝啊,如果你心疼主子,就托個好夢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