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跪求無門！
「好吃，這個也好吃，小石頭，你多吃點。」陳瑜一邊吃著涮好的毛肚，將黃喉用漏勺撈在周岩青調料碗裡。
「你要快點吃，不知道什麼時候電話又響了。」陳瑜特意囑咐。
周岩青是事業上升的關鍵期，住院總期間不能出任何差池。
周岩青端起盤子再次往沸騰的洪鍋里下牛肉卷，回道：「之前寧祝大哥就教給了我一個口訣，能吃多吃，能睡多睡，能不想事就趕緊休息。」
「住院總的日子，太酸爽了？」
「今天是幾號了？」周岩青眯著眼睛問。
「10月24，周六。我放假。」陳瑜有些心疼地看了周岩青一眼。
「你有多久沒睡過整覺了？」
周岩青搖頭：「不記得了！好像從上了住院總，就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今天是柴哥值班，我應該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柴仲林提前就表態過，他不會節外生枝，除非是那種特殊的病種，否則不會無端打擾到周岩青。
以柴仲林的急會診處理經驗，周岩青應該可以睡一個好覺。
事違人願但比較慶幸的是，周岩青與陳瑜從火鍋店趕回家的路上，周岩青才接到了住院總的會診電話：「岩青，你恐怕得過來一趟了，來了一個右下肢毀損傷的病人。」
「從省人醫轉診過來的，你來看看要不要截肢。」柴仲林說完就掛了電話，沒有一個字的贅余。
陳瑜道：「師傅，馬上去湘雅醫院，我更改目的地。」
「那你改咯。」司機是本地人，本要上五一大道的他，左轉了方向盤，沿著芙蓉中路直走而去。
周岩青下車後就直奔急診科診室小跑而去，陳瑜看著周岩青的背影，露出甜甜的苦笑。
其他不提，周岩青的忙全都是因為工作，而不是去搞其他亂七八糟，這就是個好男人。
能掙錢，有能力，有名氣，也對她好，她也不能要求太多。
陳瑜選擇了去周岩青租住的房子裡，幫他搞一搞衛生……
「什麼情況？」周岩青到後，問已經被柴仲林喊來剛下班不到十四個小時的鄢環宇。
鄢環宇已經看過了病人，給了柴仲林回饋，此刻的柴仲林，正在患者和家屬的面前情緒激動地解釋著什麼。
鄢環宇解釋：「毀損傷，要截肢，沒辦法的。」
「毀損的階段從大腿中段到了脛骨的上段，不可能保得住！」
周岩青眉頭一皺！
毀損傷與單下肢多發動脈缺損，「毀滅傷」，是骨科時常遇見的終末性病種，目前的醫療水平，根本無計可施。
周岩青拍了拍鄢環宇的肩膀：「過去幫著勸截肢，保命要緊！」
周岩青走進後，發現了患者的家屬是一個與他同齡的『工友』，並非是真正的家屬。
「醫生，不能截肢，你們不能截肢啊！」
「這是我表哥，他老婆體質差，當不了勞動力，現在家裡全靠著他一個人頂著，他媽媽還有高血壓糖尿病，孩子還小，都還在高中！~」
「你們再想想辦法，求求你們想想辦法。」說話的人，五十多歲，嘴角乾涸。
粗大毛糙的雙手要撈柴仲林的衣袖！
「不是我沒想辦法，你剛剛也聽到了，我給我們骨科的三個教授都打了電話，手外科的譚教授，創傷外科的唐教授，還有我們關節外科的廖教授。」
「沒辦法？我也提前就給你說了沒辦法？」
「你要是再繼續拖下去，等會兒就不是保不保得住腿的事情了，而是命都保不住了！」
柴仲林果斷地轉頭：「鄢環宇，談話簽字的材料准好沒有？」
「讓他簽字，儘快手術！」
「這裡拖著不是事。」
「責任歸誰，是交警的職責，我們只負責救命和治病！」
「你趕緊簽字！~」
「你要是做不了決定，我們就通知警察和總值班！」柴仲林對著跪著的中年大喝。
他並非是病人的直系家屬，如果病人同意，家屬無法到場，他可以代為簽字。
但他猶猶豫豫的，醫院就必須走緊急程序！
病人此刻的神志並未模糊，因大量失血臉色慘白，嘴唇烏青，眼睛通紅，閉眼搖頭：「醫生，我不想截肢。」
「我沒了腿，我家就完了！~」
「我騎車趕路的時候喝了酒，對方不賠的！」
柴仲林道：「這個我不知道，我也管不著，你想要斷腿還是全屍？」
「我明確地告訴你，你這個腿保不住了！」
「耽擱時間，只會死人，不會有其他任何意義，你之前是被送去了省人醫是吧？」
「他們怎麼給你說的？怎麼不敢給你做保肢術？」
「就是因為做不了，我們這裡也保不了！」
患者的雙手緊握，牙關緊咬。
「打總值班電話，張浩教授，您也看到了，是病人和病人的家屬在這裡耽擱時間，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保不住腿，只能截肢！~」柴仲林非常謹慎且無情地對急診科搶救室的張浩教授講了一聲。
而後再次轉身看向病人：「你拉著我沒有用，跪誰都沒有辦法！」
「如果你這個腿還有一線生機的話，我們自然會去努力，但現場你也看到了，這不可能保得住！」
「是不可能，而不是百分之一或者多少的機會，你懂不懂？」
「你不截肢，也得簽字！~」柴仲林說道。
鄢環宇則是拿起了兩份談話簽字同意書，再從急診搶救室拿到了紅泥：「我左手邊這一份，是截肢術。」
「右手這一份，是拒絕治療的文書，你按一個手印！~」
「醫生，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中年死死搖頭。
「沒辦法！」鄢環宇回得非常乾脆。
「沒有一點辦法。」
「簽還是不簽？」
「簽，大概率不會死人，不簽，拖下去，百分之百會沒了命！」
「這是你的命。」
「我…我簽……」病人哆哆嗦嗦地伸手拿過鄢環宇手裡的筆。
周岩青全程旁觀，沒有絲毫的辦法。
……
截肢術進行得非常順利，僅僅不到半個小時，完美的鲶魚嘴型的右下肢斷端傷口就出現在了患者的右斷肢殘面。
手術結束，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病人自己，雙目無神。
做完了手術的鄢環宇勸道：「王海，別多想了，手術做完了，非常成功！」
「現在的你，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只要有命在，什麼都還有機會的。」
「外面你老婆也到了，她是支持的！」
王海的眼睛依舊空洞無神。
鄢環宇繼續道：「你這個情況現在就不嚴重了，只需要在急診科的留觀病房裡打兩天抗生素就可以回家靜養。」
「只要傷口不感染，就能很快恢復過來。」
「真能恢復過來麼？」王海面色雖然比之前紅潤了幾分，此刻卻是非常後悔，雙目無神。
「肯定能的。」
「命比腿重要……好歹你可以一直陪著你的兒女，還有你老婆。」鄢環宇救不了他的腿，更救不了他的『命』！
甚至鄢環宇內心深處更覺著，喝了酒你還要騎車，被撞了自己還要負全責是活該！
不過表面上，鄢環宇依舊要勸對方。
所有人都有生命權。
……
將病人送給他老婆後，兩口子就轉去了急診外科病房，現在的王海，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術後病人，甚至連術後的監護、吸氧都不需要用。
鄢環宇解釋道：「岩青，我之前給柴哥說過，不需要打你的電話，但他還是打了。」
這個手術和處理方式非常簡單，沒有第二條路。
全世界都沒有！
送去任何一個地方，都只能截肢。
「沒事，鄢哥，那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回了。」周岩青的內心並無太多的波動。
沒有一個病人遭受了病痛之後不苦的，只是苦的程度不同。
沒有辦法的事情，誰也無能為力。
這就是醫學技術限制下的無能為力！
「好！」
「岩青，這種病人，我們科每個月多多少少都會遇到個七八例，所以也不用大驚小怪。」
「如果你值班的時候，遇到了家屬胡攪蠻纏的，做好三點。」
「第一，打總值班、請保衛科！」
「第二，如果警察同志在的話，讓他們做一個現場見證。」
「第三，急診搶救室，是首診負責科室，讓急診科的教授出面，我們只是會診協助診治。」
「我們只救得了病，治不了人。」鄢環宇給周岩青耐心地告誡。
「好的，謝謝鄢哥。」
「鄢哥，明天沒事情的話，一起出去吃個飯唄？」周岩青主動邀請。
「好啊？」鄢環宇打著哈欠，一邊出門。
兩人從急診手術室往外走時，還聽到了留觀病房裡，王海老婆安慰他的話：「兒子的成績不好，就讓他別讀書了！」
「他也願意，妹妹的成績好，瘦瘦弱弱的，如果以後沒讀書，連打工都打不起……」
「我們回老家，看看能不能做一點小生意。」
聽到這些話，錯過門口的鄢環宇又側身回頭看了一眼。
「嗯哼？」
「一個顧家的男人背後，一般都會有一個非常賢惠的好女人。」鄢環宇對周岩青這麼總結道。
「看得出來，嫂子應該挺賢惠的。」周岩青順著誇了一嘴！
鄢環宇忙搖頭道：「你嫂子和賢惠搭不上邊，說不得四肢不勤，五穀不分！」
「在家裡，我做飯，她打理家務，平時特別愛買買買，只是也知道個人的實力，不會亂買就是了。」
鄢環宇的年紀也不大，就三十一歲的樣子，也就是比周岩青看起來稍微成熟一點點。
濃眉大眼，身體周壯，是個看起來很傳統的骨科醫生身材；他嘴裡說著老婆的壞話，但鄢環宇滿臉的笑容卻出賣了他。
別過了鄢環宇後，周岩青看了看時間，脫了白大褂後的他，站在急診科的門口轉角給陳瑜發著信息。
急診科門口，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
有跪地乞討的，有抱著孩子乞討的，有蹲下去給零錢的，還有更多漠不關心的路人，來來往往。
「我馬上回來了。」
「來了一個截肢的病人。」周岩青回道。
「給你帶奶茶。」
「我…我可以不要嗎？」陳瑜回復的信息有點遲疑。
「可以呀？那我就自己給自己點了。」周岩青比較委婉地勸對方。
「那還是給我帶一杯吧，我要抹茶菩提，如果有鳳棲版的就買鳳棲版，沒有就買烏龍版。」
「七分甜，少冰。」陳瑜對各種奶茶的味道記憶深刻。
周岩青比劃了一個ok手勢後，忽然聽到有人哭著從身邊走出。
「哥，爸走了。」
「主動脈夾層，說是發現的時間太晚了，如果早半個小時到，可能還有百分之四十的成活率。」
「你快回來吧！」一個中年仰著面說道。
「家裡距離醫院有點遠，我之前買房子的時候，也沒考慮到爸會得這麼著急的病啊？」
「我現在先去買壽衣……」
中年遠去。
與此同時，周岩青同樣聽到了急診科內，有人跪在了搶救室的門口拜謝道：「謝謝醫生，謝謝護士，謝謝你們。」
「媽，媽，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媽，我在，我在這裡…你們帶我媽去哪裡…」
「ICU，你們趕緊去ICU門口，只是暫時脫離生命危險，還需要持續的生命支持與監護……」一行人推著車遠去。
周岩青這時候，才往回趕。
過了一個路口，遠遠地看了一眼湘雅醫院的急診科大門，它仿佛一張惡魔的口子！
只要有人推進去，就生死難料。
只要有人走了進去，就喜怒無常。
看起來好像是地獄，是整個沙市死亡率相對最高的地方。
然則，如果沒有它的話，死的人將會更多。
無能為力並不是一個人的恥辱，也不是一個地方的恥辱！
……
當天晚上，周岩青差一點就把褲子給脫了。
但一台斷指再植的手術，如果他不到場的話，就得值班的副教授或者是教授親臨急診手術室了。
周岩青飛奔而來時，柴仲林已經是非常熟練地將斷肢栽植術的談話簽字給搞定，只等周岩青開台。
看著周岩青的神色略帶懊惱，柴仲林好奇而八卦地問道：「怎麼了岩青？」
心裡卻說，你不是愛做嘛？
「沒什麼，柴哥。」周岩青搖了搖頭，心裡暗道，估計陳瑜這會兒恨死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