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江湖是人情世故
醫院裡分職能部門和臨床部門。
總值班辦公室是職能部門，檔案科和圖書館也是職能部門。
但只要是個人都能想得到這些職能部門之間的發展前景區別。
黃浩面若死灰，但並沒有當面反駁雷仲……
雷仲作為院長，肯定是要面子的，再則他自己的確也存了些私心和錯誤。
會議散了後，眾人慢慢開始離席。
然而，雷仲等人才出了安全辦談話辦公室的門，門口有一個正抽著煙的人就轉身笑著朝幾人看來。
接近五十歲的年紀，鬢角泛白。
丟了菸頭後便擠出了笑臉，一一開始叫人：「雷院長，譚主任，杜教授……」
周岩青不認識來人，不過譚中玉和雷仲兩人都移步前去，嘴裡客氣道：「鄧教授不在心內科查房，怎麼有空來這裡啊？」
鄧遠博看了一眼黃浩，發現黃浩正與人一起往另外一個方向移步，他便笑道：「雷院長，我們邊走邊說吧，正好有一些事情要和您匯報一下。」
「杜教授和譚主任也一起吧？」
來人，心內科正高教授鄧遠博，不用想，可能和那個黃浩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湘雅醫院是一個複雜的頂級醫療機構，裡面的很多人都是走人才引進政策，其中包括不限於可以安排家屬在職能部門工作。
一般能在職能部門比較重要的辦公室，比如說醫務科、總值班、院長辦公室的，那都是優質人才的親屬。
譚中玉馬上把周岩青推了開：「岩青你先回科室吧……這邊沒有你的事情了。」
周岩青點了點頭。
……
周岩青回到了科室里後，鄧遠博教授的表情和臉色就一直在腦子裡揮斥不去。
果不其然，一個小時後，周岩青就接到了譚中玉的電話。
黃浩還是被調走了，不過並不是檔案室和圖書館這樣的閒差之地，而是後勤供應部，也是一個相對另類的肥差。
杜仲華教授答應了那個患者，在非手術日的時候，給他送急診手術，提前把手術安排上。
周岩青：「……」
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呼吸略微紊亂。
譚中玉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岩青，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做手術的那個家屬是幹嘛的麼？」
「砂子塘小學裡的班主任，教學水平很高，黃浩以前都找了好幾次，希望把他崽轉過去，所以，他在看到了那個班主任後，就果斷的給杜教授打電話了，本以為可以比較妥善地善後……」
「只是沒想到你太剛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陳瑜曾經給他科普過，砂子塘小學，是沙市最頂級的小學之一。
沙市的教育政策有點魔幻，聽說是，以後高中會並軌，可能有很多孩子連高中都沒得讀，所以大家都開始卷。
「師父，那應該沒我啥事了吧？」
「我現在還要去急診科一趟，外科診室的值班老師，又給我發信息了，說是有肌腱損傷的病人。」周岩青道。
肌腱損傷，是手外科的常見、高頻急診病種。
斷肢再植，是偶發的。
「去吧，就是給你說一聲！~」譚中玉見周岩青有事，就沒有再去深入地探討鄧遠博教授與黃浩之間的關係了。
但周岩青也猜測得到，總值班的秦為民那麼為黃浩據理力爭，這個黃浩的來頭也不會太簡單。
這個世界的人情往來是非常複雜的！~
急診科。
急診一區的值班醫生道：「喏，手外科的周醫生來了，你這個問題交給他，才是專業對口。」
病人是一個老娭毑，陪人是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
狐疑地看了周岩青一眼，轉頭問道：「蘇醫生，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很厲害的手外科醫生啊？怎麼這麼年輕？」
「年輕怎麼了？技術好就是了。」
「有口皆碑！」蘇楓笑著回。
「當然，你們也可以不信我呀！~」蘇楓的回答，其實已經有一些誘導性了。
外人說的話蘇楓可能不相信，但值班的人八卦的，手外科自己人都說，周岩青比教授還要靠譜，這話可不能隨便說的。
正好現在周岩青就是手外科總值班，以後手外科的病種找周岩青准靠譜。
在急診科，有幾個靠譜的人脈，那也非常利於開展工作。
周岩青走近後，道：「這是怎麼受傷的呀……」
「……」
因為蘇楓的一句話，周岩青甩鍋都甩不掉了，老娭毑就認定他，要他進行縫合。
周岩青也就沒辦法叫田超過來練手了。
處理完這個病人，再三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後，就讓她女兒帶她去打破傷風和靜脈滴注抗生素。
老人家是磨菜刀磨出來的肌腱損傷，很容易破傷風，而且感染的風險也高，所以在急診留觀病房住院幾天非常必要。
周岩青剛處理完，肝膽外科的住院總廖華同正好迎面走來，看到周岩青腳步不匆忙，剛會診結束的他便拍了拍周岩青肩膀：
「岩青，你可以啊？」
「什麼？」周岩青反問。
「嘿嘿，八卦唄！~」
「我看周兄你器宇軒昂，一表人才，貌比潘安，本以為是個文弱書生或者謀士，但沒想到你竟然比教授還要生猛！~」廖華同豎起大拇指。
聲音不大，但佩服由衷！
醫院裡的八卦傳的很快，尤其是急診科、手術室這種氛圍緊張的科室，需要用八卦沖淡平日裡的緊繃氛圍。
「臥槽？我們科室大哥的一句玩笑話，怎麼傳了這麼遠？這不科學啊？」周岩青愕然。
廖華同將周岩青往角落裡一攬：「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胸外科的陳曉大哥，號稱百曉生，八卦小王子！~」
「信息渠道生猛得很。」
「正好，昨天值班的那位何青青姐，也是急診科的渠道之王。」
「這一來二去的話，估計教授以下，經常往急診科跑的人都聽到了這個說法。」
「教授啊？那是什麼代表？」
「戲劇性，衝突性，逆襲、以下戰上！」
「八卦所具備的條件，這都具備齊全了，這不是特別好的談資？」
「我聽說，今天早上急診科裡面的交班，李向明教授還拿你的這件事激勵其他人呢，說歡迎有人比他更優秀！~」廖華同道。
周岩青越發覺得，廖華同形容陳曉的相關字眼，安放在他自己的身上，格外合適。
「廖哥，那邊什麼情況？」周岩青轉移了話題。
「那可嚴重了！」
「右上腹部的刮擦傷，連頭顱的核磁和CT平掃都安排了一遍，在那裡鬧著賠錢呢！」廖華同揚起下巴。
周岩青：「……」
「只有右上腹部，沒有手腳吧？」周岩青趕緊追問。
這樣的病人，他處理過，格外棘手。
「那怎麼可能沒有，聽你們骨科的柴醫生說，右側小魚際那裡有幾條刮痕，病人還在追問會不會留疤痕，還問算不算毀容呢！~」
「特別是問，有沒有什麼祛疤的藥……」廖華同道。
好嘛，怕什麼來什麼。
這種病人，周岩青覺得比腹腔大出血還要難處理。
不一會兒，柴仲林的聲音便傳了出來：「我只負責治療傷口，不負責美容！~」
「這裡是醫院，不是美容院，聽明白了嗎？」
「第一，你的手沒有骨折！」
「第二，你的手沒有神經、肌腱損傷，是皮外傷，會留疤痕，但這個不歸我處理。」
「我只治病，不美容！~」
「第三，我可以為我的話負責任，根據你目前的查體、影像學結果看，你的手，只要包紮即可。」
「如果你怕感染，去外面買吃抗生素藥吃！~」
「但這不是我推薦的，根據我們骨科的治療指南，是不推薦吃抗生素的，更不推薦……」
「第四，你這個情況，我給你開不了請假條。」
「至少我們骨科的病種，我給你開不了請假條，ok？聽懂了嗎？」
「你說話要負責任啊？如果我這裡有什麼其他問題，你就是誤診！~」另一道尖銳的聲音刺來。
「沒關係，我可以負責任！~」
「你手上的這點傷，我已經拍照了，而且你的影像學檢查結果，我也已經拍照了，我都不怕你出去故意切一刀。我怎麼不敢負責？」柴仲林笑了起來。
說完就轉身道：「我們骨科會診完了，蘇醫生，你再叫一叫其他科室吧。」
「患者訴疼痛、頭暈，但沒有骨折的情況，我們骨科沒有其他特殊處理，這裡是我的會診意見。」
……
周岩青在急診科的通道里等著柴仲林。
柴仲林走出後，摘下了口罩，嘴角瘋狂蠕動，只是沒有聲音發出。
「岩青，之前來了個肌腱損傷，急診科的蘇醫生找到了你的電話，就直接打給你了。」
「不過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下一次先打我的！~」柴仲林的為人非常玲瓏。
他值班，就得先麻煩他，他叫周岩青，周岩青才需要過來，避免周岩青認為他是尸位素餐，沒有好好值班。
「沒關係的柴哥！~」
「裡面那個，搞定了撒？」周岩青問。
「聽說是跑進來的。撞他的司機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柴仲林摸著後腦勺。
雖然這麼帶偏向性地定性不好，可他實在是無力吐槽。
又是全身檢查，又是這裡痛那裡痛，還頭暈眼花，要開請假條。
這不是妥妥的耍無賴麼？
如果他不這麼折騰，從急診操作室回去後，傷口都快結痂了。
「唉，這種病人最難纏了！~」周岩青搖頭，也是頗有體會。
之前他遇到了一個肌腱損傷的病人，也是這麼鬧！
不過畢竟有肌腱損傷，周岩青還可以從專業者的角度，建議休息半個月，其他的他可沒辦法幫忙。
兩人一起往急診科外走。
只是，讓周岩青沒有想到的是，昨天剛值班的黃浩，並沒有直接回去，反而在急診科的門口攔住了他。
正對面就是笑臉，黃浩可能是被敲打過了，也被撕開了遮羞布，因此此刻的表情格外真摯。
「周醫生，不好意思啊，昨天的事情給你添麻煩了。」
「其實我本來有坑你和利用你的意思！~」
「可想著，我這都要更換工作了，還是來給您道個歉，希望您不要記過。」黃浩這般道。
柴仲林聞言略錯愕。
眯了眯眼睛，雙手負胸：「大哥？你這態度是見著了譚主任還是見了雷院長啊？」
柴仲林一句話就把黃浩的第二層偽狀給揭開了。
黃浩抿了抿嘴，本來準備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柴仲林接著道：「沒想到吧？」
「我們的周神點子這麼硬？嘿嘿……」
黃浩的嘴角蠕動，灰溜溜跑了。
周岩青看呆了。
柴仲林則看著黃浩的背影道：「岩青，你看，這就是八面玲瓏的人吶！」
「都已經背地裡被我們骨科的大佬敲打了一遍，轉身還能在你面前賣個好！」
「不提其他，就這一份思維輪轉的速度，牛逼吧？」
其他人不知道，但柴仲林清楚得很。
這個黃浩，要是見了譚中玉和雷仲，絕對是被「敲打」得暈頭轉向了。
開玩笑，雷仲親自令一個手外科的住院總成他們住院總隊伍里的『小上級』，這樣的偏愛可不一般啊！
「我沒想到。」周岩青很耿直地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總有人聽了這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後，就覺得這江湖就只有人情世故。」
「卻忘記了，門口的一個保安大叔，就算是再玲瓏，他也不可能和雷仲院長稱兄道弟，相互知心。」
「特別是搞行政的。」柴仲林笑著解釋。
周岩青則是在體會柴仲林的話，而後沒有想明白，不過柴仲林卻已經帶著他去了急診科的一個消防通道，並且迫不及待地點燃了一根煙。
接著問道：「岩青，你真打算，將手外科的急診病人，儘量地都處理完啊？」
「這樣不累嗎？」
柴仲林有些不理解周岩青。
周岩青點頭：「肯定累啊，但這是我最快、最直接地接觸病人，接診手術的方式。」
「我也要積累一些手術量的。」
周岩青有面板，操作次數可以增加熟練度。
這是周岩青的根本。
什麼文章、科研等，其實都是實力之外的外放！
內功越高，才是真本事。
剛剛柴仲林的話，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就是，同級之內，人情世故有用，不同層級之間，人情世故是微不足道的。
「你還積累個屁……」柴仲林剛吸完了兩口。
電話響了。
他不敢耽擱地直接接通，而後快速推門而出！
出門後回頭，語氣果決；「岩青，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