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山豬吃不來細糠?』
智柳並不這麼認為。
雖說囿於經濟條件他確實沒有品嘗過這麼貴的茶,但幾十萬一斤的茶葉也不是沒有收到過,喝了從未有過這種反應。
正常茶的反應不應該如此。
而且現在,他甚至感覺到喉嚨里有一種不適感,「這茶怎么喝下去有些鎖喉呢?」
智柳是越想越不對,眼晴狐疑的望著面前這小王八蛋。
旁邊的卿雲此時卻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是不是老爺子你泡茶的法子錯了,沒有按規矩來?」
陡然聽到這暗示到明示地步的話,智柳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在卿雲和茶壺之間來回掃視,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線索。
還沒等他挑明說『小卿總這是話裡有話』時,智柳的目光突然凝固了,
死死地盯著茶几上的茶壺。
那茶壺的蓋子仿佛被某種力量從內部頂起,正不斷詭異顫動著。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一般!
智柳驚呆了,這是什麼情況?!
緊接著,不過十來秒,茶壺的蓋子被徹底頂翻,露出了裡面的內容。
他定晴一看,發現原本應該是茶葉的葉片竟然變得異常肥大,而且形狀出奇的圓潤。
智柳覺得這葉片看起來很眼熟,他下意識地伸手取過一片,托在手掌心中仔細端詳。
當他看清楚手中的東西時,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哪裡是什麼茶葉,分明是黑木耳!
智柳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些黑木耳,聲音中帶著憤怒和不可思議,「卿雲!你有意思嗎?!」
惡作劇得逞的卿雲,笑得跟個狐狸一般,他的眼中閃爍著狡的光芒,
「老爺子,茶有茶的規矩,做菜有做菜的法度,規矩就是規矩,換了物事不好使的。」
調侃的話語中滿是戲謔的意味,智柳卻從中聽出了一抹堅定和認真。
還沒來得及等智柳說什麼時候,卿雲示意那邊靠看牆笑得不活了的小雅姐撤走桌上的茶具,隨即叫人拿來了一個禮盒。
他雙手恭恭敬敬地遞過禮盒,態度誠懇,「病房裡,我也不知道送什麼好。
秦嶺大巴山的極品黑木耳,我親手摘的,為長者壽!願老爺子身體早日康復!」
這一番出人意料的舉動,讓原本被戲弄的智柳愣在了當場。
他的神色複雜,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智柳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哭笑不得,
「小卿總,你果然是個不按常規出牌的主!」
生意場上,喝酒、飲茶,都是控場的手段。
而面前這小子,知道二者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天馬行空的玩了這一手,
倒是讓自己的氣勢和思路完全隨著他走了。
不得不服氣。
卿雲聞言,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膀,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坦然,
「老爺子,平心而論,一直都是您在出手打壓我,我這小小的還擊,不過分吧?」
他的這句話,像是在智柳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心臟病都差點被這小王八續子給氣翻了!
智柳感到一陣胸悶。
確實,從表面上看,是他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打壓卿雲的炎黃集團,
但每次的打壓,炎黃集團不僅能夠輕鬆躲過去,還能讓他自己掉進陷阱里!
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卿雲一直在預判著他的預判!從而把他給帶到溝里去!
這兩個多月來,智柳雖然身處病房,但他並沒有與外界隔絕。
楊志遠那頭豬沒看清楚的棋局,他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出了局,反而理順了思路。
那個白樂,分明就是卿雲安插過來的間諜,而自己的好徒兒郭偉和林晏,也絕對早就和卿雲聯手了。
否則,事情不可能這麼巧的。
郭偉次次都能誘導自己首先把正確答案給排除了!
智柳越想越氣。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吸變得急促,眼晴死死地盯著桌上的禮盒,手指因為緊握而微微泛白。
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羞辱,真想抓起禮盒狠狠地摔在面前這小王八蛋的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
但就在這時,他深吸了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憤怒解決不了問題,衝動更是會讓局面變得更糟。
他緩緩地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了和藹的笑容,動作輕柔地接過了禮盒,語氣平和地說,
「小卿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人是要往前看的。」
儘管他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但那一瞬間的停頓,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掙扎和不甘。
智柳的心裡活動十分複雜。
他現在被楊志遠害得不敢出院,眼前的卿雲是他唯一的救星。
那個往日裡看起來溫良恭謙讓看起來像是一頭豬的好徒兒,是把他過往的事情給掀了個底掉。
明珠港那一系列的事情,早已構成了重大的資產流失和利益輸送。
智柳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而卿雲卻掌握著主動權。
他必須放下身段,接受這個現實。
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卿雲的這一系列舉動,雖然讓他感到惱火,但也讓他對卿雲的力量有了更清楚的認知。
在門外監守的,是監察的人。
而能出入這裡,同時還能帶進來這麼多東西-·
只能說,這小王八犢子此刻的段位絕不是自己之前了解的那般『樸實」。
一個舉著民族企業大旗的民營企業主,是不可能做到這點的。
這個信息差,讓智柳的心思活泛了許多。
他心裡清楚,要想翻身,他需要卿雲的幫助。
因此,儘管心裡五味雜陳,他還是選擇了接受卿雲的禮物,並試圖緩和兩人之間的關係。
智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他在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這就是現實,殘酷而又真實。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無論如何,他都要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他將禮盒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撫摸著表面的紋理,仿佛在感受著來自秦嶺大巴山的自然氣息。
「小卿總!」
智柳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誠懇,「你的心意我領了。
我們現在都站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我想,我們這應該能一笑泯恩仇吧?
讓我們把過去的不愉快都放下,你看怎麼樣?」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期待,期待著卿雲的回應,也期待著兩人能夠開啟新的合作篇章。
卿雲的眉毛輕輕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不緊不慢地重複了一句,「一笑泯恩仇?」
這句話像是在挑,又像是在試探,
智柳的眼中閃過一絲期盼,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誠懇和肯定,
「是的,小卿總,相信我,在華國這個人情社會裡,多笑笑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聲音柔和而富有說服力,似乎在盡力傳達自己的誠意。
「小卿總,一笑泯恩仇,讓我體面的下台,是這次商戰最好的結束方式。
因為你也需要一個良好的口碑,這是你現在最缺的東西,沒人喜歡鋒芒畢露的少年一個領域內的新王和老王的長幼有序的和平交接,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個happy-end。
我相信你能懂,特別是對上面而言,現在這個階段,平穩與諧和大於一切。」
智柳心中明白,少年可以不顧一切來尋求公理的昭彰,他也知道,此刻的卿雲有這個本事。
但是,有這個本事,又不代表著一定要用。
成年人的世界從來只有利益沒有對錯。
否定他智柳,其實也就是否定了很多當初力挺智柳的大佬。
為了一時的心裡暢快,讓自己一輩子都不暢快,他不相信卿雲會這麼做在智柳看來,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18歲少年郎,已經是個成熟的企業家了。
而此刻的智柳,認為承認自己輸給卿雲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面前的這個少年,現在看來,遠不是一條過江蛟龍那麼簡單的,而是巡遊四海中的天龍。
無論是自身實力還是背景,都是碾壓自己的存在,所以輸了不冤,也服氣。
卿雲聞言沉默了一小會兒,雙手食指放在鼻樑上上下搓動了幾下,臉上滿是糾結的神情。
智柳見狀也是笑了,他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其實心裏面並不甘心如此。
換誰都會如此。
但是.
「小卿總,放下,你得到的更多。你自己本就是個戰略性天才,郭偉能帶給你的,只是經營上的戰術補充,而我————..」
智柳自負的笑了笑,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誘惑「我能帶給你的,是商業場上真正的合縱連橫,不是你那岳父家的力量,而是屬於你的商業人脈。」
無論是泰岳會,還是常安俱樂部,這都是他的底氣。
卿雲靜靜地聽著,他的眼神深邃,像是在思考智柳的話,又像是在評估著什麼。
他知道智柳的話中有著幾分真實,也有著幾分算計。
他不急於回答,而是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智柳的目光緊隨著卿雲的動作,他的心中有些志忑,但也帶著一抹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牌已經出盡,接下來就是卿雲的決定時刻。
卿雲的背影在窗前顯得有些孤獨,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老爺子,您說的這些,確實很誘人。但是,您認為我會需要嗎?」
十二月的燕京,已然凜冬,更是一幅美麗的冬日畫卷。
又不是做舊,新畫何需舊顏色?
卿雲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定定地望著智柳,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先生,這恩仇————-抿不掉的。」
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決絕,
其實,他和智柳談不上什麼恩仇的。
與智柳之間的糾葛,遠超過個人恩怨,而是關乎著一個國家的未來和尊嚴是在另外一個時空里身為民族企業掌舵人的智柳,那事實上的賣國行為,讓華國的整個半導體產業在最適合發展的年代裡裹足不前。
在卿雲看來,智柳的行為已經超越了個人利益的範疇,觸及到了國家和民族的核心利益。
所以,這是大義上的恩仇,和私利無關。
但這種事,是智柳這種精緻利己主義者是永遠不懂的。
卿雲意興闌珊地嘆了口氣,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失望和無奈,
「老先生,這醫院環境挺好的,適合養老。健麗寶的老李總,為你做了一個榜樣。」
智柳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和恐懼,
他可不想像李金偉一般,餘生只能在醫院病房裡渡過。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哀求,試圖說服卿雲,「小卿總,我對你是有用的,我可以」
卿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斷了智柳的話,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老爺子,老了就該退休,就該保養好身體。」
卿雲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相信,郭偉也會一直為你支付醫藥費,不用擔心。
而且我說過,這個病房挺好的,環境優美,推開窗戶就是王府並很是熱鬧,遠處還有故宮、什剎海的風景可以欣賞,太適合養老了。」
智柳見狀明白了,這小王八續子是鐵了心的想辦他。
他自覺和卿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的。
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但卿雲的態度讓信奉這個真理的智柳百思不得其解。
「卿雲,我掘了你的祖墳?」
卿雲聞言撇了撇嘴,「我的祖墳-————-你可不配掘的。」
有本事去掘!
他敢保證智柳絕對沒法活看走出卿家村。
鄙夷的笑了笑,他拍了拍智柳的肩膀,「老爺子,你應該懂的,你只是擋了我的路。」
他知道,給智柳講正能量是講不通的,智柳根本不相信。
他也懶得費什麼唇舌,直接把問題歸於了路線之爭,
「我既然拜了黎院士為師,那麼我就是這個『技工貿』路線的支持者,
我和你和解,相當於自毀根基。」
智柳聞言沉默了,如果這麼說,他倒是能夠明白。
但是他壓根不信這個鬼話。
什麼『貿工技』、『技工貿』之類的,不過是企業階段性的選擇,這純屬是唬人的。
但他也清楚,卿雲這話是沒毛病的,卿雲既然拜師於黎光楠,那麼出手收拾他,才是師道尊嚴下的合理選擇。
不過這個選擇,在他眼裡是雖合理,但有病!
智柳嘗試著再次說服卿雲,「小卿總,收我這個『貿工技』路線的旗幟作為手下,這樣不正是更體現黎院士的正確嗎?」
相比起另類的鐵窗淚,他覺得臉不臉的無所謂了。
智柳舔了舔了嘴唇,繼續說著,「我幾十年的經驗可以幫助你!
我-—---我還可以幫你去開拓海外市場,我熟悉國際商業規則,有廣泛的國際人脈,這些都是你可以利用的——·—.」
卿雲點了點頭,打斷了智柳的絮叨,笑著說道,「我相信,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相信有老爺子你的幫助,會使我的發展如虎添翼的。」
智柳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綠洲,他急切地問「那—合作愉快?」
他心中暗自思付,卿雲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就是想徹底收服他這個商道教父,讓他成為炎黃集團的助力,
智柳伸出手來,帶看一絲顫抖,抓住卿雲的胳膊,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這少年的手,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合作的邀約,更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他的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手背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青筋凸起,
顯得異常有力。
這是一雙曾經在商界叱吒風雲的手,如今卻顯得有些蒼老和無助。
而此時卿雲只是笑笑,輕輕地抹開了他的手,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老爺子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可沒說和你合作啊。」
智柳徹底被他搞懵了,他的臉上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神情。
如果卿雲沒有任何合作的意圖,那今天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洗刷他?
面對智柳的疑惑,卿雲很是無所謂的說著,
「尊老愛幼是我們國家的傳統美德,有人希望我來這裡,所以我來了,
算是給人面子。」
說到這裡,他聳了聳肩膀,臉上帶著一抹輕鬆的笑容,「但也僅限於『來』這個動作。」
智柳聞言,眼晴精光一閃,而後卻又迅速的熄滅了下去。
現在,他徹底懂了。
也就是說,這小王八蛋現在只是在給華科院一個台階下,或者進一步說,他只需給華科院一個台階下。
智柳深吸了一口氣,忽地平靜的笑了笑,
「卿雲,你說,你一走,我就死了,不知道對你有沒有什麼影響?
我想,以我的地位,非正常死亡,占據好幾天各大媒體的頭條是沒問題的。
你說,炎黃集團會不會因此陷入輿論的風暴中心,而小卿總你,會不會因此在上面被掛上號?
相信我,我做得出來的。」
卿雲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臉上又是笑眯眯的模樣,
「老爺子,你喜歡喝什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