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陷入昏暗中,但二人都未起身點燃油燈,而對話也仍在昏暗中繼續著。
「現在,有權利結束戰爭的,是焱國人。」丁格爾說。
「這像是個冷笑話,作為這場國與國之間碰撞的戰爭發起者,終結戰事的決定權卻在我們的敵人手裡。」迪蘭自嘲的笑道。
「是啊,我們打不贏他們,這又能怎麼辦呢?」許是昏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丁格爾也自嘲的笑了。
「真讓人感到恥辱啊,我們的尊嚴正在被人踐踏。」迪蘭摸著臉說。
「相較於尊嚴,不爭的事實是越來越多的人正在死去,蘇恩哈姆省的淪陷,讓我們無法得知那裡現在成了什麼模樣,光是軍隊中已經有百萬人陣亡,那些平民們現在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甚至不願想像。」丁格爾的表情再度變得黯淡起來。
「是啊,雖然過去也曾經歷過,可這次...帶來的卻是不一樣的感受...」迪蘭嘆著氣。
「長官.....因為這是...本可以避免的戰爭啊,可現在,我們卻不得不承受代價。」
「我不想承認你說的話,但也許....你說得是對的。」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木塞被拔開,黑暗中,丁格爾聽見酒水灌入喉嚨的聲音。
「嘶——」迪蘭倒吸一口涼氣,辛辣的酒水刺激得他喉嚨隱隱作痛。
「我想我們得在這場戰爭還沒結束之前......」
「和焱國人談談。」迪蘭說道。
丁格爾一下睜大了眼,眼睛似乎在黑暗中熠熠發光,他立刻跟著說道:
「是的,長官,究其根本,我們與焱國之間的矛盾還沒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也許...也許只需要一場談判,我們就能結束這一切!」
迪蘭看不到丁格爾的表情,但聽到這急切的話後,忍不住嗤笑道:
「那你可就太自以為是了。」
「你要知道,主動尋求的談判,意味著我們要付出什麼。」
「而占據優勢的焱國人,他們想得到哪些東西,甚至說....他們給不給你這個機會。」
丁格爾皺起了眉頭:「可我們總得試著走出這一步,難得非得整個國家全被戰火點燃,才不得不認輸嗎?」
「你現在像個投降派,丁格爾。」迪蘭聲音冰冷。
這樣的指責丁格爾卻並沒有反駁,而是說道:
「投降派?也許吧,如果這能保全我們的國家,減少我們人民的傷亡,那我寧願做一個投降派。」
「丁格爾,哥爾特人的精神,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時代變了,長官,當初的我們是為了生存而戰,可現在是這樣嗎?我不能接受我們的國家消亡,我們必須得做出取捨,以保全我們的國家。」丁格爾搖著腦袋。
「你以為大帝會放低姿態,在焱國人面前認輸嗎?!」迪蘭接著質問。
「大帝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人民,而這次,我相信他會意識到怎樣才是正確的選擇!」丁格爾回道。
「你太年輕了,丁格爾,你根本不了解大帝是個怎樣的男人,他只會帶著軍隊,哪怕流干最後一滴血,也是死在與敵人交戰的戰場上!」
「你完全不明白,他所做的這一切,追求的是什麼。」
聽到這話,丁格爾一愣:「什....什麼?」
「你會知道的。」黑暗中,迪蘭突然起身,一巴掌拍在了丁格爾的肩膀上。
接著,丁格爾發現迪蘭向自己手中塞來了兩封信,而同時,那帶著酒氣的嘴也與耳畔響起:
「這是我的親筆信,一封給大帝,一封給你。」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隊通信兵馬上下山,你也會跟著他們一同下去,去撒利維亞,你把給大帝的信交到他手裡後,給你的信就可以打開看了。」
儘管不知道信裡面寫了什麼,但聽到這話後丁格爾已經是臉色一變,他能感覺出迪蘭此刻的話帶著何等的決心。
「長官,這個時候我怎麼能......」
話未說盡,迪蘭卻接著說道:「你這個投降派留在這裡有什麼作用?」
「去擾亂軍心,拉著更多人在大戰之前向焱國人投降嗎?」
「我可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沒有一槍斃了你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像你這樣的傢伙,我以前可從不手軟。」
「長官.....我....」丁格爾剛一開口,卻再次被打斷。
「別想用哈里斯那一套說法再來說服我,他在峰頂,來去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話,我會親自把他揪下來,違抗軍令就得處置。」
「他決定留在峰頂爆破,這是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所以我原諒他,而你,休想違抗我的命令!」
丁格爾卻跟著說道:「長官,可是你剛剛不是才說,需要和焱國人談判嗎?」
「但你現在.....」
「接下來的這場戰役,就是一次談判,小子,你明白嗎?」迪蘭頂著丁格爾的額頭,幾乎與他臉貼著臉。
而這,也讓丁格爾在昏暗中清楚的看見了他那嚴肅、堅毅、卻又帶著一絲悲傷的表情。
這是個複雜的臉色,所以丁格爾也根本無法得知迪蘭究竟在想什麼。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該出發了,通信兵們都在等著你。」迪蘭直起身子說道。
「長官.....我.....」丁格爾依然一臉躊躇。
「起來!快給我滾下山!儘快趕到撒利維亞!這是緊急任務!甚至不亞於接下來的這場戰役!」迪蘭怒聲喝道。
「是,長官!」丁格爾再無法拒絕,當即站起了身。
「去吧。」迪蘭轉身走向油燈,背對著丁格爾說道。
丁格爾有太多想問的話,但看到迪蘭這副拒絕的模樣,他知道不會得到回答,他摸了摸手中的信件,接著揣入了懷中。
他憂心忡忡的走到營帳門口,還是忍不住扭頭問道:「長官,這說的這場戰役中的談判,會在什麼時候開始?」
「噗」的一聲,燈芯被點燃,躍動著的火焰照亮了營帳,迪蘭未曾轉身,只是說:
「流淨最後一滴血之前。」
丁格爾轉過了臉,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他揭開帳簾,一腳踏了出去,撲面而來的是如刀割般的寒風,映入眼帘的,是駐紮於各處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正在等待著,屬於他們的戰鬥。
丁格爾一步步遠離營帳,而於這時,身後的營帳內卻隱隱約約傳來聯邦國歌的聲音。
『狂風無法將我們吹倒,我們的軀體像鋼鐵一樣立在地上。』
『暴雪無法將我們掩埋,我們的鮮血像火焰一樣滾燙。』
『我們的戰車如閃電般疾馳,向著狂風吹來的方向。』
『我們衝鋒在前,深深地扎進敵人的陣地!用鋼槍刺穿他們的胸膛!』
空無一人的營帳內,迪蘭閉著雙眼,輕聲頌念著這首十二年前所作的聯邦國歌。
而在埡口之上,高聳的峰頂中,呼嘯的風颳的更是猛烈,庇護所內,哈里斯也在帶著所剩不多的士兵們唱著這首歌,因為到了這個時刻,只有這樣才能給予他們力量。
不同於迪蘭,在這樣的山巔,他們是面色激昂的大聲吼了出來:
『戰鬥吧!』
『戰鬥吧!』
『帝國的軍人驕傲何在?』
『戰鬥!戰鬥!』
『為了祖國戰死沙場,是我們至高無上的榮耀。』
『如果勝利女神把我們拋棄,如果敵人的子彈穿透了我們的胸膛,如果我們不能夠再回到故鄉。』
『我們至少能帶著榮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