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天空與風之王……的屍體
楚子航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純淨的白，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湊過來的那張臉素淨無瑕，染著一層溫暖的光色，像是天使低頭親吻罪人的額頭。
一瞬間他有點恍惚，努力往前湊了湊，想看清那張臉。他聞到了天使身上溫暖濕潤的氣息，像是帶著雨後植物葉子的芬芳。
「師兄你才醒就耍流氓麼？」就在他要把整張臉都湊上去的當口，對方慢悠悠地說。
「夏彌？」楚子航眼前視野漸漸清晰起來，他躺在一間加護病房裡，冷白色的牆壁，冷白色的燈光和天花板。
遲來一步真實五感回歸身體，並沒有什麼天使少女的氣息，只有醫院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不過說完全沒有天使也是不對的，他面前的確實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天使——白衣天使。
「夏彌？你是護士？」楚子航有些茫然地看著穿護士制服的學妹。
不是那種cosplay的護士，是醫院裡真正的護士，白色的短褂，手上拿著黑色的板子和病例報告，戴著有兩道橫槓的白色帽子——還是位護士長！
「師兄醒了？」路明非推門走進病房。
楚子航再次愣住。
路明非穿著醫生的白大褂，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沒有扣起來的白大褂下是淺灰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領帶。
有那麼一瞬間，楚子航在思考自己究竟睡醒了還是睡著了。
「師兄，你沒感覺哪裡不舒服吧？」路明非指了指楚子航身邊的輸液架道，「你暴血損失了大量的體力，我給你靜脈滴注了點高滲葡萄糖恢復血糖。」
「暴血……」楚子航猛地坐起來，一個虎躍撲向路明非，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剛剛那些不是夢！我爸爸呢！」
突然的爆發一下子抽乾了楚子航本就不多的體力，抓住路明非的衣服後，他雙腿一軟，差點跪倒下去。
「叔叔在另一個病房，」路明非連忙扶住楚子航，「師兄你先冷靜點，我已經給叔叔檢查過了，他沒有生命危險。」
「快，帶我去見他……」楚子航依舊抓著路明非的衣服，急切道。
「得等一下。」路明非道。
「等什麼！」楚子航看起來沒有半分平日的沉穩冷靜。
路明非弱弱地指了指楚子航的手背：「等我先把師兄你的輸液針拔掉。」
楚子航低頭看向自己手背，那裡還扎著一根輸液針，因為他剛剛的劇烈運動和用力抓握，針在他體內嚴重變形，針尖已經刺出了皮膚。
楚子航：……
……
楚子航病房不遠處的特護病房裡。
魁梧但臉色蒼白的漢子躺在床上，穿著病號服，袖子挽到大臂，手背和肘窩的經脈上都插著輸液針。
「爸爸？爸爸？」楚子航在夏彌的攙扶下，坐在楚天驕病床旁的椅子上，輕聲呼喚。
但不管楚子航怎麼呼喚，楚天驕都毫無反應。
「我爸爸怎麼樣了？」楚子航轉頭看向路明非問道。
「師兄你還記得你和奧丁戰鬥時發生了什麼嗎？」路明非問道。
楚子航皺眉思索：「奧丁，我記得我打碎了他的面具，但面具後是爸爸……」
「對，」路明非掏出奧丁面具的碎片，「這個面具是一種非常高階的鍊金物品，差不多可以賦予戴面具的人接近人軀初代種的鍊金血統，並且操縱戴上它的人。」
「虛擬血統？」楚子航不解。
「我自創的名詞，方便解釋，師兄你理解成只要受到這種加成，就可以暫時擁有相當於同等級別的血統就行了，」路明非道，「不過這種加成是有代價的，一旦開始戰鬥，它就會快速消耗戴面具者的精神力量。」
「所以我爸爸才會昏迷不醒？」楚子航問道。
「對，叔叔身體上的消耗倒是未見得有多嚴重，但精神的消耗就很巨大了，」路明非道，「他至少要兩個月才能甦醒。」
「不會醒不過來吧？」楚子航擔憂道。涉及到父親的問題，一下子讓這個平時堅強地像是一把刀的人患得患失起來。
「不會。」路明非道。
其實以楚天驕的精神損耗情況，醒不過來才是正常的，路明非給他做檢查的時候，他的精神力量幾乎已經耗盡了，用一句仙俠小說的詞來形容那應該是「魂飛魄散」，只不過路明非用心靈寶石的力量加上銀槲之劍中存儲的信仰之力為他進行了恢復。
信仰之力本質上也是一種高度升華的精神力量，用來彌補精神力量的損耗完全可以說是專業對口，而且因為信仰之力已經被心靈寶石反覆淨化過了，基本也沒有副作用。
非要說的話，就是楚天驕以後看路明非時，可能會覺得有幾分親切而已。
楚子航並不知道這些，不過聽到爸爸沒事，而且遲早都能醒過來，他終於鬆了口氣，騰出一些精神去注意爸爸之外的情況，比如……
「這間醫院好安靜，」楚子航看著路明非和夏彌，納悶道，「而且，你們怎麼穿著醫生和護士的衣服？」
「哦……這個是因為……」
不等路明非說完，衣服沒有變化的蘇曉檣推門進來，提著幾個保溫飯盒：「來，大家吃飯了，我在醫院食堂里找的。」
楚子航看看在場唯一穿著之前的正常衣服的蘇曉檣，再看看穿醫生制服的路明非，護士制服的夏彌，以及穿病號服的自己和爸爸，再次陷入了茫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咳咳，」路明非道，「簡單來說，師兄，我們其實還在尼伯龍根里，並沒有出去。」
楚子航：？？？
……
幾分鐘後，楚子航的病房裡。
路明非、蘇曉檣和夏彌都圍在病床前，楚子航躺回病床上。
「你的意思是，這座尼伯龍根有一座城那麼大，而且就是我們的城市的鏡面？」楚子航道。
「對，」路明非點頭，「在你和叔叔都昏迷後，我們檢查了一下情況，發現尼伯龍根的範圍就是我們的城市，不過城市裡一個人都沒有，地鐵和公交車會自動運行。」
「楚叔叔的奧丁面具被打破後，高架橋的長度好像就正常了，」蘇曉檣道，「路明非背著楚叔叔，夏彌背著師兄你，從高架橋走出來，隨便找了兩輛沒有人的車，開帶你們來了醫院。」
「而我恰好略懂一點點醫術。」路明非指了指自己。
「夏彌，你背我走下高架橋？」楚子航有些驚訝。
「對啊，怎麼樣，師妹我夠講義氣吧！」夏彌拍拍自己的胸膛，發出響亮的聲音。
「師妹，夠哥們！」路明非在一旁伸出大拇指。
「死開啦你！」夏彌凶相畢露。
「那你們的衣服是……」楚子航不解。
「我們的衣服濕了啊，只能在醫院裡找點乾淨的換上。」路明非理直氣壯道，「反正是在尼伯龍根里，不算偷也不算搶。」
「那蘇曉檣為什麼……」楚子航更不解。
蘇曉檣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保時捷被戴面具的楚天驕破壞時，她們四個都從車裡跳出來，她及時用念動力給自己做了一層透明的防護罩，滴雨未沾，但卻忘了及其人，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過了好幾秒，其他人已經在暴雨中濕透了，再遮雨就顯得有點大可不必了。
「沒有找到離開尼伯龍根的辦法嗎？」見蘇曉檣不回答，楚子航也沒興趣追問，轉而問起更實際的問題。
「有是有，其實我們現在就能離開，」路明非道，「問題是，我們在外面反而不好安置叔叔，學院在國內沒什麼勢力，如果帶叔叔去正常的醫院的話，因為奧丁面具的後遺症，他身上又有很多不符合醫學常識的症狀，萬一醫生把他當成某種罕見病患者，要召開醫學研討會研究叔叔，那就麻煩了。」
楚子航點點頭，反應過來，自己爸爸現在的情況，與其相信普通人醫生，倒還不如相信路明非這個專業的混血種研究員，雖然路明非不是醫生，但在這方面毫無疑問他更專業。
「我已經通過一些小辦法，把消息傳遞到外界，發給了學院，校長說他會親自帶著學院的醫療團隊來，」路明非道，「我們等校長和學院的醫療團隊來了再出去也不遲。」
「而且，這座尼伯龍根里肯定還有很多秘密，離開之後，我們可能就再也進不來了。」路明非補充道。
「你也沒法再次進來嗎？」楚子航問道。
「師兄你對我倒是很有信心，」路明非道，「其實是可以的，七宗罪是鍊金術的究極產物，用它能鑿穿尼伯龍根的牆壁……但如果我們走了之後，這個尼伯龍根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奧丁，把它從內部摧毀該怎麼辦？」
七宗罪進入尼伯龍根的方式，就像是面對一座城堡，不走大門，而是直接用定點爆破的方式把牆炸開一個口子——但如果城堡已經被更大的爆炸變成廢墟了呢？
且不說進不進的問題，就算進來了，有用的東西大概也早就被毀了。
「我們在裡面，它就不會被毀嗎？」楚子航不解。
「會被毀掉，但是摧毀尼伯龍根必須從內部進行，就算是尼伯龍根的創造者也不例外，」路明非攤手道，「所以如果奧丁在這裡面摧毀尼伯龍根，肯定會有很大的動靜，我直接順藤摸瓜去殺了他就行。但如果奧丁不在尼伯龍根里，或者他只躲著，沒有什麼大動作，那我也找不到他。」
一旁的夏彌在沒人看到的角度扯了扯嘴角。
該死，這貨絕對跟白王有關係，或者他就是白王！剛剛我親眼看到他給一個精神力量枯竭的混血種注入了新的精神力量，而且這種說殺奧丁就殺奧丁的口氣，諾頓都沒這麼狂吧……
「這樣，我和小天女去尼伯龍根里找找，看看到底隱藏著什麼有用的東西，」路明非道，「夏彌你留下來照顧師兄和叔叔，怎麼樣？」
「不用，」不等夏彌回答，楚子航搖頭，「我不需要照顧，而且我可以照顧好爸爸，你們一起去探查情況吧。」
「師兄，你確定你的身體沒問題？」路明非問道。
「我只是體力還沒恢復，沒有別的問題，」楚子航道，「我可以照顧好爸爸。」
「師兄……」夏彌有些擔憂地看著楚子航。
楚子航看著夏彌眼睛，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微笑：「放心吧。」
……
次日，酒店外，暴雨依舊。
黑色的邁巴赫行駛在公路上。
「這雨怎麼一點都不變小啊？」蘇曉檣坐在副駕駛，向著開車的路明非抱怨道。
「尼伯龍根畢竟不是真實的世界，運行起來難免有點bug，比如天氣不會變化之類……」夏彌坐在后座，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道。
她的氣質和語氣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之前那個活潑可愛的師妹，倒像是一位面容還有青澀的尊貴女王。
「師妹，你真的是龍王嗎？」蘇曉檣轉頭，用一種介乎於看到珍稀動物和珍稀植物之間的眼神看著夏彌。
「人類！禮貌點！你在面對一位王！」夏彌怒斥道。
「你禮貌點！她是你學姐！」路明非轉頭怒斥夏彌。
夏彌鼓起臉頰，把頭轉向一邊。
在楚子航昏迷的時候，路明非乾脆直接把夏彌的身份告訴了蘇曉檣。
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小天女，就像是老唐和諾頓的身份她就知道。
而在得知夏彌也是隱藏的龍王之後，或許是因為一回生二回熟的關係，蘇曉檣的表現也相當淡定，甚至一度讓夏彌懷疑她其實也是某條偽裝起來的龍。
「師妹？」蘇曉檣再次開口。
「叫我耶夢加得！」夏彌道。
「那個，耶夢加得，你會為什麼會跟混血種合作呢？」蘇曉檣好奇道。
「呵……混血種……」夏彌冷笑。
毛的混血種！她才不信路明非是混血種！她壓根就不相信這裡有正經的混血種！
「那龍會喜歡上混血種嗎？」蘇曉檣更加好奇，再次追問道。
「我說過了，我只是在利用楚子航，偉大的龍王不會愛上卑賤的物種，最多也就是欣賞，欣賞手下的那種欣賞，懂嗎？！」夏彌立刻連珠炮般反駁道。
蘇曉檣道：「可我也沒提楚師兄啊。」
夏彌：……
「先別談師妹的夢中情師兄了，」路明非道，「夏彌，前面那棟樓就是你說的不對勁的地方。」
「對，」夏彌點頭，「奧丁的尼伯龍根的確龐大，但既然我已經進來了，他就休想瞞住我這個龍王！我們感覺到，這裡就是他尼伯龍根真正的中心，裡面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可這是市圖書館啊。」路明非扯了扯嘴角。
在邁巴赫前方，教堂般的建築上用金色的字寫著「市圖書館」。
「市圖書館長這個樣子嗎？怎麼跟教堂一樣？」蘇曉檣問道。
「不知道啊，我從來沒來過。」路明非搖頭。
「哈！這就是證據！」夏彌立刻道，「這個圖書館跟外面真正的圖書館不一樣，是因為經過了奧丁的特殊改造，這裡面肯定有重要的東西！」
路明非和蘇曉檣互相對視，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懷疑。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路明非聳肩。
路明非三人從邁巴赫里走出來，邁巴赫周圍像是張開了一張透明的傘，雨水順著透明的傘流淌匯聚，卻無法淋濕三人。
邁步走進圖書館，路明非環視四周：「呃……我現在確定了，外面的圖書館肯定不長這樣子。」
圖書館內部遠遠比看上去要大，內部宛如一座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宮殿，就算是能舉辦世界盃的足球賽場，和這座宮殿的大殿相比，也有些逼仄狹小了。
任何看到這座大殿的混血種，都會意識到一個事實——這是給巨龍建造的宮殿。
在著恢弘的大殿的盡頭，卻矗立著一個小小的王座。
嚴格來說，王座不算小，就是一個普通人所能坐下的尺寸，但和這個巨龍建造的宮殿相比，這個袖珍王座的存在突兀地就像是五星級酒店禮堂里的十塊錢小馬扎，就連宮殿裡排成兩排，默默燃燒燭台都要遠比王座高。
但王座仍舊是整個大殿毫無疑問的中心，因為上面坐著一具骷髏。
一具猙獰如異形，渾身上下有數千塊骨科，質地宛如青金石的非人骷髏。
它端坐在王座上，雙臂在胸前合抱，嶙峋的骨翼展開，宛如一幅十字架。
三人毫無敬畏地走到王座上的龍骨前細細端詳。
「那是……龍骨十字？」蘇曉檣有些不確定道。
路明非看向夏彌：「耶夢加得同學，現在是你上台演講的時候了。」
「這的確是龍骨十字，天空與風之王的龍骨十字，但它也不能算是龍骨十字。」夏彌怔怔地盯著龍骨。
「怎麼意思？」路明非問道。
「龍骨十字，是蘊含著龍王力量的遺骨的稱謂，」夏彌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這具天空與風之王的龍骨十字已經被吞噬過了，它還保留著保留著原本的姿態，但其中的力量和精神都已經消失了，現在它不過是普通的龍骨而已。」
「與其說這是天空與風之王的龍骨十字，倒不如說，這是天空與風之王的……屍體。」夏彌用略顯嘶啞的聲音輕聲道。
「這樣啊……」路明非摩挲著下巴，「師妹，龍骨的事先放一邊，我再問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遇到的『奧丁』是被帶了鍊金面具的楚叔叔，但這種面具雖然珍貴，確認沒人說過只有一個對吧？」
「對。」夏彌點頭。
「所以，理論上說，『奧丁』其實也不止一個對吧？有多少面具，就有多少假奧丁，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找到第二個面具了？」夏彌不耐煩道，「還有，別總叫我師妹，這不過是一個我偽裝的混血種身份而已，叫我龍王耶夢加得！」
路明非指了指他們身後：「準確地說，我找到第二三四五六個面具了。」
夏彌僵硬地轉身。
在他們身後，大殿上不知何時瀰漫起了大霧。
大霧中走出五道一模一樣的身影，都騎著八足天馬，穿著暗金色的盔甲，披著藍色的大氅，倒提著扭曲的長槍。
「五個……假奧丁……」夏彌默默地退到路明非身後，「師兄，交給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