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坑死你
這是一片枝葉茂密的樹林，靠近大道，清晨的霧氣還沒有散盡，泥土散發出潮濕的氣息。就在這薄霧密林里，一支鬼魅般的日軍部隊正隱匿其中。
山下奉武一身戎裝，神色鄭重地輕撫著指揮刀，藤田中隊長侍立一旁。
「藤田君，你知道為什麼我讓你跟在我的身邊嗎?」
藤田一愣，他也沒想明白。昨天夜裡在指揮所，山下把各位中隊中罵得狗血淋頭，遣散眾人後單獨留下他，神色和緩地讓他召集手下還能夠作戰的士兵，跟隨師團主力潛伏在離八路軍駐地最近的位置。陪伴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師團長，其實很讓藤田頭疼。
「報告長官，我……不知道。」
山下陰桀地笑了笑，依然背對著藤田說道：「昨天所有的作戰報告我都看過了，其他中隊都是進入戰鬥後很快就撤退了，可恥地讓敵人看到皇軍的背影，只有你的部隊在正面迎擊著敵人。」
「但是，屬下還是輸掉了戰鬥!」
「處於那樣的包圍中，仍然勇猛地發動了六次衝鋒，找到敵人防線薄弱點成功突圍，你沒有喪失一個指揮官的冷靜和果敢。」山下上步弓馬劈刺，軍刀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動作乾淨利索。
藤田臉色通紅，慚愧地說:「是我無能，讓軍隊陷入敵人包圍，我應該以死謝罪。」
山下挽了個刀花，然後收刀入鞘。他轉過身，陰鬱的臉上表現出少有的讚許:「藤田君，你的屬下已經將你在作戰中的事跡做了詳細匯報，你是所有中隊長中唯一具有死之覺悟的人！你是帝國真正的軍人，有資格與我並肩站在這裡。」
藤田一驚，抬頭看著山下奉武，揣度著他話里的意思。
「很奇怪是嗎？我派去各隊的傳令官不僅僅是召集你們來開會的。在
你們離開部隊後，他們向你們的下屬做了詳細的調查並匯報給我。在見到你們之前，我就已經對每個人了如指掌。」山下得意地握了握拳。
山下奉武掃視著遠方，對藤田說：「你看，這一片山河多麼美麗，只有大和民族才配享受上天如此厚待。而要實現這一切，要靠真正的勇士用血肉肢體來奪取，捫心自問，我們算是真正的勇士嗎?」山下轉過臉來，直視著藤田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藤田君，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藤田幾乎落下淚來，他感到血液沸騰，身上的傷痛似乎全都好了。面前這個男人，仿佛已經幻化成了庇佑日本的戰神，而現在，戰神正眷顧著他，他願意為這種眷顧獻出自己的一切。他迫切地渴望著戰鬥，渴望灑盡身上最後一滴血，武士道的狂熱，前所未有地沖涌著。
山下對藤田的反應十分滿意。
「藤田君，讓我們耐心等待著寺內君的好消息吧。很快，我們就能享受復仇的快感了。」
一夥不起眼的運糧隊在管道上慢慢走著。
領頭的中年漢子戴著頭巾，窩瓜臉、八字鬍。打扮看起來像個十足的莊稼漢，他就是寺內勇，寺內勇帶著他的部隊默默地走在路上，道邊枯樹枝椏上傳來蟬無精打采的鳴叫。
對華戰爭開始後，他以敏銳的商人眼光發現，如果能在戰爭中獲得一兩枚勳章，將會對他的前途有著莫大的好處。而日本報紙鋪天蓋地宣揚勝利，也讓他堅信日本會在半年之內成為全亞洲的統治者，再不參軍將會永久地失去這次戰爭所帶來的利益。
於是寺內勇果斷參軍，然而一場淞滬會戰卻讓他意識到自己過分樂觀了。他所在的聯隊在國軍第九集團軍的猛烈攻擊下，幾乎全軍覆沒。
他開始意識到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為了保住性命，活著品嘗到勝利的果實，他費盡周折買通了松井石根司令身邊的親信，調離了前線。
他覺得在這片大後方，終於可以放下心來慢慢等了。
就算有抗日武裝，也都是些沒槍沒炮的土八路，頂多暗殺幾個皇軍，寫幾紙報告就沒事了。
沒想到八路突然搞了個什麼百團大戰，防區內的藤田、廣井中隊都遭到了重創。為提高防區戰鬥力，陸軍總部當天就派來了一名師團長監督作戰，他的名字叫做：山下奉武。
想到這個人，寺內勇不禁打了個冷顫。
「來自地獄的男人。」
而這次的計劃，也是那個男人制定的。
這段路是一段山道，兩邊是鼓起的山包，路越走越窄。
忽然，寺內勇看見前方的路被橫著挖出來兩條地溝，完全擋住了隊伍的去路。溝已經有半人多深，兩個莊稼漢個站在溝里，悶頭挖土。
丁大算盤和吸鐵石躲在樹林中，遠遠的看見小鬼子假扮的運糧隊正在向他們走來。
「你說這些小鬼子是不是傻。」
「這大熱天的，不僅戴帽子，還包圍巾。」
「真是大傻子!」
看著視線里偽裝成莊稼漢的小鬼子，地瓜他們是忍不住的嘲諷。
吸鐵石提醒道：「所有人，做好準備!」
「明白！」
雖然他們很年輕，但面對這種場面絕不會害怕，骨子裡甚至還有一些興奮。
他們這群人自從加入民兵隊以來，跟著八路軍東奔西跑，也算是見識到了不少場面。
他們加入八路軍，為的就是打鬼子。
而且，這也是他們民兵隊的翻身之仗，絕不容有失。
寺內勇讓隊伍停下，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他走到翻譯官身邊，悄悄地說：「去問問這是怎麼回事。記住，沒找到八路軍駐地的確切位置前，不許開槍暴露自己。」
翻譯點點頭，帶著嚮導朝前面的溝走去。
「他們過來兩個人，咱們動不動手？」
深溝內，李大本事一邊用鐵鍬挖土，一邊小聲的問道。
「不著急，再把他們放近點，他們不敢開槍！」
「一會都裝的像一點！」石磊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翻譯走到溝邊站定，滿臉堆笑地打招呼：「大哥！大哥!」
兩個農民打扮的人是背對著他只顧挖土，好像根本沒聽到他說話。
見翻譯喊了兩句沒有回應，嚮導又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反應，翻譯心想：「別是個聾子吧?」他跳下溝，只見溝里每隔十幾步就擺了個罈子，黃泥封口。那漢子是在地上東挖挖西刨刨，好像在找什麼。
翻譯伸手拍了下漢子的肩。漢子轉過頭，一張鬍子拉碴滿是油汗和泥土的臉，這是李大本事。
李大本事扯著大嗓門喊:「幹啥?」
翻譯官問：「你在這幹什麼呢?」
李大本事一臉迷茫地喊:「你說啥？」
翻譯官提高聲音說：「你挖溝幹什麼呢?」
果然是個聾子，翻譯官懊惱地擺擺手，懶得再問他挖溝的事了。
李大本事把手搭在耳邊:「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翻譯見狀，一臉的嫌棄，是抬手拍了拍另一個埋頭挖坑的莊稼漢，石磊抬起頭，一臉疑惑的看了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後擺了擺手。
「嘿特娘的，居然是個啞巴！」
翻譯沒好氣的罵了一句，然後又沖李大本事道：「你，幹什麼呢？趕緊給我們讓路！」
「啥？」
李大本事扔了鐵鍬，把手放在耳朵上大聲的問道。
「我說讓你們讓路！」
「你說啥！」
一個聾子，一個啞巴，真是絕了，翻譯官擺了擺手是朝身後那幾輛拉著糧食的馬車一指，拼命力氣喊道：「我們是給八路軍送糧食的，走這條路對嗎?」
李大本事胡亂點著頭：「啊，車過不去啊，你們把東西卸下來，慢慢搬過去吧。」
翻譯官什麼都沒問出來，一臉喪氣地回去稟報。
寺內勇心想，糧食下面壓著的全是武器裝備，一搬開就露餡兒了。但四周鴉雀無聲，就兩個挖溝的鄉巴佬，沒什麼可擔心的。
於是他下令，把馬卸下來，然後整個車抬過溝去。
車太沉了，鬼子兵紛紛跳下溝，用頭和肩膀頂住。巧的是，溝不寬不窄正好卡住馬車的輪子，於是更多的鬼子跳下溝去幫忙。
石磊和李大本事爬上溝沿，熱心地伸手幫著拉。
翻譯官奸笑著攔住他倆，示意不用他倆幫忙。
李大本事笑笑，大聲說：「你們在這俺也沒法幹活，俺回去歇著了。」說完，扛起鏟子就走。
翻譯愣了一下，雖然覺得不該放他走，卻又不知道怎麼阻攔。就這一愣神兒的功夫，石磊和李大本事已經走出很遠了，一個聾子一個啞巴的，叫他門肯定聽不到，又不能開槍。翻譯只好搖搖頭，回身幫忙拉車。
一袋煙的工夫，四輛大車已經抬了過去，還有一輛卡在溝里。
突然，一個鬼子兵不小心摔倒，撞碎了旁邊的一個罈子，黃色的液體伴隨著刺鼻的氣味流了一地。
翻譯官聞了聞，一臉狐疑說：「這……好像是汽油?」
旁邊山上的草叢裡，丁大算盤探出半個腦袋看了眼鬼子，壓低聲音對旁邊的吸鐵石說：「最後一輛車了，還等啥呢!」
吸鐵石吐出嘴裡叼著的草根，狠狠地喊了句:「打!」
「給我打！」
「小鬼子，日你姥姥！」
一霎間，土製的手榴彈和燃燒瓶像冰雹一樣砸向山下，接著槍聲「乒乒兵乓」地響起來。手榴彈和燃燒瓶扔進溝里，兩道地溝一下著滿了火。
士兵們齊齊開火，將前排的幾個小鬼子打的人仰馬翻！
鬼子隊伍被打亂了套，著火的鬼子拼命往溝外爬。
「砰!」
石頭舉著一把三八大蓋，一扣扳機，就打穿了一個小鬼子的鋼盔，順帶著掀翻了他的頭蓋骨。
子彈準確無誤地擊中小鬼子的腦袋，最前方的小鬼子，腦門上出現一個血洞，睜大著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轟轟轟……」
與此同時，石磊提前帶人埋好的地雷也瞬間爆炸，將最前面的鬼子炸的粉身碎骨！
一顆接一顆的地雷爆炸。地雷上的碎片在空中飛舞，無情地收割小鬼子的性命。
「啊……」
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傳來。
「八格牙路，有埋伏!」
寺內勇大驚失色，大喊道：「我們中埋伏了，狡猾的支那人！快取出武器迎戰!」
但是士兵的長槍都在前面車上，只有幾個軍官身上藏了短槍。火勢太猛根本不可能衝過去拿武器，鬼子成了李大本事他們的活靶子。
山上，一群人撒開歡地打。
石磊和李大本事一陣小跑衝上來，石磊邊跑邊喊：「別瞎開槍，按我教的打！三槍一響!」
地瓜、熱鬧打得正開心，聽到石磊和李大本事這麼一喊，才想起來。幾個人槍口並作一排，依次射擊，除去幾人並作一排一起射擊外，那架起來的三組幾支步槍也是一同發射子彈。
三支步槍一組，組成的偽裝機槍陣地，還有幾人一排一起射擊不停地噴出火舌遠遠地聽起來，像重機槍的點射。
「八嘎呀路！」
「還擊，給我狠狠地還擊!」
這一次是偽裝突襲，小鬼子並沒有帶重武器，本來要突襲的他們成了被突襲的對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鬼子依靠掩體還擊，副官對寺內勇說道：「」長官，敵人的火力太猛了，他們有重機槍，而且不止一挺，我們一定是被他們的主力部隊埋伏了!」
寺內勇咬牙切齒地說：「退後，等火勢小一點再上。」
他下達的命令雖然是退後，但，他這並不是他是害怕，而是還越來越興奮。
「喲西!」
「重機槍的聲音，對方的射手很有經驗，基本上都是點射。」
「從聲音判斷，至少有五挺重機槍!」
「這是八路軍的主力部隊才有的配置!」
「後退！」
丁大算盤打著打著，突然樂了：「嘿，小鬼子要跑了。」
吸鐵石一槍放到一個正在後退的鬼子，站起來就要往山下沖，卻是被石磊和李大本事一左一右的拉住了。
石磊沖他吼道：「你幹啥去?」
「追啊!」
石磊給了吸鐵石一杵子，說道：「咱們的任務是拖住鬼子，掩護大部隊轉移。你別瞎胡鬧!」
李大本事也是勸說道：「都聽石磊兄弟的，按照計劃來！首長他們還在撤離呢！」
吸鐵石這才冷靜來下。
石磊探頭看了看火勢，比剛才小了很多，「火滅了鬼子就能衝過來了，他們人太多，不能硬拼。」
「我們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