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6章 一念生滅,劍道至高
中土神洲,中嶽穗山之巔,周珏身著一襲寬大的儒衫,迎著獵獵寒風,眺望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驕陽,紅光萬道,照亮了整個浩然天下,黑夜散盡,光明復生。
黑衣小姑娘頭上扎著兩個小髮髻,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臉上笑容燦爛,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不染世俗紅塵的一縷塵埃,純真無邪,亮晶晶的盯著身旁的年輕讀書人,一雙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衣角,俏生生的說道。
「周珏,周珏,我在這兒每天都過得可無聊了,老秀才每天都和穗山大神在吹牛,睡懶覺,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真的可以幫助陳平安,我可是受了寧姑娘的委託,要是這件事做的不好,我可沒臉回去見她了!」
黑衣小姑娘算盤不太精,念叨一個人的名字,就需要掰一根手指頭,十根白嫩嫩的小手指很快就用完了,小姑娘那雙疏淡的眉毛不停蠕動,如同一隻毛毛蟲,有些為難的繼續說道。
「還有我這段時間可想你了,還有寧姑娘,陳爺爺,納蘭爺爺,老聾兒.反正想好多好多的人!」
黑衣小姑娘皺著一張小臉,笑容都淡了幾分,好似還在苦惱自己的小憂愁,好在憂愁並不大,只有米粒大小,只要嗑點瓜子就可以化解了。
周珏右手抬起,落在了黑衣小姑娘的腦袋上,使勁揉了揉,弄亂了周米粒的髮型,如同雞窩一般,亂糟糟的,儒雅清俊的臉上露出淡淡笑意,溫柔的說道。
「小米粒,你乾的很棒,陳平安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了!」
周米粒兩隻小手先是按住了周珏的寬厚溫暖的手掌,然後重新理順了自己的亂糟糟的頭髮,才抬頭看向力量周珏的臉龐,一副十分詫異的表情,連忙開口道。
「解決了?」
「哎呀,我都還沒有出手呢,一點忙也沒有幫上,陳平安的麻煩就結束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寧姑娘說哩!」
黑衣小姑娘米粒大的憂愁消散,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米粒大的煩惱,不過比剛剛的那個要小一些,因為只涉及自己的面子,不用嗑瓜子都可可以化解。
「小米粒,你不用妄自菲薄,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呢,要是沒有你在穗山阻攔,文廟怕是要有人出手了呢!」
周珏目光眺望遠方,一道璀璨的白色浩然光柱充塞天地之間,濃郁至極的文運更是幾乎已經凝成了實質,化為無數金燦燦的文字,文章,書籍,浮現在他的眼眸之中,一座莊嚴神聖的廟宇之中,有數十道浩然之氣蓬勃而出,撐起了整座浩然天下,儒家不愧是浩然天下之主,竟然有數十位飛升境及以上修為的聖賢,這股力量遠勝蠻荒妖族。
若非浩然天下不止蠻荒妖族一個敵人,還需要抵禦天外神靈,蠻荒天下根本就不是浩然天下的對手,也無需劍修一脈駐守劍氣長城萬年之久。
「真的嗎?」
黑衣小姑娘仰著小腦袋,大眼睛裡閃爍著疑惑的表情,懷疑周珏只是在安慰她。
「可我在穗山什麼都沒有做哩,每天只是嗑嗑瓜子,吃吃小魚乾,與老秀才,穗山大神聊天呢!」
周米粒有些羞澀的撓了撓小臉,覺得自己有負寧姑娘重託,對陳平安的事情完全沒有幫上什麼忙。
「你只要待在穗山,就是幫了陳平安大忙了,至聖先師,禮聖和你交情不淺,自然不好意思再讓文廟的人出手干預了!」
周珏笑了笑,眺望的視線中浮現出了兩道身影,站位一前一後,身處文廟最深處的小洞天之中,一為老者,一為中年。
老者面容清瘦,皺紋橫生,精神矍鑠,穿著一身寬大的儒袍,狂風吹拂,獵獵作響,仙風道骨,他一頭銀白色的長髮灑落在身後,眼眶凹陷,眼眸深邃,如同瀚海深淵,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笑容親切,給人一種鄰家老人的慈祥感覺。
慈祥老者正是儒家的至聖先師,十五境的天上人,合道浩然天下,為天下讀書人的精神領袖,也是禮聖,亞聖的老師。
中年男子面部線條冷硬,神態嚴肅,周身文運之濃烈,天下罕有,身上大道之韻與天地間的規則相互交融,凝聚成為了儒家的規矩禮儀,約束著浩然天下億萬眾生的一舉一動,才有了浩然天下的太平盛世。
中年男子是浩然天下第二人,儒家禮聖,修為冠絕四座天下十四境修士,制定了許多的規矩禮儀,約束限制山上修士,統一天下各項標準,率領一眾文廟聖人對抗神道餘孽,乃是三教祖師之下最強者之一。
周珏微微點頭向二人示意,頭頂溢出一道絕世鋒芒,如一柄參天神劍,斬破了萬千秩序鎖鏈,所經之處,道韻消散,法則崩碎,化為了一片混沌,一劍滅萬法。
隨後虛無的混沌中又被一道璀璨至極的劍光破開,地風水火誕生,清濁分化,清升為天,濁沉為地,陰陽五行輪轉,日月星辰閃耀,風雨雷電凝聚,山川江海誕生,一劍生萬法。
至聖先師如同瀚海深淵的深邃眼眸微微一縮,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了,嘴巴不曾張合,一道心聲隔空傳來。
「好一個一念生滅法,你已臻劍道至高!」
禮聖冷峻嚴肅的臉龐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周身道韻微微震盪,面對周珏展示出來的絕世鋒芒,他的秩序大道根本無力抵抗,更不要說約束對方了。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周珏以心印心,丹唇翕動,心聲傳遞,輕笑道。
「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至聖先師,禮聖聞言,同時搖頭,對周珏的謙遜之語並不贊同。
「若如此至高劍道還是雕蟲小技,那這四座天下哪還有什麼青天大道,都是蜉蝣小道罷了!」
「周珏,我只是啞巴湖的大水怪,至聖先師,禮聖那可是浩然天下最厲害的兩位老神仙,我只是見過兩次面,算不上有交情哩,哪有你說的那麼有面子!」
周米粒一雙小手拽著周珏的儒袍,使勁搖晃,頗有自知之明的說道。
周珏頓時被驚醒,視線中那座文廟最深處的小洞天已經隱匿在無盡虛空之中,不留半點痕跡,啞然笑道。
「我說有,你就有!」
周米粒乃是周府的大管家,能出現在穗山之上,就代表了周珏的意思,至聖先師,禮聖自然要賣黑衣小姑娘一個面子。
「真的?」
黑衣小姑娘仰著小腦袋,大眼睛裡透著喜悅之色,心中那米粒小的憂愁消散一空,燦爛的笑容再次爬上了臉頰,純真無邪,感染力極強。
「當然是真的!」
周珏寬大的手掌再次揉了揉黑衣小姑娘的腦袋,柔軟的黑髮手感極好,讓他愛不釋手,惹得周米粒直翻白眼,一雙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拼命阻攔。
此時山巔之上再次多了兩道身影,寒酸的老秀才,金甲神人穗山大神,二人靜靜的站在周珏,周米粒的身後,沒有出手。
「周米粒走了,我們去陳平安的地盤子做客去,你幫了他這麼一個大忙,他怎麼也要好好款待你一番!「
周珏牽著黑衣小姑娘的手,瞥了一眼寒酸的老秀才,眼神示意了一下。
「你去不去?」
老秀才搖了搖頭,擠眉弄眼,他現在不適合去落魄山,文廟大祭司還在穗山之外守株待兔,喝著西北風呢,要是被撞見了,即使他臉皮已經厚如城牆了,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周珏頷首點頭,一步邁出,虛空扭曲蕩漾,如同泛起了漣漪的水面,帶著黑衣小姑娘消失在了穗山之巔。
金甲神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化為了狂風,吹散了漫天雲海,心有餘悸的說道。
「不愧是古今劍道第一人,一身鋒芒壓得我神力沉寂,不敢妄動半分。」
穗山大神作為中土神洲山嶽萬千神祇的首尊,地位尊崇,實力強橫,已達十四境,立於人間之巔,但是面對周珏的鋒芒威勢,還是被壓得大氣都不敢喘。
「人間劍道至高,豈是我輩可及!」
老秀才滄桑的眸子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對於周珏的實力境界,他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早就將其當做了三教祖師同等級別的存在。十四境的大修士在這等登天之人的眼中,也不過是一粒蜉蝣而已,完全不值一提。
拂曉時分,陳平安一夜無夢,離開了小鎮,終於回到了落魄山山腳。
落魄山山門處建造了一座牌坊樓,只不過還沒有懸掛匾額。
按理來說,落魄山之巔有山神廟,應該掛一塊山神匾額,只是那位前窯務督造官出身的山神,時運不濟,本就是在陳平安家業根基所在的落魄山寄人籬下,又與北嶽正神魏檗關係鬧得很僵,再加上落魄山竹樓中還住著一位武學大宗師崔誠,李希聖更是在竹樓牆壁上以小雪錐書寫了文字符籙,使得整座落魄山都下墜了幾分,山神廟受到的極大的影響。
如此一來,這座落魄山的山神祠廟是龍泉郡三座山神廟中香火最慘澹的,這位死後塑金身的山神老爺,可謂是處處不討喜,衰到家了。
魏檗作為北嶽正神,陳平安的老鄰居,早就察覺到了陳平安的蹤跡,等在落魄山山腳下,注視著青衫負劍少年緩緩走來。
魏檗原是前朝神水國的北嶽正神,享受皇室禮遇與百姓愛戴。隨大驪王朝崛起,神水國覆滅,他受牽連神位被貶,金身被打碎並拋入江中,淪為棋墩山土地神,修為和神力長久未復。
魏檗後來在阿良幫助下,勘破迷障,突破修為,重鑄金身,並重新獲得大驪王朝冊封北嶽正神之位,修為和神力得到極大提升。
陳平安,魏檗兩人一開始關係不深,最初是靠著一個阿良維繫著,後來逐漸變成朋友,有那麼點君子之交的意思,魏檗可以只憑個人喜好,帶著陳平安四處巡狩北嶽轄境,幫著在陳平安身上貼了一張北嶽山神廟的護身符,如今兩人交情漸深,趨於盟友關係。
陳平安翻身下馬,拱手抱拳,滿臉的笑容,問道。
「裴錢他們幾個呢?」
魏檗聞言,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笑著說道。
「我故意沒告訴他們你的行蹤,三個小傢伙還以為你要從紅燭鎮那邊返回龍泉郡,如今肯定還眼巴巴等著呢!」
「至於朱斂,最近幾天在郡城那邊轉悠,說是無意中相中了一位練武的好苗子,高了不敢說,金身境是有希望的,想要送給你回家後的第一個開門彩。」
陳平安與魏檗並肩而行,向著山上攀登而去,清瘦疲憊的少年臉上帶著幾分歉意。
「買山一事,一拖再拖,實在抱歉。」
一身白衣的魏檗行走山路,如湖上神人凌波微步,耳邊一側懸掛一枚金色耳環,隱隱有金光閃爍,擺了擺手,不在意的說道。
「這事也怪不得你,大驪朝廷以牛角山仙家渡口不宜賣給修士,應該納入大驪軍方為由,已經清晰表明有反悔的跡象了,最多就是賣給你我一兩座靠邊的山頭,沒什麼大用!」
「最多算是算是面子上好看一點,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年關一過,大驪禮部的老爺們忙完事,過完節,吃飽喝足了,再次返回龍泉郡又變了口風,說可以再等等,我就估摸著應該是等你在書簡湖順利收官了。」
此時的陳平安臉頰微微凹陷,形神憔悴,瞧著挺像是個短命鬼,臉上露出了苦澀,沉聲道。
「我在書簡湖可是半點也不順利。」
魏檗轉頭打量著陳平安的樣子,露出了幾分瞭然之色,哈哈笑道。
「瞧得出來,你這樣子形銷骨立,慘不忍睹,裴錢幾個看到你,多半都要認不出來了。」
陳平安撓了撓頭,發出了一聲嘆息,苦惱的說道。
「即便談妥了買山一事,書簡湖那邊我還欠了一屁股債呢。」
「只是錢財二字上傷腦筋罷了,總好過你最初的心境起伏不定,萬般我皆錯吧?」
魏檗也經歷過低谷,遭遇過迷障,對陳平安的心境變化了如指掌,安慰道。
陳平安枯瘦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重重點頭,贊同道。
「你說的沒錯,是這個理兒。」
「不過,我可沒錢借你,我這個北嶽正神就是一個空架子,不過你要是能借著我的名號拐騙來神仙錢,你只管拿去,掙著了錢,算你本事。」
魏檗突然神色一變,話鋒一轉,開始在陳平安的面前哭起窮來。
陳平安輕輕搓了搓手,財迷本性暴露無遺,稍顯做作的說道。
「這哪裡好意思。」
魏檗聞言一愣,陳平安這傢伙還真要順坡下驢聽口氣,扯著北嶽正神的虎皮大旗去掙錢,嚇得他連忙改口道。
「既然不好意思那就算了,我哪好意思讓你不好意思,朋友嘛,相互體諒!」
陳平安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可惜之色,他本來還真的打算扯著北嶽正神的虎皮大旗去賺錢,用來還債,只是沒有想到魏檗反應如此機敏,直接將他後面的話打斷了,讓他不好繼續說下去了。
「你跟裴錢他們說一聲,別讓他們傻乎乎在紅燭鎮乾等了。」
魏檗露出了慶幸的笑容,微微點頭,吹了一聲口哨,千里傳音。
「趕緊回了吧,陳平安已經在落魄山了。」
這口氣如一葉浮萍,在湍急水流中打了個旋兒,一閃而逝。紅燭鎮一座屋脊翹檐附近,黑炭小姑娘,青衣小童,粉裙女童耳邊響起了了魏檗熟悉的聲音,瞪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
「我覺得魏檗是在唬人,吃飽了撐著,逗咱們玩呢。」
「魏先生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騙人吧?」
裴錢,陳景清,陳暖樹一人說了一句,對於陳平安已經回到了落魄山上感到十分驚訝。
裴錢猛然站起身,雙手握拳,輕輕碰撞,驚嘆道。
「我師父真是神出鬼沒,不聲不響就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們說厲害不厲害?!」
粉裙女童掩嘴而笑,不曾言語,青衣小童則是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說反駁道。
「厲害個屁,害的咱們在這兒白等了這麼多天,見面我就討紅包,少了我可跟陳平安急眼!」
裴錢轉頭望向了青衣小童,臉上露出了不善之色,小手搭在了腰間竹劍竹刀之上,語重心長的警告道。
「陳景清,咱們朋友歸朋友,可天大地大,師父最大,你再這麼不講規矩,一天到晚想占我師父的小便宜,我可就要取你狗頭了。」
裴錢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好似在江湖混了許多年的老油條,豪邁灑脫。
青衣小童陳景清絲毫不懼,繼續翻著白眼,語氣不屑的說道。
「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
裴錢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青衣小童的對手,眼珠子一轉,心頭就有了主意。
「我跟老廚子關係熟,我可以讓他出手打死你,然後再取你狗頭,說到做到!」
粉裙女童有些緊張,雖然裴錢和陳景清平時沒少拌嘴吵架,經常文斗,說一些搬山移海的神仙術法,拼個高低,但從未真正的動過手。
青衣小童心中掂量了一下老廚子修為,又想了想老廚子出手的概率有多大,頓時心中愁苦,變得諂媚起來,恭維道。
「裴女俠,我開玩笑呢,你咋還當真了?!」
「陳平安是你師父,也是我老爺啊,咱們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說什麼狗頭不狗頭的!」
青衣小童本體是水蛇,被崔東山收服後,送與陳平安當小書童,他高高揚起了腦袋,用一種極為驕傲的語氣說道。
「再者說我也不是狗啊,我可是拍過白玉京三掌教數次肩膀的大蛟龍,在咱們龍泉郡,誰敢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