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9章 啥都不會,守身如玉
周珏靜靜的看著裴錢,陳景清在吹牛皮,將自己塑造成了江湖中威名赫赫的高手,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簡直就成為了可以令小兒止啼的可怕存在。
周米粒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瞪大了,一雙疏淡的眉毛隨著二人的故事起伏波折不斷蠕動,如同毛毛蟲一般,整個人都陷入了那波瀾壯闊的江湖故事之中,心中有些小自卑,怯生生的說道。
「裴錢,景清,你們真厲害,我都沒有闖過江湖,只是跟周珏,還有老秀才遊歷了那麼兩次,也沒有這麼多驚心動魄,波瀾壯闊的經歷,以後你們要是在闖蕩江湖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哩!」
裴錢一副大姐大的模樣,伸手拍了拍黑衣小姑娘的肩膀,大包大攬的說道。
「沒問題,以後我帶你去闖蕩江湖,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瘋魔劍法的厲害!」
青衣小童皺了皺眉毛,透著幾分為難之色,這個黑衣小姑娘看起來傻傻的,和陳暖樹一樣好騙,他陳景清在江湖上也是有一號的人物,交友甚廣,若是帶著這個小丫頭,會不會給自己拖後腿。
「周米粒,你要想闖蕩江湖也行,但總得有一點拿得出手的本事吧?」
「現在你說一說,你最擅長的本事是什麼,我看你有沒有資格跟我們一起闖蕩江湖!」
周米粒聽到此話,有些緊張了,小眉頭一皺,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自己有什麼擅長的本事。
「我好像什麼也不會哩,平日裡都只是嗑嗑瓜子,吃吃雲溪小魚乾,再要不就是幫周珏買酒,陪人聊天!」
黑衣小姑娘突然有些不開心,覺得自己很沒有用,什麼都不會,有點太笨了,看來是沒有資格和裴錢,陳景清他們一同闖蕩江湖了。
裴錢十分講義氣,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副仗義執言的架勢,像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青衣小童,隨後安撫著黑衣小姑娘。
「周米粒,抬起頭來,你就算是什麼都不會也不要緊,以後闖蕩江湖我可以罩著你,誰也欺負不了你!」
黑衣小姑娘聽到這話,感動壞了,連忙從自己挎著的棉布包內掏出了一大把香噴噴的瓜子,塞到了裴錢的手中,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脆生生的說道。
「裴錢你真好,這是我從劍氣長城帶來的瓜子,可香了,我在穗山都沒捨得放開吃,你嘗嘗!」
裴錢倒也不客氣,捏起了瓜子就嗑了起來,小嘴一張一合,瓜子皮就吐了出來,速度極快。
青衣小童見狀,也有些饞了,湊到了黑衣小姑娘的面前,一伸手,說道。
「周米粒,也給我一些,大不了日後闖蕩江湖,我和裴錢一起罩著你就是了!」
黑衣小姑娘米粒大小的憂愁瞬間消散了,又從棉布包中掏出了一把瓜子,放到了陳景清的手中。
周米粒又將目光看向了可愛溫柔的粉裙女童身上,沒有任何的猶豫,同樣給了一把瓜子,四個小人湊到了一起,坐在了一條長竹凳上,搖晃著小腳,愜意無比的嗑著香甜的瓜子,聊著單純而又天真的夢想。
周珏對小傢伙們的事情沒有干涉,感受著溫暖的陽光照射,漸漸閉上了雙眼,陷入了夢鄉,呼吸之間,群山之間風雲呼應,景象駭人,山河壯闊。
一日一夜後,陳平安終於再次醒來,精神飽滿,心神徹底放鬆了下來,他走出了竹樓,發現裴錢和朱斂在門外守夜,一人一條小竹椅。
裴錢歪靠著椅背,伸著雙腿,已經在酣睡,還流著口水,對於黑炭丫頭而言,守夜她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人生無奈。
陳平安放輕腳步,蹲下身,看著裴錢,片刻之後,她抬起手臂,胡亂抹了把口水,繼續睡覺,小聲夢囈,含糊不清。
陳平安站起身,看著已經驚醒的朱斂,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對方跟上他,兩人一起來到崖畔,這兒有一張刻有棋盤的石桌,四隻篆刻雲紋的古樸石凳。
陳平安與朱斂落座,老廚子依舊一副老朽不堪的模樣,壓低了嗓音,輕笑著說道。
「若是裴錢瞧見少爺這副模樣,怕是心疼壞了。」
陳平安瞥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裴錢,臉上帶著幾分寵溺欣慰之色,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這幾年在書簡湖的經歷,釋然道。
「這已經算是很好了,我當初可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本來預計以為至少還需要三五年才能脫身呢!」
其實,陳平安原本預計的時間並沒有問題,只是周珏三人已經不耐等他最後的縫縫補補,崔瀺只好讓大驪王朝的軍隊開拔,秋風掃落葉,橫掃書簡湖,直接將這座無法無天,混亂無序的法外之地納入了大驪王朝的管轄範圍之內,強行結束了問心局,因此陳平安才能這麼快的脫身而出。
朱斂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明亮清澈的一雙桃花眼中哪有一絲老人的渾濁,沉聲道。
「雖然不知書簡湖中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通過一些書信往來,老奴大概也知道少爺怕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度日如年,只是不敢在紙上直接詢問,生怕隔牆有耳,被人知曉!」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這個道理陳平安,朱斂都懂得,因此在平日裡的書信往來中,只寫一些簡單的日常,從不涉及機密之事。
陳平安從咫尺物中取出了兩壺上好的烏啼酒,遞給了朱斂一壺,二人輕輕一碰,仰頭飲酒,看著曦光劃破了黑夜,驕陽從山的另一頭緩緩升起,苦笑著說道。
「一言難盡啊,不過是總算是等到了黑夜散盡,金光破曉!」
「何謂人之風骨,不過是能受天磨!」
朱斂放下了手中的酒壺,目光凝視著陳平安的臉龐,十分認真的說道。
老廚子似乎是察覺如此氣氛太過凝重了,與他人設形象嚴重的不符,滄桑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熟悉的猥瑣笑容,又開始了溜須拍馬,調侃打趣。
「少爺如今模樣,雖然瞧著形銷骨立,形神俱疲,但老奴那情場過來人,如今少爺這般模樣才是最惹婦人憐惜的了,以後你下山去往小鎮或是郡城,最好戴一頂斗笠,遮掩一二,否則怕是要被街上婦人多瞧了幾眼,憑空招惹幾筆風流帳,脂粉債了。」
陳平安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卻莫名的感到親切,揉了揉自己枯瘦的臉頰,笑罵道。
「你當我是傻子呢,還是認為那些女子眼瞎啊?」
「我如今這幅模樣,半人半鬼的,怎麼會有女子瞧得上,哪裡會招惹來風流債,脂粉債?」
朱斂臉上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他可是情場老手,對女子的心思最是了解,唏噓道。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少爺你就等著吧,到了山外,遲早要被婦人生吞活剝了!」
陳平安可不敢繼續聊下去了,他心中只有寧姚一人,其他姑娘再好,也和他沒有關係,他再差,寧姚也不會嫌棄的,連忙阻止道。
「打住打住,不聊這個話題了,喝你的酒吧。」
朱斂提起酒壺,仰頭飲了一口,清冽的酒水,香濃醇厚,隱隱從嘴角流出,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悲憤道。
「忠言逆耳!」
陳平安微笑不言,借著灑落人間的金色光輝,眯眼望向南方那座巍峨雄偉的城牆。
「哦!什麼忠言逆耳,讓我也聽一聽?!」
突然,一道清朗悅耳的聲音傳入了陳平安,朱斂二人的耳中,老廚子神色大變,諱莫如深,連忙解釋道。
「周先生,您別誤會,我只是開玩笑話呢!」
「少爺名草有主,自然是要為寧姑娘守住貞潔的,絕不會去招惹風流債!」
陳平安無言以對,雖然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但這話從朱斂的口中說出來,怎麼就聽著這麼彆扭呢?
周珏緩緩從竹樓之中走出,經過黑炭小姑娘身邊的時候,這位裴女俠似乎正在夢中大發神威,嘴裡小聲嚷嚷著。
「大膽淫賊,還不受死,接我一劍!」
周珏停住了腳步,瞥了一眼裴錢,然後轉頭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陳平安,語帶深意的說道。
「哦,是嗎?」
「我怎麼記得龍泉郡還有一位青衣姑娘對陳平安青睞有加,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咳咳咳!」
陳平安被酒水嗆到了,臉色漲紅,但是他目光堅定,直視著周珏的臉龐,不曾有一絲的躲閃,坦然的說道。
「周先生,我和阮姑娘真的沒有任何關係,我只喜歡寧姑娘一人!」
「這點老奴可以作證,少爺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都是阮姑娘,其他女子根本就不正眼瞧!」
「當初在紫陽府,那位白鵠江水神府的蕭鸞夫人都主動送上門來,少爺不解風情,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心動,直接將其拒之門外!」
朱斂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珏,見他神色平靜,目光深邃,難以揣測,連忙也開始了作保。
「那蕭鸞夫人生的美艷動人,風光大好,可少爺卻坐懷不亂,不為所動,真是讓老奴都感到欽佩!」
「坐懷不亂?」
「這只是老奴來形容少爺守身如玉,蕭鸞夫人根本就沒能進入少爺的房間,吃了個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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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不敢再亂用詞語了,急忙解釋著。
「哼!」
周珏冷哼一聲,銳利如劍的目光注視著陳平安,朱斂,一臉的嚴肅冷峻,警告道。
「這事我自然清楚,否則你哪還能離開紫陽府,到達書簡湖!」
「還有你,你日後少蠱惑陳平安,否則我不介意讓你變成太監,也許你還能在大驪王朝宮中混個掌印太監做做!」
此話一出,陳平安倒是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倒是老廚子嚇了一大跳,連忙夾緊了雙腿,瑟瑟發抖,豎起了三根手指,發誓道。
「老奴不敢,日後定然會好好提點少爺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
陳平安看著沒骨氣的老廚子,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倒是覺得朱斂很適合去大驪皇宮中混,就他這副奴顏婢膝,溜須拍馬的小人行徑,絕對是如魚得水,風生水起,說不定還真能成為掌印太監。
周珏落座,接過了一壺烏啼酒,低頭飲了一口,眺望群山,不少仙家勢力聚於此處,打造出連綿成片的神仙府邸,宛如人間仙境。
「此地變化很大,當初你置辦的這些產業價值暴漲,你身家也變得不菲了!」
陳平安笑了笑,面露感激之色,當初他肯拿出全部身家置辦產業,還是周珏指點的,如今這幾座山收益驚人,讓人眼紅,為陳平安積攢了不少神仙錢。
「這些都是周先生的功勞,當初我只是一個泥瓶巷的窮小子,沒有周先生出面,大驪王朝怎肯將這幾座山賣給我,而且若沒有周先生的威名庇護,我也守不住這麼大的產業!」
陳平安還是很清醒的,即使他如今已經是一位武膽境武夫,但這點實力在大驪王朝根本算不上什麼,在周圍仙家勢力的虎視眈眈下,根本守不住這份產業,主要是周珏的威名讓大驪王朝忌憚,警告了周圍仙家勢力,不得覬覦陳平安的產業,這才能保持安定。
當然,陳平安也沒有坐吃山空,在北嶽正神魏檗的千針引線下,又買了幾座山,尤其是一座建造了仙家渡口的牛角山,即將被陳平安收入囊中,此山暫時掛名在魏檗那邊,因為利益太過巨大,陳平安擔心會被大驪權貴眼紅嫉妒。
私底下,這座仙家渡口可是一條源源不斷的活水,流流淌著的是一顆顆神仙錢,收益是陳平安,魏檗對半進行分紅。
當年,陳平安幫顧璨家與人在田間搶過無數次水,自己卻沒有任何的良田,哪想過如今他自己也能有如此大的一份家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陳平安舉起了酒壺,和周珏,朱斂碰觸了一下,喝了一口,什麼話都沒有說,一切盡在酒中。
不知過了多久,驕陽高懸,崖畔一片沉寂,朱斂將手中的空酒壺放下,轉頭看向了在竹椅上靠著的黑炭小姑娘,吼了一嗓子。
「裴錢,你師父又要出遠門了,還睡呢!」
「師父不要走,等等我!」
裴錢連人帶竹椅一起摔倒在地,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還沒有完全睜開眼睛,嘴裡就開始嚷嚷道。
裴錢抬頭看向了崖畔,看到熟悉的身影,淚如雨下,皺著黑炭般的小臉,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了陳平安的面前,死死拽著師父的袖子,嗷嗷哭,傷心極了,委屈極了。
「師父怎麼就變成這樣了,黑黑瘦瘦的,學她做什麼啊?!」
陳平安放下手中的酒壺,伸手摸了摸黑炭小姑娘的腦袋,微笑道。
「怎麼在落魄山也不見你長個兒,是不是吃不飽飯?還是你只顧著玩了,有沒有忘記抄書?」
裴錢抱著陳平安的大腿,死活不撒手,也不說話。當初就該死皮賴臉跟著師父一起去書簡湖的,不該撇下師父,跟老廚子等人回落魄山,即使她笨手笨腳的,也可以陪師父說說話,解解悶。
陳平安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朱斂,連忙安撫黑炭小姑娘,好不容易才哄得她不再哭鼻子了。
裴錢坐在石凳上,如今她已經是十三四的年紀,個頭比起之前有些長高,但是並不明顯,也沒有像尋常少女般長開,還是黑黝黝的,乾癟枯瘦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這幾年你在落魄山上過得可好?」
裴錢聽到師父問話,如同小鳥般,開始嘰嘰喳喳,說了這些年她在龍泉郡的豐功偉績。
黑炭小姑娘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下山,去幫師父打理泥瓶巷祖宅,每年正月和清明節都會去上墳,照看著騎龍巷的兩間鋪子,每天抄書之餘,還要手持行山杖,駕馭那條大黑蛇兢兢業業巡視落魄山地界,防止有蟊賊潛入竹樓。
裴錢還要每天練習師父傳授的六步走樁,周珏傳授的那門練劍法訣,還要完善那套只差一點就可以登峰造極的瘋魔劍法,總之她很忙碌,一點都沒有瞎胡鬧,不務正業!
當然,天地良心,裴錢並未將攆狗斗鵝,踢毽子這些小事,告訴師父,畢竟她覺自己作為落魄山的開山大弟子,只有那些盪氣迴腸,波瀾壯闊的壯舉才符合她的身份地位,其他一些小事就無需顯擺了。
陳平安耐心聽完了裴錢添油加醋的經歷,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冷不丁的問道。
「崔前輩,就沒有指點你一二?」
裴錢眼珠子丟溜溜的轉動,小心瞥了一眼竹樓的方向,可憐兮兮的搖頭道。
「弟子資質不堪,不入老爺子的法眼,給師父你丟臉了!」
裴錢乃是天生的武運胚子,劍修種子,資質甚至得到了周珏的讚賞,陳平安自然知曉裴錢沒說實話,伸手在黑炭小姑娘額頭彈了一下,輕聲說道。
「你吃不了練武的苦就老實說,什麼崔前輩眼界高,你唬誰呢?」
裴錢雙手抱頭痛呼,倒吸一口涼氣,驚訝的說道。
「師父,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觀心術了,真是太厲害!弟子我欽佩不已,這輩子怕是都趕不上師父了!」
裴錢和朱斂相處久了,也學會了老廚子那套插諢打科,溜須拍馬的功夫,恭維的話不要錢的往外吐,希望可以矇混過關,躲過一劫。
陳平安氣急而笑,伸手擰住了裴錢的耳朵,輕輕使勁,說道。
「你繼續編,我看你能編到什麼時候?」
裴錢咧嘴而笑,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尷尬表情,老爺子下手太黑了,跟他練武太苦了,她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