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媽媽當下人這麼多年，還真是頭一次被關進柴房。
這年歲大了，再加上大半日水米未打牙，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她跪伏在地，耷拉著腦袋，全無平日對下人呼來喝去的威風，就像是一隻霜打的茄子。
顧老太太屏退下人，直接開口盤問：「是不是你先給季知薇設套，反被她識破，進而遭其反擊？」
在柴房時，崔媽媽便已打定主意，打死都不承認。
她熟知顧老太太品性，冷心冷血。
自己不過是稍稍阻攔官家帶走薛珍兒，主子便將自己關入柴房。
若是讓她知曉，自己是有意當眾令季知薇難堪，絲毫不顧及衛國公府的顏面，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說不定將自己打死也不為過。
況且孝服一事，全都是自己親自操辦，根本沒有假手與人。
所以她也不怕老太太調查。
並且從她質問自己的口氣來看，這事兒也沒被季知薇捅破。
崔媽媽心裡了定，抬起神情懨懨的那張臉，有氣無力地回答：
「老奴只是按您的意思，讓薛珍兒爭寵。並未給她出任何陰謀讒害他人。並且她雖然腦子不靈光，也不可能當著眾多貴人面推少奶奶，那不是自毀前途嗎？還請老太太明鑑啊！」
「你當真未給季知薇下絆兒？」顧老太太眉眼冰冷地盯著她。
崔媽媽知道自己不來點狠的，是不能讓老太太放心的。
於是，她心下一橫，舉著右手發誓，用藏在袖籠里的左手畫圈。
「若您不相信，老奴便對著漫天神佛發誓，如有一句妄言，便不得好死。」
顧老太太眯縫著眼一直聽著，並未叫停。
終於在崔媽媽話音落後，這才掀起了皺紋層疊的眼皮。
「既然你能發這麼毒的誓言，那我便信你一次。」
崔媽媽暗自舒了一口氣，衝上磕頭，震得兩隻眼睛躥花，嘴裡還得道著謝。
「謝老太太。」
隨後起來，用雙手撐住搖晃的身體，哀求道：「老太太，既然您相信我們是被季知薇使計冤枉的，那可不可以就此放了薛珍兒。她——」
話沒等說完，即被顧老太太打斷。
「珍兒雖說是被陷害的，但人證俱在，你叫我如何轉圜。再者，她只是傷人，並未殺人，最壞的結果便是被關個一年半載，就會被放出來。到時，我自會再給她安排個好人家，保她後半生衣食無憂的。」
「可——這世道女子本就艱難，和離的都會遭到唾棄，更何況薛珍兒進過牢房。老夫人，您就看在老奴盡心盡力侍奉您多年的份上，就幫幫老奴吧！」
這薛珍兒是崔媽媽一手帶大，感情深厚。
她實在不忍心看著孫女年紀輕輕，便要在獄中蹉跎度日。
更何況遭的這份罪，是被自己害的。
所以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也顧不得身體有恙，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
顧老太太繃著臉，寒光從乾癟的眼眶中射出，說話語氣更是冷得叫人心寒。
「我此生最煩被別人用感情脅迫。你跟我這麼久，怎麼時到今日還不懂。叫我去幫薛珍兒，如何幫怎麼幫，難不成讓我押著那商戶女去衙門，大張旗鼓地自首，說她使陰損謀害一個無寵的通房？你覺得有人會信嗎？」
「這、我——」崔媽媽嘎巴了幾下嘴，終是沒發出聲。
「所以啊！犧牲珍兒的名譽，來保全衛國公府，是最兩全齊美的方法。」
顧老太太說完狠話，又給崔媽媽一個甜棗。
「除了薛珍兒，你不是還有一個孫女嗎？我記得才滿十四吧！」
崔媽媽見搭救薛珍兒無望，便虛弱的點了點頭。
顧老太太手裡捻著佛珠，接著道：「那今兒就由我做主了，等明年她及笄後，便直接抬成妾塞給恆兒，如何？」
今年的事還未了，又一桿子戳到了明年，這是老太太畫大餅呢！
崔媽媽能如何反駁，只能又磕了頭，算是應答。
顧老太太繼續說：「此事鬧得有些大，你暫且待在柴房裡委屈幾日，等風頭過了，我再放你出來。」
「是。」崔媽媽輕聲吐出一個字，搖晃地起身離開。
至此，她算是看清了顧老太太的為人，主僕間也生了嫌隙。
而顧老太太自認為安撫住了崔媽媽。
像她這麼精明之人，壓根就不會相信下人的話。
但人老了，就喜歡舊物，並且又是使的順手，所以便沒再深挖。
但依照顧老太太小肚雞腸的性子，今日被當眾落了面子，怎麼都得找補回來，出心頭的這口惡氣。
於是，她便裝起了病，叫人去通知阮氏。
因為她知道要想折磨季知薇，礙於顧彥恆在前面擋著，她自己實在不便直接出手，所以便想拿這個兒媳婦當槍使。
阮氏這邊剛送完葬，便得知婆母病重的消息，連喪服都未來的及脫，便急匆匆地趕到壽安堂。
「母親，您怎麼了？」
一股子濃重的燒紙味，直衝顧老太太的鼻孔，再看到阮氏一身白，滿眼噙淚地坐在床邊，心裡這個膈應。
但還不能將不悅表現在臉上，她屏著氣，佯裝成氣息微弱的樣子道：「這些人真是小題大做，我就是犯了老毛病，不礙事的。反倒是你那麼忙，還特意過來看我。」
阮氏一聽，婆婆這時還記掛著自己，便心頭一暖，感動地落下淚來。
抽抽搭搭地道：「母親，說這話您就是跟我見外了。您生病，豈有不告訴兒媳之理，況且您一直拿我當親姑娘對待。」
說完話，又問道：「母親，府醫來了怎麼說？」
顧老太太常嘆一口氣，「人老了，不中用了。還能怎麼說，只叫我好好臥床靜養便是。」
然後話鋒一轉，滿臉落寞地說道：「只是這成日裡躺在床上，不能賞外面的風景，還真是無聊可惜。「
聞言，阮氏立刻表態，「既然這樣，那兒媳便天天來給母親解悶，直到您康復為止。」
見阮氏逐漸上了道兒，顧老太太故意說道：「眼瞧著婚期將至，這懷兒和趙家小姐成婚一事，不知還能否成行？況且你現在手頭事又多，我怎好叫你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