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咳嗽，在安靜的甬路上，顯得格外的突兀。
顧彥恆眉心一跳，剛想回頭叱責，卻聽到前方傳來一聲尖銳的斷喝。
「皇宮禁地，何人在此喧譁！」
隨著聲音落，一架由十八人抬制，上雕龍祥雲，鑲嵌珠光寶石的龍輦，停在眾人面前。
顧彥恆暗道不好，但還是帶著季知薇等人下跪請安。
「微臣、臣婦恭請皇上聖安。」
皇上坐在寬大氣派的龍輦上，顯得身體格外瘦削。
他未即刻言語，而是睜著皺紋疊起的眼皮，注視著下方。
枯枝一般的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輕叩在龍頭把手上。
這聲音不大，但卻像是在敲擊人心，周身不免泛寒。
直嚇得跪在後面的顧紹懷，頭低到都快觸到地面，小腿肚子打顫兒。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皇上才面色怏怏，明知故問道：
「下面所跪何人？」
徐公公馬上回稟，「回萬歲爺的話，是顧世子夫婦。」
皇上像恍然大悟般地「歐」了一聲，然後指責：「因何不早說，害顧愛卿跪了這麼久。」
徐公公是個人精子，知道此舉是老皇上故意刁難世子，便也不分辯，衝上磕了一記響頭。
直接承認錯誤，「奴才有罪！請皇上責罰。」
「嗯！下去領二十個板子。」皇上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爛樹皮一樣沙啞。
即刻徐公公就被兩個小太監拖了下去。
見狀，顧紹懷的腿抖得更厲害了。
他怕剛才的那聲咳嗽，引來皇上的責罰。
皇上處罰完徐公公，卻依然沒有叫顧彥恆起身，而是眯愣著眼，裝成恍神的樣子。
過了許久後，佯裝才想起他，驚訝地道：「顧愛卿，怎麼還跪著，快請起吧！」
頂著大太陽，穿著厚重的服制跪了半晌，顧彥恆和季知薇二人，額頭早已浸出汗。
汗水都快流入眼，但頂著皇命，怕殿前失儀，卻不敢用手擦掉。
並且膝蓋跪在被陽光晾得滾燙的石板上，也是既酸又麻。
顧彥恆是武將倒是不算什麼，可就是苦了季知薇。
多虧袖袍寬大，她尚能用手支一下地，當做平衡點，順利地起身。
但她身後的顧紹懷卻是一見聖威，膽小如鼠，雙腿抖成風扇狀。
猶如老嫗狀艱難起身，一個站立不穩，即刻向前撲去。
顧彥恆忽感耳邊有風，用餘光一掃，察覺狀況有異。
馬上側到一邊，同時還不忘拉季知薇入懷，以免被這個慫包撞倒。
顧彥恆腳下剎不住，向前急戧了兩步，直接摔了一個狗啃屎。
「快，護駕！保護皇上。」
隨著一聲聲厲喝，從旁躥出十來名侍衛，將顧紹懷團團圍住，用腳將他的身體踩住。
「皇、皇上。」
顧紹懷試著抬起被踩的左臉，想要極力申辯。
卻被一個侍衛拿著刀把，戳入口中，順勢敲掉了他幾顆門牙，頓時血流如注。
見此一幕，皇上露出暴戾的笑，隨後又霎時冷怒。
用手直指顧彥恆，「朕給你們衛國公府天大的殊榮，未曾想你竟帶著刺客，想行刺於朕！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將他們押入大牢。」
「是！」侍衛持刀上前，但卻被顧彥恆用森寒的眼神給嚇住，接連退後了好幾步。
「皇上明鑑！」
顧彥恆面色沉穩，依舊不卑不亢，單膝跪地向上拱手：
「我衛國公府世代忠良，從未有半點冒犯違逆之心。此人也絕非刺客，而是我二弟顧紹懷。」
被壓制在地的顧紹懷，含糊不清的地吐口，「是，是，吾是——」
話沒等說完，又被侍衛猛踩了一腳，嘴裡的血沫濺飛。
「哼！即便他是你們顧氏子弟，卻有著不臣之心。要不然怎麼起身後，趁侍衛不備，迅速衝上前。」
皇上橫眉一立，對身旁的太監福貴下令，「將此人拉下，行車裂。」
聞言，顧紹懷一下子嚇尿，被人拉起時，迸發出強大的求生欲，不斷地求饒，「皇、皇上，我是無辜的。」
在拉至到顧彥恆身邊時，還伸手抓住他的袖口苦苦哀求，「大、大哥救我。」
這皇上分明就是強詞奪理，想藉故來處置顧家人。
如果顧紹懷真被處死，便坐實了衛國公府行刺的罪名，到時顧氏全族就會被無故牽連。
想到這，顧彥恆咬著牙壓住氣憤，剛要開口據理力爭，但卻被季知薇搶了先。
「皇上，臣婦有事要稟。」季知薇雙膝跪地。
老皇上聽這和煦如春風般的聲音，沉悶的心情竟然舒暢了一些。
他看向季知薇，離得遠，看不太清，說道：「上前來。」
季知薇剛要起身，但卻被顧彥恆拉住了衣角。
她衝著男人微不可尋地搖了搖頭。
顧彥恆瞧著她略有成算的樣子，最終不舍地放開了手。
季知薇走到離龍輦幾步的距離，低垂著頭規矩行禮。
「抬起頭來。」
季知薇依旨將頭抬起，但卻低垂著眼皮。
皇上睜著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一番，只模糊地看著她身段極佳，面龐還是看得不太真切。
但從聲音來辯，想必也是個美人。
他突然來了興致，想聽一聽這個女人如何替顧紹懷，便又沉聲問道：「你一個小女子，有何事要稟告朕。」
季知薇聲音從容不迫地答道：「臣婦要告發，衛國公府的二房犯有欺君之罪。」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心裡暗道：莫不是這位世子夫人嚇傻了，才會自暴。
「歐~」皇上瞥了鐵青面孔的顧彥恆一眼，然後為了能夠聽清楚，便身體前傾，讓季知薇湊近回話。
季知薇站起，走到龍輦前，福了一身後回答：
「皇上，眾所周知，但凡參加闈考入仕之人，皆要體貌端正，身體無缺。但打顧紹懷出生起，便有跛腳的隱疾，卻依舊報名參加考試，裝作無佯之人。剛才他站立不穩，便是舊疾復發，才會衝撞了皇上，使您誤會他有行刺之嫌。」
季知薇說得條理分明，但此時顧彥恆的一顆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這根本算不上驚天大事，屬於無關痛癢的細枝末節。
且皇上暴虐成性，覺得自己被人戲耍，勢必會因此動怒，降罪於季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