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中原蠱盆,三足鼎立
楊長因為要趕回河東,便仍以鄭建充為延安知府,並任命蕭恭為兵馬統制,同他千餘奚人親隨輔助守城。
張清帶著西夏宗室趕到,在延安府半日休整與補給,就繼續開拔向河東進發。
延安府到河東有兩條路。
一條順著洛水官道往南,進入關中平原之後再向東,最後渡河黃河進入河東解州;另一條是出延安府往東,順著清水(延河)抵達黃河,渡河就到達了河東的隰州。
前者路寬可行馬走車,沿途的城池鎮甸極多,但整體路線呈『L』形,路程會遠上很多,後者多是河谷狹窄道路,部分路段還要翻山相對難走。
如果不考慮有敵人攔截,前者路遠反而行軍速度更快,但如果一旦遭遇到西夏守軍,就有可能引出更多的敵人。
楊長就帶了兩千人,即便每一個城就順利通過,也都需要停留下稍作安撫,他不想在路上消磨時間,便帶著俘虜走了難走的東線。
此時歲末天寒地凍,東線沿途草料補給困難,也正因為這個顧慮,楊長才將主要是騎兵的蕭恭留下,帶著近千步卒翻山越嶺。
好在當時這一片沒有下雪,帶著兵馬俘虜在山間苦行半個月,於次年正月(1131年)抵達晉州臨汾。
李乾順及宗室百餘人,就暫時被安置在臨汾。
楊長已近兩年沒來晉州巡視,此次他還要調朱仝去西夏坐鎮。
他心中掛心河北局勢,便讓趙福金帶著仇瓊英先回,自己則留下處理交接事宜。
河東是楊長的基本盤,晉州則是基本盤中的基本,由朱仝、蕭讓兩個親信分管軍政。
當日接風宴。
朱仝得楊長要自己去西夏坐鎮,當即起身拍著胸脯表態說道:「晉王攻滅西夏功蓋寰宇,卻讓為兄去坐享其成,當兄長的豈有不允?你就說什麼時候走吧?」
「還有幾天就是正月十五,兄長等過了上元節再走不遲,這幾天多陪陪妻兒與老母,順便交接一下軍務.」
楊長握住朱仝雙手,兩人做了這麼多年兄弟,感謝話已經不需言說。
當初擊敗婁室收復汾州,等到晉州一下由重要防區,變成兵源輸出及軍糧輸出州,楊長見朱仝尚未娶妻,便和扈三娘親自做媒,聘娶扈成妻家一個侄女,兩兄弟也算攀上了親戚。
聽了朱仝與楊長的對話,蕭讓也搭話提醒朱仝說道:「哥哥此去西夏,估計短時間回不來,要不要帶著家人同去?」
「這個嘛」
朱仝看到楊長蹙眉,當即鏗鏘說道:「她們在臨汾住習慣了,我看還是不要帶去,況且晉王讓我過去,肯定不是去享福的。」
「兄長所言不差。」
楊長一臉嚴肅頷首,正色說道:「剛才兄長說坐享其成,實際情況根本不是這麼會事,所謂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現在西夏情況還非常複雜,兄長真要做好吃苦的準備,那邊現在.」
「原來西夏局勢這麼嚴峻?那不帶家眷過去是對的。」
蕭讓聽到了楊長描述,原本輕鬆的臉上也顯出凝重,同時又不忘安慰朱仝,「哥哥放心,我定會照顧你家中老小,就專心幫晉王戍邊守土。」
「我省得的。」
朱仝捋著美髯,語氣很是堅定,跟著又問道:「晉王,我只用維持現有狀態,不收復沒收的州縣麼?」
「算了。」楊長擺手對曰:「此時西夏的駐軍太少,儘量不要輕易動兵戈,多用懷柔政策安撫周邊,只要拖半年等我拿下河北,就可以抽調兵馬來增援,屆時再處理遺留問題。」
「知道了」
「其實也沒有半年,冬去春來還有些兩個月,即便關中西夏軍想反撲,亦或者吐蕃想趁亂占便宜,也得等到三四月左右,所以兄長也別太有壓力。」
「在你麾下做事,我能有什麼壓力?大王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看到朱仝這樣說,楊長欣慰點頭肯定,隨後招呼吃了一巡酒。
喝到興頭上,蕭讓藉機問道:
「大王,我按你的吩咐,將李乾順等西夏宗室,暫時集中安頓在臨汾,若是西朝廷不接收,防範這些人聚在一起生事,我回頭還會分散安置。」
「等一等吧,鄭建充派人去了汴梁,估計不久就有消息,但你也做好準備,切記不要過分薄待了,也不要安排到貧瘠地,畢竟人家是主動投降,要為後來人做表率。」
「我省得的。」
蕭讓話音剛落,朱仝又接話補充:「大王,既然西夏尚有隱患,關中也還有二十萬兵,把這些人握住當人質不好麼?為什麼還要送給西朝廷,問題是西朝廷會要嗎?」
「呵呵。」
楊長搖頭笑道:「權利之下哪有親情?兄長不妨看看東西朝廷,你覺得他們會花代價,把太上皇給接回來?那些被逮到金國的俘虜,會成為這兩兄弟弱點?」
「這個.」
「至於要不要俘虜,如果正常人一定會要,畢竟只是花點錢安置,就得一個滅國的美名,試問哪個帝王不動心?」
「哈哈,喝酒喝酒。」
蕭讓端起酒碗,笑呵呵打斷兩人,說道:「我明白朱兄的意思,他清楚大王為人節儉,不想養一堆閒人,其實恨不得西朝廷都接過去。」
「節儉是美德,過於節儉就成了摳門,人家那麼大國家都忘了,保其家眷衣食無憂,總是應該的,行了,今日我們幾兄弟難得相聚,就不揪著軍政一直聊,好好吃一回酒。」
「行啊,下次再一起這樣喝,不知要等到何時」
朱仝想到自己要遠行,情不自禁說了句傷感話,楊長則表示自己會多留幾天,這樣的聚會天天都可以有。
就這樣,楊長在臨汾留了三日,幾乎每天都會飲宴團聚。
直到正月十二,眼看著上元節要到了,一天到頭很少著家的楊長,此時也準備趕回陽曲,陪自己妻兒團聚過節。
然而。
此時的楊長已不是微末小民,身上肩負著幾百上千萬百姓責任,時間就不完全屬於他自己了。
西夏暫時有武松看著,晉州的交接也十分順利,但讓楊長萬萬沒想到的是,鄭建充的人奏疏送得快,趙桓的回應也快得驚人。
從延安府出來到現在,前後還不到二十天時間,趙桓就派人趕到了臨汾。
正如楊長分析的那樣,趙桓這個皇帝當得憋屈,也知道楊長已經脫離掌控,但畢竟他以大宋晉王身份,攻滅了大宋在西北的老對手,這個國祚上百年的西夏。
滅國之功雖然是楊長的,但也能成趙桓的歷史功績。
所以一收到楊長的奏疏,他就像吃了偉哥一樣激動,不但派出宿元景赴臨汾接人,當天還臨幸了數個妃子,嚇得朱皇后以為他犯病了,召來太醫詳細號脈。
宿元景在趙佶時任殿前太尉,到了靖康之前權利爭鬥頻繁,已經被排擠到朝堂邊緣,趙桓上位對這些舊臣,更是不會把一個放在心裡,最後竟罷官讓其賦閒在家。
但命運就是這樣奇妙,梁山軍團在金軍入侵之時,竟然比大宋禁軍還要耀眼,而趙桓又希望楊長、宋江歸心,宿元景遂重新進入皇帝視野。
後來宋江倒向了趙構,而楊長在宿元景『周旋』之下,依舊聽出西朝廷的命令,所以他便老樹發芽,被趙桓破格擢為少宰、樞密副使,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實權。
只可惜趙桓的重視來得太晚,宿元景此時早就成了楊長的人,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被重視,也是因為楊長實力強勁。
所以宿元景在臨汾見到楊長,避開外人直接用了君臣之禮。
楊長見狀慌忙扶起,正色說道:「宿相休要如此大禮,你不謹是我的前輩,還是我下山引路人,後面幫的忙也很多,我都沒回以師禮,怎能要您叩拜?」
「要的,要的。」
宿元景坐在楊長身邊,一臉鄭重說道:「大王早晚君臨天下,再說你一個月橫掃西夏,比史上開國皇帝都要強,若繼續這樣打下去,很有可能恢復漢唐盛景,屆時您就是千古一帝,我能近距離參拜,已經是一件幸事,您坦然接受就好。」
「算了,既然宿相執意如此,我也不好拂了你心意,只不過我都做皇帝沒興趣」
楊長不小心說出內心話,驚得坐下的宿元景又站起來,正色說道:「大王不想當皇帝?您是怕篡位背上罵名?還是因為王妃的緣故,要繼續為趙氏江山續命?」
「嗯。」
「每一寸山河,都是你帶人打下的,就算真當皇帝,誰會罵?我看王妃通情達理,似乎也支持您稱帝.」
「不是。」
宿元景話沒說完,就被楊長打斷並追問:「趙氏把山河弄成這樣,我憑什麼幫他續命?我只是說不想當皇帝,卻沒說要把江山交給別人,不想當和不當不是一個意思。」
「原來如此,我還怕您有顧忌呢。」
「說說你的來意,西朝廷現在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宿元景捋髯笑道:「滅國的功勞哪個皇帝不想要?現在汴京城一片歡騰,陛下這不派我來接人了嗎?」
楊長微微頷首,又問:「那我在奏疏上所請.」
「這個您儘管放心,西夏是大王打下來的,陛下對您已封無可封,便將西夏一切都讓您決斷,無論是封賞還是任命,都不用再向朝廷言明。」
「那趙桓還挺會做人,西朝廷現在情況如何?」
宿元景本想說別的事,聽到楊長詢問又詳細作答:
「原本在東線被趙構壓制,又被西夏趁亂奪了關中,朝廷上下都瀰漫亡國氣息,誰成想就這麼幾個月時間,趙構竟自尋死路去攻打河北;
我們便趁機策反守將苗傅,若不是這廝想挾天子令諸侯,差一點就把應天給覆滅,不過趙構現在遷都杭州,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另外就是大王您了,一個時間就橫掃滅掉西夏,讓關中夏軍成了無頭之蛇,如果能把西夏宗室帶回去,說不定有希望收復關中.」
「呵呵,他竟覺得好起來了」
楊長聽到一半笑了起來,宿元景一臉不解追問:「大王何故發笑,事實就是如此啊,西朝廷現在情況真好了,我建議你找個藉口扣下俘虜,特別是西夏皇帝李乾順!」
「不不不,趙桓既然想要,我求之不得。」
「可」
「宿相大可放心,即便西朝廷拿到俘虜,也不一定能奪回關中,趙桓現在還有將可用?」
宿元景聽到連連點頭,「劉延慶、劉光世父子尚在,兩人雖然之前作戰不力,但畢竟是出自西軍的宿將,對關陝的情況很是熟悉,說不定就拿回來了。」
「好,好啊。」
楊長聽到這兩個名字,心說歷史上這爹不咋行,兒子在趙構手下混得挺好,應該還是挺能打的。
宿元景聽得詫異。
正想問,就見楊長補充說道:「宿相此番回去,一定促成西朝廷用兵關陝,我的計劃是先收河北,再回頭肅清西夏殘餘力量,此時滅了西夏立足未穩,又沒有足夠兵力震懾,所以需要外部牽制。」
「原來如此.」
宿元景恍然頷首,緊接著又好奇追問:「大王要收復河北?是打算把金軍趕回長城以北?」
「是的,有了完整長城防線,我就能抽出兵力。」
「可是趙構剛交惡金人,他們之間必定還要廝殺,而您一旦將金軍趕走,不就成了你獨擋金人?那時整個中原就成蠱盆,東西朝廷和您變成三足鼎立,三方最後必然陷入爭鬥,外部又會乘機而入,不如將河北這扇門留下,您就可以坐收漁利」
「那樣遷延日月,受苦的還是百姓,而且金人與趙構都不傻,知道誰才是真正威脅,留門就是給他們留機會,別看現在雙方很是交惡,但也很容易再度苟合。」
楊長語氣深沉,說到激昂拍案而起,正色補充道:「家裡的事家裡自己解決,外敵我一力擋之。」
「大王,真人傑也,豪氣!」
宿元景忍不住起身誇讚,楊長則轉身提醒道:「你回去提醒趙桓,不要對趙構麻痹大意,他雖在河北吃了敗仗,卻收降了方臘的勢力,實力並沒虧損多少,而且遷都杭州避禍是故意示弱,故意示弱比四處爭強,要更厲害!」
「行,我聽您安排,記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