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天家日常
轉眼之間，元始三年已悄然步入尾聲，天地間寒意漸濃。
在呼嘯的北風中，紛揚的雪花自漆黑的天幕中飄落，片片晶瑩如玉。
洛河水面也不再是往日的瀲灩波光，而是覆上一層薄薄的冰霜，倒映著兩岸的萬家燈火，仿佛一條靜臥的銀帶貫穿城中。
但洛京城的繁華喧囂並未因寒冬的降臨而稍減分毫。
大街小巷中，叫賣聲此起彼伏，市井間的炊煙夾雜著烤紅薯和糖炒栗子的香氣，在寒風中四處瀰漫。
街邊的燈籠鋪里，匠人們忙得不可開交，為即將到來的新年趕製各式花燈；孩子們冒著霜雪湧上街頭，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盡情撒歡打鬧，互相拋擲雪球。
顧旭正在暢春園飄著浮冰的湖畔練刀。
他身著青色長衫，衣擺在朔風中輕揚，手中的「照夜清」漆黑如墨，在遠處殿宇燈火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深邃。
然而，當他揮刀而動時，刀尖卻迸射出點點桔紅色的光芒，仿佛無數螢火蟲追隨著刀鋒翩然起舞。
他的動作不拘泥於任何特定的刀法招式，反而更像是隨心而動。
若有精通武學之人見到，將會從中隱約察覺到百家刀法的影子，卻又難以具體辨認其源流。
可若有聖人強者在場，定能看出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暗合天地大道，仿佛與天地間的無形規則融為一體。
忽然，他猛然轉身，長刀如流星般劃破長空，帶著森然的寒光凌厲劈出。
刀意呼嘯而過，掠過湖面，激起片片薄冰飛向空中，隨即在半空中碎裂成無數冰晶，紛紛揚揚灑落，如天女散花般點綴夜色。
顧旭在練刀的時候，心思卻不在刀上。
他的神思，早已隨著「照夜清」的因果之線追溯而去。
在他的感知中，刀刃之上纏繞著無數因果之線，交織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其中，有一條格外粗壯而明亮，如同一座橋樑，跨越世界的壁障，穿梭無盡虛空，直通遙遠的靈霄界。
顧旭清楚，這條因果之線的另一端是陳素繪。
她是「皇家煉器坊」的主持者，亦是「照夜清」的主要煉製者。
靈霄界如今在太上昊天的掌控之中，顧旭無從知曉陳素繪的現狀如何；而隨著狗尾巴草手環與他的分身「孟知客」一同燃燒殆盡，他也失去了與她直接對話的途徑。
他只能通過這根因果之線，確認她依然還活著。
「不知碧霞宮能否扛住來自太上昊天的壓力，護她周全……」他在心中默默思索，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憂慮。
在天宮浮島一戰中，顧旭得以順利踐行「顛覆」之道，成功晉升第八境，其中陳素繪功不可沒。
她在破境之時，引發了大範圍的異象，使靈霄界的世人震驚於又一位「仙靈之體」的現世。這一事件直接削弱了太上昊天長期以來通過「天命之子」造勢所積累的香火力量，對其權威造成了顯著衝擊。
可是，在隨後的逃離靈霄界過程中，顧旭的分身卻被太上昊天召喚的金色閃電擊斃。
他身邊的其他人根本無法匹敵掌控九大權柄的太上昊天，只能依靠顧旭搶奪的「昊天艦」，倉促逃命。
儘管如今顧旭的實力已今非昔比，大荒世界也匯聚了許多可靠的強者，但若要闖入掌控「君臨」權柄的太上昊天的地盤，強行救人，他仍然沒有絕對的勝算。
太上昊天如今很可能已經洞悉了陳素繪的來歷，將她視為人質。一旦顧旭再次對靈霄界採取行動，極有可能為她引來殺身之禍。
若要將陳素繪從靈霄界救出，顧旭能想到的最佳辦法，便是擁有足以碾壓太上昊天的力量。只有在太上昊天生出任何針對她的念頭之前，先徹底解決掉他，才能確保陳素繪的安危無虞。
「我必須儘快晉升第九境。」
顧旭一邊想著，一邊再次揮刀。
刀光攜帶著凌厲的寒意與點點桔紅光芒，劃破深沉的夜色，從上而下劈落而下。
剎那間，磅礴的刀意橫貫湖泊，仿佛天地間的力量盡匯於這一擊，竟將湖水生生分開。
湖水向兩側劇烈涌動，形成兩個光滑豎直的剖面，湖底的淤泥與岩石清晰顯露。
幾息之後，隨著顧旭收刀，湖水轟然回流，迅速歸於平靜，如同一面完整無瑕的鏡子，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就在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隨著稚嫩的呼喊聲，打破了湖邊的寧靜。
「爹爹！」
顧旭微微一愣，隨即回頭，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踩著雪地，搖搖晃晃地朝他跑來。
孩子不過兩歲不到，卻步伐穩健，小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天真爛漫得如冬日裡的一抹暖陽。她身穿一件白色小襖，袖口和衣擺點綴著幾抹紅色，在雪夜中顯得格外靈動可愛。
夜色下，她那雙與常人不同的眼睛分外明亮，漆黑的瞳仁深處隱隱跳動著金紅色的光芒，宛如燃燒的篝火。
顧旭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柔和的笑意。
他清楚，顧清晏血脈不凡，不到一歲便已學會說話走路，如今更是開始識字，甚至能夠獨自從屋裡跑出來玩耍。
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所有見到她的人無不感慨，認為皇室將來必定會出一位絕世天驕。
他輕輕將「照夜清」收入刀鞘，半蹲下來，張開雙臂迎接自己的女兒。
「這麼冷的天，怎麼又從屋裡跑出來了？」
小姑娘撲進他的懷裡，稚嫩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道：「清晏不怕冷！清晏要和爹爹玩！」
顧旭輕笑著將她抱起，穩穩地轉了幾圈。
女孩清脆的笑聲響起，像銀鈴一般，飄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看著女兒快活的模樣，顧旭終於明白，為什麼世上會有那麼多「女兒奴」。當這血脈相連的「小棉襖」在自己身邊時，仿佛所有的煩惱都會被她的笑聲驅散。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穿越時空後所見到的未來畫面。
他靜靜地躺在靈柩中，化作一具冰冷的屍體。
趙嫣牽著顧清晏的小手站在一旁。
女兒的神色茫然、錯愕、恍惚，那雙平日裡跳動著金紅光芒的眼睛此刻黯然無光，似乎無法接受失去父親的事實。
她更沒有準備好，用她稚嫩的肩膀，扛起的整個大荒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