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小動作江奶奶也發現了，她輕輕哼了一聲。
江葶把她當成鬧脾氣的老小孩，走到床邊攬住她的肩膀：「奶奶，時意來看你了。」
陸時意放下滿手的禮品，跟著她喊了聲奶奶。
江奶奶並沒有回應，反而投過來審視的目光。
年輕的男人氣宇軒昂、相貌俊美，身上自帶一股高貴不凡的氣質。
她哪怕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副容易讓年輕異性沉淪的完美皮囊。
再加上年輕有為、家世出眾，他身上的誘惑力，可見一斑。
不怪她家的葶葶動心。
江奶奶收回目光，看向江葶和裴佳夢：「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聊聊。」
正好隔壁兩個病床現在都空著，方便他們說話。
陸時意朝她微微頷首，江葶離開前，還是輕輕拉了下老人家的胳膊，撒嬌意味十分明顯，讓她別過於為難。
江奶奶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還能把你男朋友吞下去不成？」
門關上後，病房裡安靜片刻。
江奶奶冷冷淡淡地再次開口，讓他坐下。
陸時意選了離病床不遠不近的沙發，坐下後，雙手交疊在胸前，身體微微後仰，靠向沙發背，一派矜貴悠然的氣質。
江奶奶欣賞這個年紀輕輕就掌管一方商業帝國的男人，可她仍然不會答應把她唯一的孫女交給他：「我希望你能和葶葶分手。」
陸時意並不生氣，連眼神都沒有多餘的波動：「因為她和我之間的家世差距嗎？」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什麼叫齊大非偶。她年輕漂亮的時候，你喜歡她，可以後呢？你能隨時改變主意，她卻承受不起代價。」
江奶奶繃起臉龐，「而我們這樣的人家，和你家裡的差距太大。將來即便想為她討個說法，只怕都求助無門。」
這話，聽起來多少讓人不舒服。
陸時意並不喜歡別人否定江葶，即便是她最重要的人。
「您的孫女堅強懂事、容貌美麗，又是設計界冉冉升起的新星。這樣的她，已經足夠優秀。哪怕不依靠家世，她配我，也是綽綽有餘。您應該對她多些信心。」
陸時意的話堅定而有力。
江奶奶哪怕認為自己孫女是最好的，也沒有想到會從另一個男人嘴裡聽到對她這麼高的評價。
她張了張嘴唇，態度卻仍然沒有鬆動：「那你知道她父母的情況嗎？你作為天之驕子，名門世家的貴公子，能接受一個生母不詳生父入贅的女孩？你家人和你的家族能接受嗎？」
不是她貶低江葶，而是她活了一輩子，見過太多世俗的成見。
這從來不是個人的優秀就能改變的。
陸時意沒有立即給老人家答案，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您還記得時先生嗎？」
江奶奶一怔，旋即聯想到他的名字，不可置信地看過去：「你......難道你是時先生？」
自從江正川入贅孟家後，江奶奶就單方面和他斷絕了母子關係，也沒再接受過他的錢。
她要養江葶，要供她念書，可又上了年紀，不能再像年輕時候養江正川那樣一個人打三份工。
江葶上小學那會她大病兩場，將家裡積蓄花得七七八八。
好在後來遇到了兩位好心人。
一位是資助江葶念書到小學畢業的明先生，另一位就是緊接著明先生後面，一直幫助她念到大學的時先生。
時先生不僅資助江葶念書，給她寄過許多學習用品，還仗義出手幫她解決過幾次麻煩。
江奶奶印象最深的是高一下學期那年，省里舉辦演講比賽，江葶拿了蘇城一中的第一名，要代表學校去省里參賽。
可頭一天晚上她才在飯桌上高興地告訴她這個消息，第二天下午放學回來就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什麼都不肯說。
晚上，江奶奶隔著房門聽到她偷偷在哭。
次日，江奶奶從同小區江葶同學嘴裡得知，她的演講名額被第二名、蘇城一中教導主任的兒子搶走了。
那時候，江奶奶甚至為了江葶和江正川低頭，瞞著孫女去找他幫忙。可不巧，當時他去了外地出差，電話又聯繫不上，事情自然沒成。
後來江奶奶沒法子，想到一直幫助她們的時先生，便聯繫了他。沒想到不過一個電話的功夫，這件事就解決了。
時至今日，江奶奶對時先生仍然充滿感激。
「沒想到，竟然是你一直在私下幫助我們祖孫的生活。」江奶奶的語氣不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硬。
陸時意勾起唇：「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江江父母的情況，如果我介意的話，您覺得我還會和她在一起嗎？」
江奶奶嘴唇動了動。
陸時意沒有急著索要答案，他的思緒，也跟著回到了二十歲那年。
那時他從部隊裡休假回家，正好撞上明老爺子和家裡的老爺子在書房裡喝酒。
兩人都醉了。
不同的是，陸老爺子不省人事，而明老爺子一直在說那個讓他操心不已的女兒明惠。
陸時意從他斷斷續續的話里，聽到了一個驚人真相。
原來明惠當年被找回明家時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她親生的，而她自己的親生女兒江葶，因為遷怒被她丟在了蘇城，由她奶奶獨自撫養。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外孫女，一開始，明老爺子瞞著明惠一直在私下資助江葶。
可明惠回到江城後，很快再嫁，卻多年都沒有自己的孩子。
就在喝醉酒的前一天，明老爺子再次勸她不要把應若瀾當成親生的太過溺愛，卻從明惠嘴裡得知她在蘇城傷了身體，再次懷孕的概率基本上為零。
明老爺子想到女兒吃的那些苦勃然大怒，對於始作俑者江正川的女兒江葶，自然再沒了絲毫憐憫。
那時，陸時意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和他一樣倒霉又可憐的孩子。
明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遇上了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就被迫成為上一輩的恩怨埋單，成為他們鬥氣的犧牲品。
兩人同病相憐，陸時意找人調查了江葶，得知她剛剛上初中，家境很不好，便化名時先生，接過明老爺子曾經的作為，開始資助她，一直到她考上大學。
其實從他退伍進入鼎東集團之後，忙碌於工作，基本上就沒再關注過江葶，只是讓人每個月按時往江奶奶的帳戶里打錢。
可那天在大雨中的蘇城海灣酒店門口，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如果對方不是江葶，他會讓葛慶幫忙，卻不會讓她坐上自己的車。
陸時意收回思緒，看見江奶奶深鎖的眉頭鬆開些許，可仍然沒有鬆口：「即便你不介意，那你家裡人呢？你能代表他們嗎？」
孟文月不也愛江正川愛得死去活來？
可這不妨礙江正川在孟家過了二十年被人看不起的生活。
正在這時，陸姿的電話剛好打了進來，她和丈夫還有楚薇已經到了醫院門口。
陸時意收起電話，嘴角含笑：「我家裡人的態度，得讓他們親口告訴您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