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庭院中已經落了一層薄白的積雪。
房間內,儲其遠久久不能回神。
他眉頭緊鎖,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的可能性太小。
「怎麼會呢?陛下有心疾的事知道之人寥寥無幾,而且他是在秋獵出事兒以後才漸漸覺得不舒服的,這也沒什麼不對啊……」
所有人都知道秋獵的時候,南胡刀客埋伏皇家獵場,行刺蕭成祁。
出了這麼大的事,穆武帝不痛快也很正常。
這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葉初棠卻並不這麼想。
——太巧了,這一切的一切都實在是太巧了。
世界上是有各種各樣的巧合,但如果所有的巧合都導向同一個結果,那就不由得人心生懷疑。
「我也只是猜測。」葉初棠笑了笑,似乎沒覺得自己方才說的是何等令人驚心動魄的話語。
儲其遠一顆心卻高高得懸了起來。
他站起身來回踱步,腦子裡不斷復盤之前的事由,漸漸地也覺出一絲不對來。
「……說來,陛下的病情的確是突然加重的。我離京之前,他只是偶爾有些不舒服,並沒有到這般地步。就算突然爆出二殿下的那些事兒,陛下似乎也不應該受到如此衝擊,一夕之間竟連床都下不來了。」
坐了一輩子皇位的人,真的會因為那些事情就被輕易擊垮崩潰嗎?
還是說……有人從中作梗?趁亂下手?
「您離京的消息,似乎不少人都知道。」葉初棠提醒道。
儲其遠腦子裡像是有根弦瞬間繃緊——是了!雖然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他離開京城是為了給穆武帝尋藥,但他不在的消息,卻是眾所周知。
這次穆武帝病發,如果不是有葉初棠,只怕是凶多吉少。
剛開始沒覺得,現在回頭看,才驚覺每一步都像是被人設好的陷阱。
葉初棠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她的出現,破壞了這完美的鏈條。
儲其遠眉頭緊緊皺起,胸中翻江倒海。
「如果真的是有人計劃了這一切……那,會是誰呢?」
葉初棠倒是十分平靜:「想那位死的多了去了,確實不好猜。」
儲其遠:「……」
他幽幽看了葉初棠一眼,欲言又止。
雖說話糙理不糙,可她這話也太糙了!
「那依你所見,又該如何?」
直接向穆武帝揭發有人謀害於他?
別開玩笑了,穆武帝現在連起身都費力,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要是氣血上涌加重病情就更難辦了。
何況這一切都只是他們的猜測。
沒有證據,如何指證?
「靜觀其變就是。」葉初棠倒是想的很開。
在她手裡,穆武帝一時半刻也死不了,背後之人眼看計劃不成,必定按捺不住再次行動,自己跳出來。
儲其遠明白她的意思,卻仍有些擔憂:「可是這樣的話,對方豈不是要將你當成靶子了?」
接下來葉初棠的處境必定十分危險!
葉初棠彎了彎眼睛:「天子腳下,繁華京城,哪裡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
……
刑部大堂,三司會審。
蕭成煊被帶到這裡的時候,一度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直到看到滿堂熟悉的大臣面孔,他才意識到——那些人竟是真的懷疑他與南胡刀客勾結!
「蕭成煊。」
徐鳳池率先開口,
「按律,你可以站著回話,接下來只要據實回答便可。」
蕭成煊只覺荒唐至極。
——往日裡這些人見了他,哪個不得恭恭敬敬的行禮?如今竟施恩一般,說他可以不用跪!?
巨大的恥辱感湧上心頭,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自從被囚禁澄心湖,這是他第一次跨出那道門檻,也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的確已經不是那個風光無限的齊王了!
強行壓下心頭激烈的情緒,蕭成煊挺直了肩背。
「有什麼話,你們儘管問便是!」
坐在另一側的蘇圩吩咐道:「來人,將那枚玉佩拿出來,給他仔細瞧瞧。」
很快便有人端著托盤垂首上前,那托盤之上乾乾淨淨,只擺著一塊龍鳳呈祥的圓形玉佩。
質地溫潤清透,龍鳳雙首更呈陽綠,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蘇圩問道:「這玉佩,你可識得?」
蕭成煊來之前便已經通過內線知道了今天要面臨的審查。
他很清楚,今天這一場審判,他必須把自己摘乾淨!
所以,他只瞥了那玉佩一眼,便冷聲否認:「不認識。」
蘇圩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又道:「這玉佩是從南胡刀客身上搜出,他說,這是你給的信物。你當真不認識?」
蕭成煊怒而冷笑:「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嗎?別說這玉佩我不認識,就算我認識又如何?齊王府上這樣的玉佩多的是,你們若去搜,許是還能找出不少!何況,僅憑一枚玉佩,一句不知真假的指控,似乎也不足以認定,這一切真是我做的吧?」
徐鳳池道:「你說的不錯,這樣等級的玉佩雖然少見,但皇家貴胄是不缺的。不過……這背面刻了字,若是沒記錯,應該是你十二歲生辰那年,陛下所賜。」
蕭成煊心頭一震,難以置信:「怎麼可能!?」
他當年的確曾經得到過一枚父皇賞賜的玉佩,但早就不慎丟失。
因為怕被責罵,他就一直瞞著。
可現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蕭成煊再次看向那玉佩,果然越看越是熟悉。
他乾脆一把拿起,將玉佩翻過來仔細查看。
當看到上面的刻字,他登時心頭一涼——這竟真是他當年丟的那一枚!
可!
這個時候,怎能承認?怎麼解釋!?
蕭成煊出了滿頭的汗,絞盡腦汁卻仍舊想不出要如何開口辯解。
而這番反應,落在眾人眼中,卻是再心虛不過。
徐鳳池道:「這玉佩當年的出庫記錄還在,還要再找人來確認嗎?」
蕭成煊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一把將那玉佩扔了回去,深吸口氣,強自鎮定開口:
「我想起來了,當年的確曾收到過這一枚玉佩。只是沒過多久,玉佩就不見了,許是被哪個宮人撿了去。至於後來這玉佩為何會出現在那些南胡刀客身上,我也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