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能讓北境休養生息的機會,一旦錯過,不知何時才能等來第二次。
所以沒得選。
穆武帝深吸口氣,道:「唐仲禮,朕記得你通曉瓦真語,你即刻去與禮部商議,擬出個方案來。他既求和,就好好辦!」
唐仲禮叩首:「微臣遵旨。」
蔣兆元有點懵。
就、就這麼定了?
那——
他張了張嘴,本來還想多說兩句,可看到穆武帝的臉色,又生生咽下。
反而是穆武帝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主動問道:「蔣老可是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蔣兆元低下頭:「陛下聖裁,微臣自當遵從。」
穆武帝眼角略過一抹冰冷的嘲諷。
他道:「朕差點忘了,今日蔣老過來,本就是為了請辭,這些事勞心勞力,蔣老如何受得。」
啊?
蔣兆元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哪兒跟哪兒啊?
不是正在說瓦真的事兒嗎?怎麼突然就扯到他頭上來了?
下一刻,穆武帝的話更是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既如此,蔣老的請求,朕便允了。」
蔣兆元簡直不敢相信:「陛、陛下?」
他只是來做做樣子,穆武帝怎麼真的答應了!?
然而穆武帝卻已經下定了決心:「另,擢王松石為內閣首輔,唐仲禮調入內閣,任吏部尚書。」
蔣兆元晴天霹靂——這分明是頂替了他的位置!
他終於慌了:「陛下,臣——」
「蔣老一生為國為民,如今也該頤養天年了。」穆武帝語氣沉了沉,「尤其最近諸事煩憂,想來蔣老也早已厭煩。如此,可好?」
蔣兆元心臟猛烈跳動一下,強烈的危機感迫使他咽下了即將出口的話。
穆武帝這話,分明是警告!
——他若再占著這個位置,接下來蕭成煊的案子必定會將他牽連進去!
到時候,再想這般全身而退,可沒那麼容易了!
蔣兆元心中翻江倒海。
他今天來,不過是想做個樣子,誰知瓦真那邊出了亂子,木木貞兒自顧不暇,穆武帝斷定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犯,自然有了多餘的力氣對付朝內之事。
那麼,他這個首輔之位,讓給誰來都能做了!
何況王松石雖不及他,但也德高望重,仰慕者眾多。
再加上一個唐仲禮,這二人聯手,穩住內閣是沒問題的。
蔣兆元短短時間就已經想明白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也因此格外清楚穆武帝突然改了主意,是因為已經有了把握。
他不會再更改主意了。
想到這,蔣兆元心底陡然生出悔恨與悲涼。
——早知會有這一茬,他說什麼都不會主動請辭!給這些人鑽了空子!
只是話已出口,再想收回,何其艱難?
長公主瞥了他一眼,出聲提醒:「蔣老,還不叩謝聖恩?」
蔣兆元咬了咬牙,終於緩緩彎下脊背,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徹骨的寒意席捲全身。
「臣……謝陛下恩典!」
……
穆武帝留下了王松石和唐仲禮,詳細商議瓦真和談之事。
葉初棠知道沒自己的事兒,識趣告退。
長公主忙道:「延川,昨日下了雪,路不好走,你去送送初棠。」
葉初棠:「……」
她早上來的時候路更難走,不也準時到了?
沈延川倒是從善如流,看向葉初棠:「葉二小姐,請。」
……
已近午時,今日難得放晴,積雪漸漸消融,反射出冰凌的光。
二人行於宮道,葉初棠落後半步。
下過雪的空氣格外新鮮冰涼,葉初棠深吸口氣,那股子悶在殿中的氣息終於吐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不少。
想起今日發生種種,葉初棠主動開口:「世子送我回去,不會耽誤正事嗎?」
沈延川微微側頭:「正事?」
葉初棠與他直直對視——她指代的是什麼,他不會不知道吧?
果然,下一刻,沈延川便微微笑道:「你是說瓦真和談?我只負責傳遞消息罷了,其他的自有陛下與諸位大臣決策。」
葉初棠挑挑眉,顯然是不信的。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蔣兆元主動請辭的這天來?
他甚至還特意帶了王松石和唐仲禮兩人一同前來,不就是為了堵死蔣兆元的退路?
本來蔣兆元只是想喊喊口號,結果沈延川來了,打了蔣兆元一個猝不及防。
這下,不退也得退了!
而且他前腳剛退,後腳就有人遞補上來了,丁點餘地都沒給他留。
他就是想反悔,這內閣也沒他再次插足的位置了。
簡直輸了個精光。
葉初棠聳聳肩:「世子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自不是旁人可比。」
沈延川欣然領受:「葉二小姐過獎。」
葉初棠:「……」
誰家好人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自誇?
他不會聽不出來她這是在陰陽呢吧?
然而思來想去,葉初棠發現,沈延川好像真的有資格說這話。
——他想要北境的消息,立刻就能得到,他想要推蔣兆元下台的一個助力,瓦真當即送上。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人城府的確深不可測,偏偏他還當著她的面親自承認,毫不避諱所有算計。
葉初棠的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她乾脆選擇安靜,不想再探知更多。
但沈延川卻似乎沒這個想法,反而主動開口:「葉二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吧?」
葉初棠一怔,旋即才後知後覺想起,好像還真是。
臘月初十,便是她十八歲的生辰。
但過去這三年奔波流離,她也沒這個心思。
沒想到沈延川竟知道……
當然,她很清楚以他的能力,想知道這些並不是難事。
她輕輕頷首:「嗯。」
沈延川目光在她臉上停留:「那……你想怎麼過?」
這個問題倒真是把葉初棠問住了。
怎麼過?
她向來不在意這些,往年都是阿風招呼,但今年他不在,葉初棠就更沒什麼打算了。
無非帶阿言和小五吃頓好的?
「都行吧。」葉初棠無所謂道。
沈延川打量著她的神色,發現她是真的不在乎。
換做別的女子,或許早早便開始期待生辰之日要如何慶賀,但她似乎對這些都不慎在意。
沈延川略作停頓,道:
「到時候,我想送你一份禮,不知——你肯不肯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