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道人似過往鯤鵬那般,行走在洪荒大地之上,他也曾路過人族之中,感受者人族帶給天地的變化。
而人族的學習能力之強,是最為讓靈寶道人所震撼的,先天通七竅,無論長幼,皆可舉一反三。
而且其對於知識的渴求程度,幾乎遠超如今的洪荒各族,只要能有所用,無論是巫族的巫術,還是仙道魔道,他們皆會潛心學習。
甚至無師自通的開創出各式各樣的術法,有役使陰魂,馭使百獸的駕御之術,也有著豢養毒蟲,造畜蠱毒之術。
甚至就連採藥煉丹,耕種漁獵皆有涉及,似乎是只要能夠變得強大,無論是何種方法,他們都會嘗試學習。
在此期間,他們付出了幾乎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慘痛代價,可既使如此,他們仍然不曾停歇過。
而人族的欲望,幾乎是靈寶道人所見過的萬千之中,最為強烈於明顯的,他們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用火焰焚燒山林,開闢出用以耕種的良田,用藤條編織成網,以作漁獵之用,燒土為陶,不斷從各族之中吸取經驗。
他們在東方大陸之中肆意擴張,但並非是行使攻伐之力,而是以一個部落又一個部落的方式,不斷分裂。
他們以其餘部落融合在一起,又逐漸取代他們,吸取那些部落之中的精華之處,又有意的摒棄其中糟粕。
他們喜好華服,追求禮儀,言行舉止之中向諸神學習,卻又不失本身,因時制宜,以自身的情況出發,大膽變革。
他們天生便可以修行,只需要有稍微指引,他們自己主動便會踏上修行之路,他們是如此的聰慧,縱然是靈寶自己,亦對他們極為喜愛。
他在路過人族之時,也知曉了自己的二位兄長,他們分別在人族之中收下了一名弟子。
道德道人收下了人族之中的第一位人,玄都。
元始道人收下了其後誕生的另一人,其名曰,廣成子。
這兩個名字皆由女媧賜下,天生便攜帶著人族氣運,又是作為人族之中誕生的第一人和第二人,其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靈寶道人本也想著從人族之中收取一名弟子,可再三猶豫之後,覺得萬事萬物不可求盡,隨即作罷。
而如今人族之中為主事者,則是人族最強大的三個部落,燧人氏,有巢氏,緇衣氏。
他們占據黃河流域之中最為精華之處,也是整個黃河流域內最為強大的幾個部落,不僅僅局限於人族之中。
只不過如今人族,卻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平靜,他們的快速擴張,早已改變了原本各族的格局。
如今的整個黃河流域之中,戰火四處燃燒,而人族在其中無疑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就如此時的靈寶道人在黃河上泛舟而行,可惜他並沒有看見黃河的波瀾壯闊,這是看到黃河之水上,順著河流飄下的浮屍。
其中有人族,也有飛禽走獸鱗甲各族之人,天空中偶然有流光飛過,只可惜不是流星,而是雙方鬥法時划過天幕的法術。
不少影響不到戰局的小部落,他們卻是樂得見此,站在黃河的邊緣,有修為的便在黃河水面之上撈取。
沒有修為的便手持長杆,想要將這些飄過的浮屍帶上岸來,無論是人還是其他,都會是他們的口糧之一。
當然,此事也並非是完全沒有兇險,若是有各族修士順水而下,前來尋找族人屍體,等待這些小部落的便是滅頂之災。
而這些小部落,也會化作其餘部落應對未來的口糧,靈寶道人見此只是長吁一聲,隨即又向另一處走去。
而戰場之上,卻不會因此而停歇下來,河流與山林,或者是各個坊市之中,皆有雙方爭鬥的身影。
這種爭鬥並沒有擴大到種族之上,而是局限在一個部落之中,雙方都有意識的限制著戰爭的規模。
黃河流域的各族,擔心創造人類的女媧插手其中,而人族卻是知曉母神並不會參與其中,甚至玄都和廣成子也不會出手。
雙方皆有所顧忌,只是單以眼下的情形看來,不拘於術法的人族無疑是更有優勢一些。
至於人類之名,乃是各族不認可其以人族為名,故以其類而稱之。
人族對此雖不滿,卻也難以限制他人之口,人類之名也就因此在洪荒之中流傳起來。
或許有朝一日人類成就洪荒霸主之後,再以人族之名立稱,方才會被眾生接受。
燧人氏部落之中,燧祖居住在自己的房屋之內,時不時從桌案上拿起獸腿咬上一口。
燧人氏善於火法,而其源頭正是在燧祖身上,他曾在東方大陸上行走,學習了不少種族的控火法術。
最終他將其總結為一體,並且推陳出新,如今洪荒各族之中,除去那些頂尖的先天神聖種族以外,火法無出燧人氏之右者。
燧祖在歸學之後,便聚集了不少族人,成立了燧人氏部落,以火法傳承,四處擴張。
燧祖雖然衣著簡陋,但在他的手中,燧人氏卻是如今人族最為強大的部落,其修為距離大羅金仙,僅僅相隔一線也。
直到將盤中的肉食吃完之後,燧祖這才敲了敲一旁的石板,不多時便有一個青年走了進來,坐在燧祖的身旁
燧祖望著來人,面上露出些許笑容道:
「如今你也開始著手部落之中的事務,管轄族人的工作,你看如今的部落裡面,可有什麼需要改變之處?」
青年面容溫和,面對燧祖的詢問,略猶豫之後便開口答道:
「我並沒有發現部落有什麼需要改變的地方,如今燧人氏就像是那向陽之木一般,散發著磅礴的生機。」
「在天上太陽的照耀下,一直有序地生長著,成為這黃河流域之中,最為耀眼奪目,最為高大的樹木。」
「在您的帶領下,族人一直在向外面擴張,整個黃河流域,您只需要輕輕的咳嗽一下,對於外面的各族而言,就像是天上的雷霆一般震耳欲聾。」
燧祖聞言,面上無比的興奮,但口中還是謙虛道:
「洪荒大陸是如此的廣闊無垠,我們所占據的地方,不過僅僅是滄海一粟,人對於那些頂尖的種族而言,還是太過弱小。」
「我的功績也僅僅只是如同山間的石頭一般,堆積在山石之中,並不是那麼惹眼。」
「而這一堆山石,便是由無數族人前仆後繼所累積,我僅僅只不過是將石頭放在山巔之上罷了,算不得什麼。」
「如今你還年輕,發現不了其中樞漏也是正常,只是你作為未來燧人氏的掌控者,未來卻必須要成長起來呀。」
「我不過僅僅就是一個太乙,放在洪荒之中,無外乎就是大一些的螻蟻,咬在人的身上或許也會帶來疼痛,但終究不能擁有改變世道的力量。」
「我已經老了,或許以壽命而言,我還能活很久很久,但是對於部落而言,我所能做的已經不多矣。」
「在我的手下,燧人氏得到了充足的發展,但是你要知曉,我掌控燧人氏已經太久了。」
「我的威望太高太高,高到就連你這樣的部落繼承人,也不敢站出來挑出我的錯誤。」
「而我的目光,早已局限在我所經歷的經驗上,對於部落之中能夠改善的地方,你或許是不敢說,但我是真的看不見。」
「或許我的威望,如今已經變成了燧人氏繼續壯大的拖累了,而對我來說,燧人氏也已經變成了我追求大道路上的絆腳石。」
「我的身體仍然年輕著,但是我的心卻已經在操持部落的過程中,變得蒼老不堪,燧人氏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來領導,來煥發新的生機。」
聽見燧祖的話,青年面上先是一喜,隨即又立即消失不見,十分謙卑的開口回應道:
「老師,您如今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此時的燧人氏也並不需要我這樣的人站出來,它在您的帶領之下,仍然散發者磅礴的生機。」
「您在族人之中的威望,就如同那巍峨的高山一般,您就是高山本身,又怎會僅是其中的一塊石頭呢?」
「希望您不要將部落視做您的拖累,您看這欣欣向榮的景象,族人們安居樂道的模樣,這可都是您的功勞呀。」
「您要相信他們,有朝一日終會成為您登上山頂的助力,您如飛翔在高空中的雄鷹一般,而部落之中的族人便是您的羽毛呀。」
「飛在天空之中的雄鷹,又怎會覺得自身的羽毛太過沉重呢?您還是莫要再推讓了。」
「族人更需要您的帶領,只有在您的帶領之下,燧人氏成為雄霸一方的部落,這可是大家的共識。」
燧祖見青年人如此,這才滿意一笑,忽然又面色一沉,開口問道:
「既然這是大家的共識,那我最近怎麼會在部落之中聽到,有傳言說我如今已經老了。」
「就像是沒有了牙齒的獅虎,爪子也不再鋒利,失去了過往的睿智與野心,變得安於現狀的呢?」
「你作為我的弟子,也是新生代的族人之中,最為傑出之人,放眼整個洪荒大陸,也算得上是年輕俊傑了。」
「你來說說,如今的我,真的老了嗎?爪牙不再鋒利了嗎?」
聽見燧祖如此之言,青年的頭上頓時有冷汗流出來,口中連忙說道:
「老師,您怎會這樣覺得呢?那些談論這種傳言之人,皆不過是嫉妒您的強大罷了。」
「您的存在太過於耀眼,在您的功績之下,他們就只能像陰暗的老鼠一般,躲在角落裡面顫顫發抖。」
「這些人他們沒有長遠而又銳利的目光,只顧著眼前的三寸之地,他們愚昧而陰險,這樣人的言論,您又怎麼能夠相信呢?」
燧祖目光凝聚在自己弟子身上,良久之後,這才感嘆道:
「但願如此吧,只是希望我的那些族人們,有朝一日能夠擦亮自己的眼睛,掃去眼前的霧霾,看到真正正確的道路。」
「洪荒太過廣闊了,就像那一望無際的大海,黃河雖然廣闊,但終究卻只局限於陸地之上。」
「他們僅看見了這條黃河,羨慕祂的威儀,卻忽略了那遼闊的大海之中,可是居住著真龍。」
「而養育著我們的黃河,終歸還是要流入大海之中,我們操縱部落這艘帆船,在黃河之上尚且能夠勉強生存。」
「可一但入了大海之中,些許風浪便可以將存在你我的船隻擊毀,而這時,必須要一位經驗的船長。」
「他會引領著大家,在船還不足以承擔大海的風險時,避開那些激盪的濁流,將船隻停靠在港灣之中。」
話音落下,燧祖的眼神之中閃過厲芒,讓眼前的青年幾乎顫抖起來,只聽燧祖繼續開口言道:
「而在此期間,這位船長最需要做的便是,將那些看不清水下隱藏的兇險,著急想要搶奪船舵,帶領大家走向深淵之人,拋到水裡去!」
「燃燒的火焰會驅散漫長的黑夜,也會將那些愚昧無知的野心家,燃燒殆盡!」
「他們的存在並不會為部落帶來半點光芒,只會用自己的陰影,擋住燃燒的火光,將那些手無力的族人推向黑暗之中!」
「部落就像驅散黑暗的篝火,需要的是奉獻自身的柴木,他需要給族人提供溫暖。」
「而不是像毫無秩序的野火一樣,肆意的燃燒,將整個山林渲染,然後連同部落一起在火焰之中化為灰燼!」
燧祖的聲音斬釘截鐵,其中瀰漫的血腥味讓青年幾乎難以呼吸,良久之後,青年才開口應道:
「老師,我明白了,我會讓那些無謂的聲音閉嘴,讓他們積攢力量,為部落發出最後的吼聲。」
燧祖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言道:
「我並非不能接受那些年輕的聲音,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參與部落的管理,孩子,我作為你的老師,到了今天已經沒有多少能夠教導你的了。」
「但是,有一個道理你必須要明白,毫無拘束的野心與欲望,會將自己與族人推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在那裡,即使是燃燒的火焰,也不能夠發出半點光亮來。」
青年對此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沉默轉身離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