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石泰然活了三百多歲,在陳府生活的時間不超過五年,甚至在陳府呆著的時候,他還只是個普通人。
沒有神力,沒有超凡的記憶,但是走在這一個曾經自己呆過許久的地方,他竟然還記得陳府整體的布局。
桀驁跟在他的身後,朝著後院書房的位置走去。
夜已經深了,廚房的燈還亮著,裡面隱約可以聽到哭泣的聲音: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養了他那麼多年,他教了你那麼多年的父親,你就這麼把他殺了!」
這聲音聽起來分外虛弱,也格外的蒼老。
「你對得起老大一家嗎?當初老大若不是為了看你怎麼會慘死在趕往京城的路上!」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兒子啊!」書房裡哭聲不斷。
陳鵬遠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不耐煩:「娘,那我能怎麼辦?他如今的身體還能繼承家業嗎?」
「老大是去看我的路上死的,又不是我殺的!就因為這個,你就要怨我,我也是你兒子啊!」
老婦人的聲音低低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大哥去找你,是為了商量祖宅的那個事情,你為了做官把自己家的祖宅送給了別人,你大哥不同意……」
「娘!」
陳鵬遠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氣急敗壞:「那你要怎樣大哥,已經死了現在你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了。
你要讓我也去死嗎?我現在就給你的兒子,你的孫子償命行不行!」
石泰然聽到這裡的時候,拳頭緊緊的攥著。
陳志禮去鄉下就是為了祭拜他的父母,結果路上出了意外,腿斷了不能夠參加科舉。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成了他人口中的跛腳狼。
可即便如此,他聽了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若說我完全不在意別人說什麼,那是假的,可是別人的話聽一聽也就是了,幹嘛非要較真呢。」
那些塵封了幾百年的記憶,在這一刻變得尤為清晰。
少年郎坦蕩無畏,胸襟開闊,即便遭遇了那麼多不公平的事情,也未曾抱有一絲怨言。
結果就為了這麼一點齷齪的小事,被人毒殺在後院。
就連喪事也不能大肆聲張,為的是那個沽名釣譽殺死他的人的名聲!
他說自己是他的朋友,他算是個什麼朋友,竟然連這種事情竟然連他這個人都徹底忘記了!
桀驁站在石泰然的旁邊,瞬間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石泰然別犯傻!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可別陷在裡面!」
石泰然扭頭看他雙赤紅:「我沒有陷在裡面,我只是為他而不值罷了。」
此時的二人行人都沒有注意到,石泰然後的身影在不斷變大。
「唔……是恨的味道。」
「好香,好香啊!」
嘶啞著的聲音在暗地裡響起。
石泰然就這麼靜靜的聽了這母子。你來我往的抱怨了一晚上。
聽起來這位母親好像是在為自己往死的兒子與孫子抱不平,是在指責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小兒子。
可事實上呢,也只不過是指責而已,她什麼都不會做的!
她覺得人死了就死了,反正也無法復活,她明知道兒子要殺掉自己的孫子,明明洞悉了一切,卻只在事情結束之後去指責他。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狠毒。
石泰然坐在房頂,靜靜的待了一晚上,桀驁就陪著他在房頂呆了一晚上。
這一夜的時間裡,石泰然一言不發,桀驁也只是靜靜陪伴。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石泰然在一片霧氣之中看到了陳志禮瘦弱的身影。
他被送到鄉下莊子裡的時候,陳志禮的身體就已經很差了。
但是整個人仍然很有精神,而現在他佝僂著,仿佛一個老頭子一樣。
這是他死去之時的樣子,他沒有恢復成最開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是因為他心中有怨。
「我等了你很久。」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隱約的抱怨。
「你是我為數不多的真心相待的朋友。」
「我聽人說你被仙人帶走了,我真開心啊。」
陳志禮轉過身來,露出蒼白面容。
「我以為你會回來看看我的,可你忘記了。」
他很平靜地將事實敘述出來,看不出喜怒哀樂。
「你是什麼?高高在上的仙人天之驕子!所以你把我忘了,覺得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石泰然站在那裡一言不發,靜默地聽著對面的那個人陳述著心聲。
「我並不祈求你來救我,可哪怕你來看我一眼。」
石泰然沒有解釋,是哪怕他來看他一眼,哪怕他甦醒之後,來到這陳府見一見自己昔日的舊友。
「不過是不敢面對自己,卑微的過往罷了!」
「看到我就想起你做奴才的時候吧,所以不願意見我!」
「你這個卑賤的奴才。」這句話聲音極輕,但石泰然卻瞬間清醒過來,他冷眼看著面前這個偽裝成陳志禮的靈魂。
「他會罵我背信其義,他會指責我背棄舊友,但是他絕對不會說我是個什麼卑賤的奴才。」
君子端方,陳志禮在時泰然潛意識之中就是真正的君子。
「你的手段既高明又拙劣,我不知該如何形容。」
石泰然扯了扯嘴角:「我若是沒猜錯的話,想要從這裡出去的話,我就要殺掉陳府所有的人是吧?」
那個幻化成陳志禮靈魂的人,輕聲笑著:「是呀,殺掉這裡所有的人,釋放你的怨念,恨,那麼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會淪為和我們一樣的存在。」
「和你們一樣的存在?」石泰然晃了晃手,手中赫然出現一桿破雲槍。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有怨有恨,有嫉妒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
「就會變得和你們這些王八蛋一樣?」
「不然呢?魔不就是由這些東西構成的嗎?」
「人生氣的時候真的非常莫名其妙的想笑。」石泰然沒頭沒腦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七情六慾,愛恨嗔痴,原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所謂的情緒是一個人在經歷一件事情時必要有的存在。」
「而並非是為魔特有,你連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