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修羅場

2024-08-29 23:42:52 作者: 朝辭
  「公子,府中有動靜了。」朔風看了看周圍的人,說得很是含蓄。

  「嗯。」衛辭青未曾問,只是掃了朔風一眼。

  朔風便俯身湊到衛辭青的耳邊將今日丞相府中發生的事情稟報上去。

  「如今在何處。」衛辭青聽完,神色未曾變化,薄唇輕掀。

  朔風似是有些為難,有些求助性地看了看行之,才又看向大公子回話:「回公子,入夜又被二公子喚去了院中伺候。」

  衛辭青未置一詞,兀自朝著馬車的方向邁步。

  朔風看不懂自家公子是什麼意思,只能求助地望向行之。

  這回連行之都是一時愣了神,按照道理來說,得知花顏姑娘被二公子查清了身世,公子不應該是這個反應才對。

  從前二公子對花顏姑娘態度平淡,甚至還不如那個紅豆,每回進佛堂服侍公子都不太對勁。

  如今二公子知曉花顏姑娘的真實身份,確定了花顏姑娘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心上人,那定然是態度反轉,對著花顏姑娘大獻殷勤才是。

  怎麼公子如今倒是沒反應了?

  「你懂嗎?」朔風有些不確定地看著自家公子的背影。

  行之沉吟片刻,「我可能也不太懂。」

  兩人一說話,才發現自家公子已經兀自上了馬車,忙三步化作兩步地沖了過去。

  朔風與行之坐上馬車,要駕馬車之時,朔風一時拿不準公子的心意,忙問:「公子,咱們去哪兒?」

  「回府。」衛辭青涼薄低沉的嗓音傳來。

  朔風一聽,便要駕馬車回別院。卻被身邊的行之攔住,他正要說話卻被一旁的行之搶先——

  「公子,三日後便要過年了,不如今日回丞相府吧。」

  行之方才說完,過了片刻便聽見車廂中傳來自家公子的聲音,「嗯。」

  沉沉一聲。

  沒有旁的言語。

  朔風一瞬間便懂了行之的意思,駕著馬車回了丞相府。

  一路無言。

  眼下接近年關,京城的街頭巷尾和百姓家門前都掛滿了火紅的燈籠和窗花。

  大雪已經下了十幾日,天地雪白白一片,到處銀裝素裹,積雪墜在枝頭,火紅在銀白的襯托之下顯得越發熱鬧。

  百姓與行人之中充斥著歡聲笑語,處處充斥著節日臨近的氣息。

  偏偏朔風和行之,只覺得渾身冰冷。

  身後坐著位活冰山,誰不冷啊。

  好不容易回了丞相府,蒼梧院中一眾奴才跪了一地,偏偏大公子大跨步進了書房,未發一言。

  朔風和行之見狀,只能將眾人屏退,兩人在院中守著。

  不出一炷香,大公子回府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丞相府。

  自然,也傳到了二公子的房中。

  花顏正在服侍二公子用膳。

  「坐下陪本公子一起用膳吧!」一眾下人將菜呈了上來,花顏方才將二公子扶起來,便聽見二公子道。

  花顏忙退後了一步,福身垂頭道:「回公子,奴婢只是丫鬟,與公子同桌用膳實在不合規矩,還請公子收回成命。」


  說著,像是怕二公子再說,花顏抬眸看向二公子回話:「等服侍完公子,奴婢會同風花雪月一起用膳的,公子身子還沒好,要注重養傷才是,莫要費心擔心奴婢一個丫鬟。」

  衛晝然凝視了她許久,瞧著她那樣的模樣,倒也未曾說什麼,只是揮了揮袖便作罷了:「你既不願,本公子也不願意威逼於你。過來布菜吧。」

  二公子未曾堅持,花顏也依言到了身邊,從小廝手中接過銀筷為二公子布菜。

  伺候二公子用膳,同伺候大公子用膳是截然不同的,大公子厭食症深重,若非平日瞧著她用膳,怕是用膳也只會寥寥幾口便作罷了。

  一向伺候大公子用膳,大公子按著她同桌而食,而也未曾同花顏強調什麼規矩,只是大公子瞧著她吃什麼,便跟著夾什麼。

  二公子卻不然,二公子用膳向來喜歡召一堆人服侍,除了花顏和風花雪月,還有兩名小廝在一旁候著。

  二公子也未曾又厭食症,只是從不說自己的喜好,只是要讓布菜的人察言觀色才能猜出他想要哪道菜。

  花顏猜度二公子的心思已經是步步謹慎,規矩和禮法她是一點也不敢錯的。

  若說伺候大公子用膳是花顏少有的輕鬆自如時刻,那伺候二公子便是每每讓她提心弔膽的時刻。

  正在花顏謹慎布菜之時,便聽見小廝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到了衛晝然面前,低聲稟報:「公子,大公子回蒼梧院了。」

  聽見大公子三個字,衛晝然同花顏便一齊神色不正常起來。

  二公子神色微變,眸中閃過一抹陰沉,臉上笑容比方才淡了許多,「回來便回來了。我那個哥哥,如今科舉接近尾聲,也該回來了。」

  「公子……那我們?」那小廝望著面前二公子,欲言又止。

  「慌什麼,縱使要去拜見兄長,也要先用了膳。」二公子說著,語氣平靜,仿佛方才神色有異的並不是他。

  只是待他低頭,瞧見自己碗中花顏布下的菜,隨即便聽見花顏道:「公子不愛吃辣的,便嘗嘗這道吧?」

  花顏心神不定,聽見大公子回府之事,不知為何便不安起來,腦子有點渾渾噩噩的,剛說完就瞧見二公子扭頭瞧她,微蹙了蹙眉問:「我何時說過不喜辣椒?」

  一句話問的花顏怔愣住,她進衛府到如今,服侍二公子用膳的機會屈指可數,從前便不必多說,有紅豆時何時輪的上她,前兩日回府之後才漸漸多了,完完整整算上來也不過三次,她哪裡知曉二公子的喜好,只是心神不寧之際將刻在腦海中的話脫口而出罷了。

  總會想起大公子。

  甚至如今她服侍二公子用膳時,聽見大公子三個字,竟會有些許心虛之感,仿佛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不能讓大公子知曉的事情一般。

  許是面對大公子那樣鋪天的壓迫感久了,如今頂著二公子的眸光,花顏竟有些適應起來,並不有多緊張,只是勾唇蒼白一笑,連聲解釋:「是奴婢嘴快一時說錯了。是前兩日郎中交代了,公子還在養傷之際,忌辛辣刺激的食物,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張地讓他們做的清淡些。等公子日後傷好完全了,便能用了。」

  衛晝然聞言,對上花顏那雙含著水光的笑眸,倒也沒有多想,反而勾唇笑得濃了些,像是對於花顏這樣關心自己的飲食起居感到十分的受用,嗓音更柔了些:「勞你多費心了。」


  說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望向花顏道:「用了膳,你便隨我去蒼梧苑,於情於理,我也應該去拜見拜見我那半個月未曾入府門半步的好兄長。」

  她隨著二公子,去拜見大公子?

  花顏只是想想,便覺得頭皮發麻,氣息都著急起來,對著二公子笑著推拒:「公子,奴婢身份低微,實在是見不得人,若是隨公子前去拜見,恐誤了兩位公子的清淨之處,也有損公子您的名聲。還請公子遣旁人相隨吧?」

  「何出此言,縱使你如今是罪臣之後,又入了我衛府當通房丫鬟,但也依舊是我這一生珍之重之的人,如何見不得兄長?這府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年乃是你救了我,算得上是本公子的救命恩人。這府中的下人,都是要敬你三分的。」二公子望著花顏,眼眸中全是花顏都看不清分不明的情意。

  像是在鼓勵花顏,又像是在安慰她,端的是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偏偏花顏不由得恍惚,二公子從前對紅豆也不曾這樣,對她更是不屑一顧,這世上難道真有得知一個人的真實身份以後,便能做到一喜一厭這樣截然相反的極端態度嗎?

  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將從前罰她與冰水中手剝蓮子,對她不屑一顧,甚至要用她的性命去保護紅豆的那個人,與眼前的二公子合為一體。

  花顏愣神片刻,忙反應過來:「公子言重了從前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縱使不是奴婢,旁人也定會伸出援手,公子不必太過執著。縱使公子刻意抬舉奴婢,奴婢也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若是隨著公子前去,怕是會落了公子的面子。」

  「那他們便不是奴才奴婢了?本公子帶誰去,不都是奴才奴婢。」二公子許是同紅豆相處慣了,瞧著花顏謹慎退卻的態度,便就朝著她伸了手,像是想要將她的柔荑握進手中。

  誰知他方才伸出手,花顏便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躲開。

  這一躲,衛晝然是又尷尬又無奈,只當是是自己從前為了紅豆做過太多傷害花顏的事,如今剛剛將她帶回府中,許多事都是不能急的。

  衛晝然懸在空中的手頓了片刻便立馬收回,握拳放在唇邊,掩唇輕咳:「莫要再推拒,奴婢也好,罪臣之女也好,不過是隨本公子去拜見兄長罷了。」

  一錘定音。

  若換成大公子,在她說自己不配之時,便被他斥責,那一句配不配本相說了算。他說她配,她便是配得,出身又如何。

  這個念頭一衝出腦海,花顏如同當頭一棒立馬反應了過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是無時無刻,在心裡都在下意識將旁人和大公子進行對比。

  就如同…

  就如同她已經遇見了一個很好的主顧,所以再看旁的主顧,便都覺得沒人及得上他。

  「來人,更衣。」

  隨著二公子的一聲吩咐,花顏驟然回了神。

  隨著身旁的風花雪月為二公子更衣,花顏在一旁看著,心中止不住地湧起忐忑和不安。

  二公子更了衣,縱使花顏再不想,也只能隨著二公子一同往蒼梧院去了。

  一路無話。

  只是從聽雨軒前往蒼梧院的這條路,花顏實在是太過熟悉,靠近蒼梧院的每一步,她似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一點點加速。

  踏進蒼梧院的門時,衛晝然還未曾說話,便被周圍兩名小廝攔住了去路。


  兩名小廝看著衛晝然也未曾多說,只是行了禮道:「回二公子,大公子眼下正在用膳,怕是要勞煩您在此處等上片刻。」

  「怎麼,如今本公子連你們蒼梧院的門都進不得了!」衛晝然笑著,說話的語氣儼然重了不少。

  那兩名小廝對視一眼,臉上笑容大了些,但回話中沒有半分懼怕:「回二公子,您也知道,我們公子從小就有厭食症,這平日能讓公子興起用膳已經是奴才們跪著求都求不來的,如今好不容易肯吃兩口,奴才們自然是不敢讓旁人來打攪了公子的興致。」

  「旁人?蒼梧院的小廝如今真是隨了正主了,便是這樣對二公子說話的麼?」二公子身邊的小廝吉祥忍不住呵斥開口。

  那兩名小廝聞言臉上陪笑,神色中卻沒有應該有的懼怕,只是殷勤了些:「這是哪裡的話,二公子乃是這府中的主子,奴才們哪裡敢對二公子不敬,只是大公子眼下確然在用膳,不如請二公子回院,等我們公子用完了,再去請公子過來?」

  「…我們公子要見的是大公子,你們兩個奴才憑什麼攔著人不放。難不成你們蒼梧院就是這麼管教下人的?」吉祥一見自家公子吃癟,自然是不肯輕易鬆口。

  這話一說出來,便重了。

  那兩名小廝就算再陪笑,在聽見這話時也是沒了笑容,眼瞧著就要爭執起來,只聽得門後傳來一聲凌厲的低喝聲——

  「何人在此鬧事?!!」

  是行之的聲音,花顏幾乎是一瞬間就認了出來。

  那兩位看門小廝在聽見行之的聲音之時,立馬便收斂了氣性,同時讓開了一條道,行之挎著刀走出來。

  一瞧見是二公子,行之便帶上笑容:「原來是二公子,屬下還以為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我們蒼梧院鬧事。」

  說著,行之又板著臉開始訓斥那兩名小廝:「讓你們倆看門看門,怎麼連這點事兒都做不好?!怎的旁人不知道這丞相府的正經主子是誰,要叫囂著鬧事,怎麼你們倆當了這樣久的差都不知道了?!竟也將二公子攔在此處,當真是蠢笨如豬。」

  明面上是訓斥那兩名小廝的。

  但在場眾人一聽神色便變了,連二公子臉上的笑容都少了些許。

  從前說不清楚這衛府的正經主子是誰,但如今還有幾個人不清楚?

  從前老太師在的時候,自然是有四位正經主子,而後老太師仙去,說是三位正經主子。

  實則到了如今,除了二公子與老夫人之外無人稱呼衛府,人人都稱丞相府時,這府中最正經的主子便不言而喻。

  縱使二公子與老夫人不想承認,從前好歹還有說頭,可偏偏又剛經歷了科舉名單被換一案,二公子就算想要扭轉名聲也是來不及,如今更是拿不出底氣同衛辭青光明正大地爭。

  行之卻好似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只當自己如話家常,隨即又看向二公子笑著開口:「還請二公子見諒,是這兩個奴才沒有眼力見,莫要同他們一般見識。我家公子聽說二公子前來拜見,正在裡面等著呢。」

  「帶路。」行之這一番雖然是指桑罵槐,但好在他說得滴水不漏,衛晝然想要發作也難以抓住一個點大做文章,神色變幻片刻便頷首。

  花顏也只能跟在二公子身後,好在貼身伺候的還是小廝吉祥。

  花顏走在吉祥後面,剛踏進蒼梧院沒兩步便察覺有人到了自己身邊,她沒來得及查看便聽見行之壓低了聲音提醒——


  「主子怕是正在氣頭上,姑娘萬望謹慎。」

  「知道了,多謝行之侍衛。」花顏聞言也知曉是誰,說完便瞧見行之三步化作兩步上了前,仿佛自己剛才聽見的都是幻想。

  她說話時雖壓低了聲音,但是不知怎麼卻被前面的小廝吉祥聽見了,他轉過身滿眼好奇地望向花顏:「花顏姐姐,你同誰說話呢?」

  「沒有,奴婢只是擔心公子的身子,受了重傷還未曾好。」花顏心中閃過一抹慌張,忙笑著解釋,見吉祥不解地摸著後腦勺,像是對她的話深信不疑轉了頭過去,她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可此時,更大的問題接踵而至。

  隨著二公子進堂,便瞧見大公子正襟危坐在桌前,修長白皙的手指間夾著象牙筷,聽見行之的話得知二公子來了,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低聲道:「不知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說著,實際上看都懶得看二公子一眼。

  二公子挑眉,像是已經習慣了大公子的冷淡,唇邊依舊帶著笑容:「兄長這些日子忙於朝政,為了科舉竟然還遭到刺殺,可謂是九死一生夙興夜寐,已經有半月未曾回府。愚弟得知今日兄長回來,特來拜見。」

  說著,二公子便朝身後的奴才揮了揮衣袖,意思很是明顯。

  二公子身後的兩名小廝忙不迭跟著向大公子行禮。

  見狀,花顏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奴婢見過大公子。」

  許是認出了花顏的聲音,只見方才未曾抬眼的大公子,慵懶地抬了抬眼皮,眸光幽深地朝著衛晝然的方向看過去,手中捏著象牙筷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唇邊勾起一抹譏誚的笑:「若是本相未曾記錯,此次科舉風波,受影響最大的,似乎不是本相吧?」

  「這…兄長倒是沒有記錯。」衛晝然提起此事,倒是並不曾生出愧疚之情,反而是含著笑對上衛辭青的眸光:「只是愚弟此事,難道同兄長沒有絲毫關係嗎?」

  「那自然是有的。」衛辭青將象牙筷放在一邊,從朔風手中接過乾淨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平靜道:「若不是皇恩浩蕩,聖上明鑑,你若當真犯了事,本相倒還要被你連累了去。」

  一針見血。

  絲毫不留情面。

  花顏作為知情者,若是她什麼都不知曉,在外人看來便就是二公子招致無妄之災,被二皇子連累了上這科舉名單一案,若大公子未遭刺殺,查了二公子下一個必然要查大公子,更是無妄之災。

  衛晝然自然清楚此案背後策劃者定然有衛辭青,整個朝堂上也未必沒有聰明人,看出此事和衛大丞相有關係,偏偏如今無一人敢再提起自有其緣由。

  無人能夠保證,此事背後只有衛辭青,倘若衛辭青的背後是得了皇上授意,那此事誰敢插嘴?

  因此,就算衛晝然猜出是衛辭青挾私報復,也萬萬不敢放在嘴上明說。

  又讓衛辭青先道貌岸然地開了口,他反倒不好否認。

  衛晝然如是想著,卻又無法說出其中原委,對著衛辭青那樣涼薄淡漠的眸光,只能打碎牙齒活血吞:「兄長說的是,此事確然是愚弟的疏忽,不想愚弟的疏忽,竟也會連累到兄長,實在是愚弟處事不周到。為此,愚弟今日一聽見兄長回府,便馬不停蹄地前來拜見,以表愚弟心中愧疚。」

  花顏聽著,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才終於有了答案。


  她總想不明白大公子既然知曉皇上的心意,為何還要將二公子扯進去,如今看著二公子硬生生忍氣的模樣才明白。

  皇上雖有心,但終究不好動手,只是等待一個時機,等待一個合適的人來當明面上的布局人。

  那日老夫人帶著人強行闖入大公子別院,向來是惹得大公子不悅,大公子便借著替皇上布局之際,好好警告老夫人和二公子一番。

  不僅如此,他還要讓老夫人和二公子懷疑,甚至毫不避諱地讓他們猜出來,他就是幕後的布局人,偏偏在如此情況之下,縱使老夫人和二公子猜出來了,也只能打碎牙齒活血吞,還要裝著愧疚,生怕二公子連累了大公子。

  在外人看來,卻又很難猜出是大公子布局者,一則科舉一旦出事,首當其衝的便是主管官員大公子。二則二公子出事,雖是他手上的名單出了問題,查了二公子便要查到大公子身上。沒有人會想到,大公子會頂著葬送自己仕途的風險和代價去謀算二公子。

  花顏卻知曉,旁人看著風險巨大,在步步籌謀的大公子心中卻已經了如指掌,每一步不同的選擇會有多少種可能的走向,與接下來十幾步大公子早已經算得清楚。

  大公子聽見衛晝然此話,只是淡定地挑了挑眉,看著二公子眸中只有譏誚冰冷的笑,「既然知曉,那你前來拜見本相,自然也應該帶著愧疚,好好展示一番,也讓本相看看你的誠意。至少要齋戒一日,沐浴薰香一番再來正經拜見。而不是……」

  說著,大公子的眸光便從二公子身上,緩緩移到了二公子身旁的花顏身上,在觸及她的俏臉時眼神驟然變得陰鷙慍怒,語氣也驟然凜冽駭人起來:「帶著你的…丫鬟前來。」

  「你的」被他狠狠咬字發音。

  重如泰山般猛地敲在花顏的心尖之上,一時讓她慌張無措起來,縱使她再不明白也總該察覺到了行之的那句話,大公子今日果然情緒相當不好。

  花顏下意識便朝著大公子請罪:「奴婢知錯,是奴婢不該隨著二公子前來,是奴婢污了公子的眼,奴婢這邊下去領罰,還請公子息怒。」

  她這番話明明就是說給大公子聽的,一旁的行之和朔風自然也明白。

  偏偏聽在衛晝然耳朵中,便是花顏為了自己在同衛辭青請罪求饒,一時讓他窩心不已,忙將花顏護在身後:「此事確然是愚弟的錯,只是兄長向來胸懷寬廣,海納百川,如何淪落到同一個小丫鬟計較?」

  「本相何時說過海量?」衛辭青卻絲毫不接衛晝然塞的高帽子,更是挑釁地挑眉:「你又何時看出,本相是在同她計較?」

  行之與朔風一聽,兩人頓時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就連朔風都聞到了修羅場的味道。

  兩人一看,今天這事兒怕是過不去了。

  果不其然,便聽見自家公子朝著二公子的方向瞧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過來伺候本相用膳。」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大公子那高高在上漫不經心的模樣,就是明晃晃的吩咐姿態,顯得二公子只是身邊候著的奴才一般。

  二公子擰著眉與大公子對峙,臉上的笑容消散得所剩無幾,只剩下唇邊的一點,像是咬著牙一忍再忍才開口:「兄長既然看的上愚弟,愚弟自然是……甘之如飴。」

  說著二公子攥了攥手掌,像是忍了天大的氣,才掙扎著上前,想要從行之手上接過銀筷為大公子布菜。


  誰知他剛伸手,行之卻怎麼也不肯鬆手,反倒是衛辭青沒再看二公子,眸光定定地落在跪著的花顏身上,薄唇掀了掀:「本相要的可不是你。」

  二公子聞言才反應過來,順著衛辭青的視線看過去,看見花顏便再也控制不住擰了眉,臉上笑容全數消散,罕見地黑了臉,看向衛辭青:「這滿屋的奴才,兄長為何偏偏要選她?」

  「除了她,還有哪個丫鬟?」衛辭青看都沒看二公子一眼,淡漠開口,仿佛未曾察覺到半分衛晝然的時情緒和場中劍拔弩張的氣氛。

  一句話,將二公子一時堵得啞口無言。

  自己的通房丫鬟居然要去服侍旁的男子用膳。

  暫且拋開花顏就是朱顏,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說,縱使只是一個普通的通房丫鬟,他身為這衛府二公子,即使再不喜歡,也絕對不會容忍她伺候別的男子用膳,更別說那男子還是衛辭青!

  分明就是要將他按在地上羞辱!

  甚至比讓他自己伺候衛辭青用膳,還要屈辱!

  衛晝然向來對人對事都是帶著笑,實在是被羞辱得沒了笑容,偏生又越不過衛辭青去,只能梗著脖子盯著危襟正坐的衛辭青,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可她是愚弟房中的人,兄長此句怕是太過欺負人了?!」

  花顏縱使心虛地不敢抬頭,也能察覺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陰鷙冰冷的目光。

  聽見二公子咬牙切齒地質問之後,傳來的便是大公子冷漠譏誚的嗓音,與二公子的激動不同,是截然相反的冷靜,太過冷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欺負你,又如何?」

  沒有激昂起伏的情緒,只有徹骨的冷靜和自信。

  像是算準了,衛晝然再氣再被羞辱,也沒有辦法同他叫板。

  如今衛辭青如日中天,權傾朝野,在朝堂可以說是一手遮天,科舉名單一案之後聖上對衛辭青更是器重不說,只說衛辭青乃是他名義上的兄長,為了保全衛府與他自己的名聲,他便只能一忍再忍。

  如今他本就因為這一次的無妄之災失了皇上青睞,此時若是再傳出些什麼,他再想翻身便是難上加難。

  衛晝然咬著牙都是一忍再忍,看了跪在地上花顏片刻,才終於擠出一句:「既然兄長瞧得上,況且只是服侍用膳罷了,愚弟豈有不允之理?服侍主子,本就是她的職責。」

  說著,衛晝然便退到了原來的位置。

  衛辭青狹長的眼眸半抬不抬地睨了一眼衛晝然,像是絕對的上位者睥睨地上的螻蟻。

  隨即,又懶散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花顏,嗓音慵懶低沉:「還不過來?」

  反應過來,花顏忙不迭起身,含著水的眸子下意識地看一眼旁邊的二公子,才到了大公子身邊,從行之手中接過專用來布菜的銀筷,一一為公子試了毒,看著桌上的菜色,根本不用思考,手上的動作已經快了思緒一步。

  明明這樣的事情,她已經做成了習慣,早就將大公子的喜好在無意之中爛熟於心,可頭一回光明正大地頂著大公子二公子兩位公子的目光,她的手都緊張得控制不住輕顫。

  此時究竟是個什麼情況,真是亂的花顏心中都絞成可一團亂麻。

  她頂著二公子通房丫鬟的身份,隨著二公子一同前來拜見幾日不見的大公子,又頂著二公子的目光伺候大公子用膳。

  偏偏,她心裡那點控制不住的心虛和慌張又是對大公子的。

  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正在此時,便聽見一旁的大公子嗓音低沉地開口:「抖什麼?又怕本相了?」

  此話一出,嚇得正在出神的花顏更加心神不定,驟然回神之下手中脫力,銀筷都掉在了桌上。

  花顏一時分不清,這話是對她說的,還是大公子故意說給二公子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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