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帶著幃帽剛進門,行之就十分有眼力見地將所有伺候的奴才屏退了下去,只留下花顏和大公子二人。
花顏站在門口,顧及著自己的身份,始終有些不太敢靠近她。
許是終於察覺到她的存在,衛辭青從堆積如山的摺子中抬了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只聽他道:「既來了,杵在那兒做什麼?過來用膳。」
說著,衛辭青便已經到了桌前。
花顏抿唇,忐忑不安地靠近,還沒等她思量到底應該坐下,還是要站著服侍,剛剛只是一靠近——
他身上的冷竹香瞬間將她籠罩,大手環上她的腰間,將她一把拉進了懷裡,放在大腿上坐著。
衣袂翻飛間,她腳腕上的鈴鐺清脆做響,充斥著整個廂房。
花顏一時不穩,只能陷在他的懷裡,手下意識地抓上他的手臂尋求倚靠。
「公子…」花顏下意識抬頭望向他,那兩個字剛從唇齒中溢出來,她頭上的幃帽便被揭下。
隨陽光映照而來的,是他深邃清冷的英俊面容。
「嗯?」
他應了,似乎是從喉嚨深處溢出來的一聲低哼。
花顏緊張地咽了咽,「如此不合禮數,奴婢起身,公子才能好好用膳。」
說著,她正要起身,卻被他的大掌壓了下來。
只聽衛辭青扯唇:「逃跑倒是快,本相許你動了?」
說著他低頭,花顏就對上那雙漆冷幽暗的鳳眸。
花顏目光閃躲,想避開他的眼神,衛辭青罕見地沒有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對視。
只是拿出凍傷膏,捧起她還有些紅的手背開始塗藥。
許是他渾身氣勢太過強勢,那冷竹香也太有侵略性,花顏心中惴惴不安,坐在他的懷裡僵硬了身子。
許是察覺到她呆頭呆腦的反應,從他胸腔深處擠出一聲低啞的笑聲:「今日可解氣了?」
說著,衛辭青睨了她一眼。
被他的靠近惹得手上發癢,渾身發熱,花顏僵直身子,愣愣地點頭:「多謝公子…」
「下次可記住了?」衛辭青語氣太過冷靜而顯得漠然。
廚房中他那靠近讓她腦袋一片漿糊,花顏哪裡還記得他之前說過的話,只能抬頭怯怯地望著他,下意識心虛地攥緊了他的衣袖。
衛辭青挑眉瞧她,許是也沒想過她能記住,神色沒什麼起伏變化:「再被人欺負的時候,要麼自己狠了勁兒報復回去,要麼便求人報復回去,但萬不能一味忍讓。」
一味忍讓…她也不想一味忍讓,若她是大公子的通房丫鬟許還能想想辦法如何討公子歡心求他做主。
偏偏欺她辱她無視她貶低她的,是二公子,她又恰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鬟。
終究…是她身份太過低微,如若不然那紅豆絕對不敢如此欺辱於她。
花顏想著,也是乖巧柔順地點點頭:「奴婢記住了。」
說完,卻聽見衛辭青嗤笑一聲,譏誚道:「本相瞧著,你怕是一個字都沒記住。」
「奴婢…奴婢真的記住了。」花顏滿眼誠懇地看著他,生怕他不相信。
衛辭青指節微彎,輕敲上她的額頭,「若是記住了,又何至於你自己憋著委屈?不過是衛晝然罷了,你同本相認認真真撒上個嬌,這主本相自然就給你做了。」
說這話時,他神色清冷柔和,眉眼雖然疏離,卻不如從前那般冷漠涼薄,這番話說得寵溺自然,倒是像極了時時刻刻愛護她的模樣。
饒是花顏清楚,她只是大公子的玩物,也禁不住被眼前的大公子勾得看愣了神,心頭是止不住的顫抖。
沒人曾同她說,只要她認真撒個嬌,面臨的欺辱便能有人做主。
這話他能說,她卻不能輕易信。
花顏明明無比清楚,只是她近日來的柔順聽話讓他順心了些,所以才讓他有興趣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偏偏…她為何還是忍不住動搖了片刻的心智。
「如今你不怕了,敢如此直視本相了?」衛辭青勾了勾唇,像是想逗她。
結果花顏被他說得忙不迭低頭。
許是科舉提前實在有太多臨時的事務需要他處理,衛辭青沒有太多凌厲,也不逼她,只是讓她面對面陪他用了午膳也就放過了她。
等花顏帶著幃帽,從小道回到聽雨軒時,李嬤嬤也從老夫人處回來了。
老夫人得知了今日之事,還特意讓李嬤嬤帶了話安慰她。
李嬤嬤給花顏上藥,仔仔細細地幫她將凍傷膏揉進去,心疼道:「姑娘今日委屈了,但姑娘做的很好。我們是出身卑賤的奴婢,和主子們是天壤之別,想要出路便只能靠自己。在這深宅後院中,哪裡有幾個奴才不受委屈的,我們不僅為了自己而活,更多必須顧忌家中親人。在沒有站穩腳跟,或者徹底贏得公子的歡心之前,便只能忍著,只要有熬出頭的那日便是值得期待的。」
想起步步緊逼的大公子,所有人都有出頭之日,她的出頭之日又在何時呢?
花顏心中酸澀又茫然,但仍舊笑著低頭:「嬤嬤莫要擔心,花顏省的。」
「姑娘不嫌奴婢囉嗦就好。奴婢在這深宅後院待了二十多年,什麼人情冷暖都見過了。只是這些道理奴婢說了,希望能讓姑娘自己明白,也能少走些彎路。」李嬤嬤笑著,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麼,「今日老夫人還說,江南水患已經被控制住,明日太后和皇上會親自攜朝中官員及家眷前往相國寺還願,屆時二公子也不得不前往,讓姑娘也準備準備跟著一同去。紅豆如今受了傷定然是去不了,如此一來二公子身邊伺候的只有姑娘,也正是姑娘最好的機會。」
「是。」花顏剛說完,突然就瞧見桑桑臉色煞白,魂不守舍地跑了回來。
「怎麼了,出何事了?」花顏忙拉住桑桑問,很是擔心她的狀態。
一瞧見花顏和李嬤嬤都關切地看著自己,桑桑像是終於有了倚靠,驟然眼淚迸發,滿眼恐慌,抽泣著道:「……方才…方才老夫人命人將全府上下的丫鬟都召了去,然後…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活生生打死了大公子院中的綠枝。」
李嬤嬤是幾十年的老嬤嬤,只是擰眉問:「可有說是什麼緣由麼?」
「說…說是…」桑桑說著,神色為難又驚恐,控制不住地看向花顏,「聽…聽老夫人院中的丫鬟說,前幾天老夫人一直在查被大公子藏在屏風後的丫鬟是誰,沒查到那人…倒是查到了綠枝妄圖勾引大公子,所以拉出來殺雞儆猴,警告我們所有人不可有半分非分之想。我…我真的害怕,綠枝死的時候,我就站在她眼前,我眼睜睜看著她被打的慘叫不斷,渾身血淋淋的,肉都被打爛了,七竅都流出了血!」
花顏渾身鮮血都好像凍住了,面色煞白,一絲血色也無,光聽著桑桑的描述都雙腿發軟,莫大的恐懼如巨浪般湧來將她整個人淹沒,還好有李嬤嬤扶著才不至於摔了下去。
丫鬟妄圖勾引大公子便被亂棍打死。
若是讓衛老夫人知曉,她身為二公子的通房丫鬟,卻上了大公子的床榻…她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李嬤嬤只當是兩人年紀小,頭一回經歷這種事情,知道這事光聽著就讓人傷神害怕,也沒有多問,只是妥帖地為花顏收拾好了明日前往相國寺的細軟。
花顏自從聽了桑桑說那事之後,一夜都心神不寧無法入眠,好不容易困的受不住了,沒睡兩個時辰就被李嬤嬤從被窩裡挖起來梳妝打扮,力求能讓二公子多看兩眼。
殊不知,李嬤嬤精心給花顏畫的妝容半分沒有派上用場,因為二公子為了避免與她同乘去了衛老夫人的馬車,而她則被安置在最末尾最小的馬車中。
一夜沒睡,花顏整個人都有些精神不濟萎靡不振,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不多時便來了困意,正欲靠著歇息片刻。
卻不想…馬車一陣震動,就有人進了她的馬車。
下一刻,她便被人逼到了最角落,花顏看清面前的人不可置信又驚恐地睜大眼眸:「大…大公子?!」
「嗯?」衛辭青挑眉應聲。
花顏抓緊他的衣袖,滿眼慌張驚恐:「您怎麼來了?」
他是瘋了麼?
且不說丞相府的馬車後面跟著多少官員家眷的馬車,就光丞相府都有五輛,跟著的丫鬟小廝不下二十人,時時刻刻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怎麼敢如此光明正大地來她的馬車中?!
生怕旁人發現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