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皇帝的輓歌
風雪已經消散，無垠的藍天正倒映在皇帝的眼中。
自高天而落的光之槍，粉碎了數十千米範圍的雲層，使得寒潮短暫退去，形成了猶如暴風眼般的驚人光景。
遠天的盡頭，雪白的潮流正在涌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繼續侵襲而來。
這仿佛是幻夢一般的短暫光景，再過不久，世界將再度被寒潮所籠罩，但足夠了。
這是午睡醒來的皇帝，在生前，能夠再一次的目睹無暇的青空。
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就此終結，無法接受輸給那等弱小的歷史。
拖著奄奄一息的身軀，皇帝看見了，那與一眾從者站在樹前的少女，哪怕並未得到殺戮獵兵的報告，皇帝亦是一眼看出了少女的身份——
「伊凡雷帝——」
儘管這是第一次見面，但藤丸立香還是認出了那猶如風中殘燭般的魔獸皇帝。
身軀非人，那一道道劍痕幾乎要奪取了它的性命，但卻在那堅強的生命力下走到了現在。
那是四百五十年的時間所積累的一切，能夠在大寒潮之中帶來子民存活下來，存活至今的強大生命力。
除了強大以外別無他物的生命。
『那是——』
仍未離去的武藏在目睹了伊凡雷帝的瞬間便是瞳孔微縮，那遍布身軀的劍痕，無疑是神域之劍。
不止是斬裂了伊凡雷帝的身軀，同樣撕裂了他的靈魂。
死亡的芬芳在漸漸瀰漫、籠罩伊凡雷帝。
這存活了四百五十年的魔獸皇帝，要死了。
「來得正好，剪定人理之人——」
伊凡雷帝心緒並未有多少波動，正如過去歲月那般的皇帝之威嚴在此刻亦是上演著。
「余，身為這個世界的統治者，必須向你發問。」
伊凡雷帝仍在靠近，仿佛不靠近便無法得到真正的答案：「所以，希望你能真誠的回答余。」
「.…………」
已經有所察覺的藤丸立香神色不變，淡淡說道：「請問吧——」
前方或許是地獄，但她不會退縮，也不能退縮。
「為何要來毀滅余的世界？」
醒來的伊凡雷帝不禁問道：「你的世界，當真擁有這份價值嗎？值得你將這個世界上受苦的民眾一個不剩的全部殺光嗎？」
曾一度質問與李耶的不解再度上演，但這一次卻是不一樣。
泛人類史並非他的世界，他進行的奪回不過是空談。
說到底，李耶並未向著奪回所謂正確的歷史，這是藤丸立香她們的職責。
而藤丸立香不同於李耶，她是真正需要奪回自己的世界，奪回大家們的未來而在戰鬥的。
「.…………」
儘管已經從某人那知曉了這地獄的真容，藤丸立香在被質問的此刻，還是難免感到了悲傷和無力。
先前不斷暗示自己的心路，在此刻也是形同虛設。
「你已經知曉了這個一事實，才做出了決定麼——」
伊凡雷帝並非常人，通過反應便是知曉了藤丸立香並非一無所知，隨即說道：「由於泛人類史的消滅，這個世界才實現了本不可能的復活。
余堅信這是奇蹟帶來的恩賜，但是，余清醒過來的現在才終於明白，再過不久，吾等的歷史就要被剪定了。
奇蹟般倖存的吾等，將會被殘忍地屠殺——」
「哈，你這落魄魔獸在說些什麼？」
始終保持通訊的潛航艇發來了投影，戈爾德魯夫的影像隨之升起，並說道：「只要修正了這個異聞帶，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修復人理！把我們稱作屠殺這未免太過失禮了吧，你這暴君！」
「吵死了，余正在與這位御主交談，不准插嘴。」
伊凡雷帝無視了叫囂著的戈爾德魯夫，死死盯著沉默的藤丸立香，道：「余在質問你的覺悟，你要拯救你的世界，也就意味著要毀滅這個異聞史，生活在這個俄羅斯的全部雅嘎，都會被你殺害。
因此余要發問！因此余要質疑！你擁有這樣的權利嗎？！你難道要命令生活在這大地上的全部雅嘎們去死嗎？！」
皇帝的質問猶如暴風，猶如雷霆，哪怕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但仍舊能夠發出充滿了怒氣的質問。
「我沒有這樣的權利，但我想要活下去——」
藤丸立香抿了抿嘴，她或許找不到正確的答案，也無法在此刻給予伊凡雷帝滿意且堅定的答案。
但她唯一能夠訴說的便是——
「我要活下去。」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伊凡雷帝聲若奔雷，逐漸枯竭的魔力反應正在極速飆升，道：「余絕不會失敗，絕不會退讓！余要守護這個世界！」
噗嗤噗嗤。
提升魔力波動帶來的結果，便是伊凡雷帝那本就奄奄一息的身軀開始鮮血狂飆，魁梧的身形肉眼可見的晃動著。
「余，還沒有敗北——」
伊凡雷帝死死盯著藤丸立香，吼道：「這種程度的傷不值一提！余與泛人類史懦弱生命們的歷史是不同的！好好見識下吧，何謂雅嘎的力量！何謂皇帝的力量！」
絕不允許、絕不認輸。
哪怕死亡也不能夠退縮。
皇帝的意志在此刻無比堅定。
這或許是他四百五十年間，最為清醒的時刻。
刺啦刺啦。
並非是皇帝的威光，而是皇帝的末路。
哪怕流轉的雷光仍舊讓人心生畏懼，但藤丸立香也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除了已經站在她身邊的武藏不談，其他的幾名從者弗格斯、弗蘭肯斯坦均是不小的戰力。
「立香，準備戰鬥吧，我們向你那邊投射最後的戰力！」
始終與空想樹保持距離的潛航艇傳來了最後的通訊，這讓精神有點萎靡的藤丸立香頓時一愣，道：「難道是瑪修？」
話音未落，在伊凡雷帝掀起雷光之前，一道漆黑的影子自遠處激射而來，瞬間掀起了一陣雪花浪潮，甚至令地面下沉幾分！
「前輩！抱歉讓你久等了！」
氣喘吁吁的瑪修似乎還沒習慣如今的模樣，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擋在了藤丸立香身前，直面伊凡雷帝。
只見如今的瑪修雖手持圓桌，但身上的甲冑卻是化作了更現代化的機械外骨骼，帶著長方形的護目鏡，到處皆是精美工藝的體現。
這正是小達文西一手打造的靈基外骨骼裝置【奧特瑙斯】，彌補了瑪修因為加拉哈德離去後造成的無法適應力量的結果。
再度恢復了從者級的戰力！
當瑪修抵達戰場，一切似乎都變得沒有任何問題了，理所應當的戰勝了那已然抵達極限的魔獸皇帝。
踏踏。
與瑪修一同衝出的女武士乃是抵達了無空之高點的劍聖，其劍乃是零之劍！
「看招！」
在伊凡雷帝動手之前，武藏便是搶先一步，揮出了手中的劍鋒！
清冷的劍芒斬裂雷霆，沿著伊凡雷帝身軀上的劍痕重重砍去！
噗嗤！
本就瀕臨極限的身軀，那一道道劍痕正如裸露在外的致命弱點，在武藏眼中簡直是觸手可得！
『要加快動作——』
不斷揮出劍鋒的武藏察覺到了自身的動搖，那是因果律的變動，正如李耶能夠察覺到自己被踢出世界前那般，武藏亦是能夠察覺到這點。
出現在這世界的時間並不長，但武藏還是不可避免的要被驅逐出去。
但這不是武藏想要的結果，她還沒跟李耶重逢呢——
「喝啊！」
轉動圓桌猛然砸向伊凡雷帝的瑪修大喝著，爆發出了驚人的巨力，許久未發揮而出的力量在此刻再度回到了她的身軀。
噗嗤噗嗤。
若是常時，戰鬥定然不會如此迅速。
但現在的伊凡雷帝太過虛弱，根本無法與複數的從者進行戰鬥。
不到數分鐘的時間，伊凡雷帝便是連手都抬不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道：「到此為止了嗎——
而且、你連覺悟、都沒做好——就來到此處。」
伊凡雷帝允許著弱肉強食的規則，但他不接受如此的理由。
他能看出來，藤丸立香並未做出應有的覺悟，哪怕認知到了這點，還是無法堅定的說出那個理由。
「這就是泛人類史的懦弱作風——」
伊凡雷帝仿佛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道：「這份哀傷，是雅嘎不再擁有的東西，對他人的憐憫、感同身受。
脆弱，而又幸福之人，沒錯，沒錯，余回想起來了。」
伊凡雷帝挪開了視線，看向了不遠處始終不曾加入戰鬥的卡多克以及——阿納斯塔西婭。
他知道的。
站在卡多克身邊，映入在他眼中的女子並非是他的妃子，而是來自泛人類史的同一存在。
但他仍舊能夠看到熟悉的影子。
「余之正妃，阿納斯塔西婭——也是這麼一位，女子啊。」
伊凡雷帝此刻才回想起作為人類時的情感，道：「並不是為了生存的艱辛，而是能為他人的不幸，垂淚。
這【多餘的存在】，對我而言，比任何事物都要美麗啊——
啊啊，是這樣啊，這樣一來，這個世界就敗北了…………
吾等最為心愛之物，都將，不復存在了啊——」
不止是因為這種結果，伊凡雷帝清楚的。
有著更為殘酷的結果在等待著他的世界，他所守護的世界——
伊凡雷帝看向藤丸立香，道：「余承認，藤丸立香，是你贏了。
就算你不承認，余也、承認，余將、作為敗者退去——」
皇帝的輓歌不過剎那，便是徹底消散如煙。
目送著伊凡雷帝離去，藤丸立香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努力沒有讓自己露出哭泣般的笑容，隨即朝著瑪修笑道：「瑪修，很酷哦！」
「嗯！達文西親準備的裝甲正好彌補了我對加拉哈德離去後的空白，能夠自由的操作身體裡屬於英靈的力量！」
瑪修微微一頓，她也清楚藤丸立香剛才到底面臨了什麼，這已經是大家的共識，但擺在面前的時候還是難免感到壓力和悲傷。
同樣目睹了伊凡雷帝死去的卡多克不由得輕鬆說道：「終於死了麼，那麼就是到我們的步驟了，差不多該使用了，阿納斯塔西婭。」
「嗯，在這異聞帶，我已經登基為【皇帝】。」
阿納斯塔西婭如此宣告著：「因此，我能夠行使【非常大權】讓我們的夢想，化為現實吧！」
隨著皇帝的宣告，世界允許了空想的落下。
那始終屹立在眾人視線盡頭的純白大樹在轟隆、落下，生根發芽！
「空想樹-大蛇，連接。」
卡多克吐出一口氣，道：「真是的，總算是站上起跑線了。」
「你做了什麼？」
猛然回過神的藤丸立香看向卡多克，而身旁的瑪修則是立刻確認了地震源頭，那被卡多克稱作大蛇的空想樹！
「這是自宇宙飄落，為了紮根於這個世界的楔子。」
仿佛勝券在握的卡多克淡淡說道：「這樣一來，泛人類史就會走向終焉，而我，則會擴張這異聞帶——」
卡多克頓了頓，在此時還是沒能夠忍住傾述的欲望，道：「伊凡雷帝瘋了，那傢伙早已淪為崖嘎，卻還信仰著古老的神，明明這異聞帶可以藉由空想樹復活，他卻拒絕了這楔子，陷入沉睡。
在這俄羅斯，皇帝是絕對的，這就是伊凡雷帝被賦予的最高特權——操縱這片大地的【非常大權】。
為了獲得這個，我無論如何也要讓阿納斯塔西婭登上帝位。
儘管伊凡雷帝是被李耶打倒，跟我的計劃有著極大的分歧，但好在一切順利。」
「是啊，自從你在那片黑暗之中選中我以來，已經過去多久了呢。」
阿納斯塔西婭淡淡說道：「半年？還是一年？儘管這些都是模糊的空想時間。」
「誰知道呢，對我來說，那與夢境沒區別，都是些不確定的記憶。」
卡多克說道：「不過，這種曖昧的狀態也到此為止了，是時候駛向現實了，阿納斯塔西婭，我會完全約定，打倒這些傢伙，成為配的上你的御主。」
「嗯，這才像是我的御主嘛，卡多克。」
阿納斯塔西婭兩眼微微，微笑看向藤丸立香，輕聲道：「來吧，維，向他們展現你真正的姿態吧——
吾名為阿納斯塔西婭·尼古拉耶芙娜·羅曼諾娃，作為這俄羅斯的新任皇帝，討伐吾契約之敵，肅清吾俄羅斯之敵！」
隨著皇帝的宣言落下，戰鬥即刻打響。
對此。
在瑪修和武藏幾人衝出後，藤丸立香神色冷靜，按住了手背，喝道：「召喚！」
武藏並非從者，而是生者，那麼就不會存在魔力連接。
瑪修占了一騎，但藤丸立香的上限還不止於此！
在瑪修恢復了英靈的力量，以及重新搭建的召喚系統後，藤丸立香已然可以進行靈基之影的召喚！
嗡。
熟悉的靈子光點在藤丸立香身前匯聚，化作了曾在深海電腦樂土遭遇過的jk少女劍士鈴鹿御前！
——
卡多克在戰鬥了藤丸立香這樣的普通人拯救了世界，一路跨越七個特異點，修正了人理，解決了人理燒卻的事件。
如果是她這樣的人都能夠做到，那麼自己沒有理由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直到現在，卡多克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判斷錯誤了。
察覺太大了。
並非是從者質量的差距，而是作為御主的質量。
他無法企及面前的少女，作為御主的經驗和智慧差太多了。
「怎麼可能？明明是我這邊更強！」
卡多克咬緊牙關，不肯接受失敗的事實，道：「我承諾過，要讓她成為皇帝！如果在這個世界不行，那我就構築異世界！在那個不同的世界，讓她成為皇帝！我不會放棄，我絕不會放棄！」
卡多克大吼著：「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做到！」
說著，卡多剋死死緊抓心口，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
注視著這一幕的藤丸立香則是默默的下了命令。
踏踏。
無論卡多克準備做什麼事情，但都為時已晚。
在從者面前，他什麼都做不到。
武藏揮動的劍鋒，甚至不用0.001——
噗嗤。
猩紅的血霧炸裂，但並非是卡多克，而是擋在了他身前的阿納斯塔西婭。
駭人的劍痕近乎撕裂了她的身軀，斬裂大半靈核。
這是絕殺的一劍。
「哎呀，失手了。」
武藏吐了吐舌頭，見卡多克立刻放棄了那意義不明，但看起來十分危險的舉動後才沒有繼續揮動劍鋒。
而卡多克也因為阿納斯塔西婭的行為楞在了原地，在看見阿納斯塔西婭搖搖欲墜的身影后連忙接住了她。
「為什麼——」
卡多克不理解，聲音都不自覺的在顫抖，道：「你在做什麼啊，阿納斯塔西婭？」
「如果你死去的話，我也會死去的啊——」
阿納斯塔西婭淡淡笑著，仿佛並未被那幾乎奪命的劍痕影響，道：「我可是從者，會這麼做是很正常的吧？」
「不行，只要使用這大令咒重置新世界——」
無法接受這現實的卡多克喃喃自語，道：「你就——能推翻一切，獲得勝利，就能贏啊。」
能成為皇帝了啊。
「你真傻啊，這種勝利又有什麼意義呢？」
阿納斯塔西婭淡淡笑道：「我是羅曼諾夫王朝的正統繼承人阿納斯塔西婭，掠奪的行為——是不能被稱作勝利的。」
「即便如此——」
仍舊不肯放棄自己想法的卡多剋死死咬住嘴唇，身軀都在微微顫抖著。
「不許殉死，不准自爆。」
仿佛察覺到了卡多克的意圖，阿納斯塔西婭神色溫和，道：「冷靜點，卡多克，我始終相信無論做錯了多少選擇——你也一定能準確的完成自己應該做的事。
帶著這份後悔活下去吧，御主。
我肯定無法再次擋下劍擊了，居然會挺身而出擋下劍擊——」
阿納斯塔西婭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年，笑道：「你知道嗎？我並非是因為你優秀才選擇救你，而是因為你相信我，我才會做出從者應做的事。
你要……為此……感到光榮哦………
真是個………可愛的………人呢。」
阿納斯塔西婭消失了。
在卡多克的懷中徹底退去，化作淡淡的靈子光點。
而就在阿納斯塔西婭退去的瞬間，這俄羅斯失去了所有皇帝，所謂給予皇帝的最高特權【非常大權】在此刻也失去了效用。
不存在下一個能夠繼承它的皇帝，也就是說，如今的大地是自由的。
「藤丸立香！！！快看四周，看哪裡都行！」
耳邊響起了小達文西那無比嚴峻的警告，藤丸立香與瑪修以及一眾從者紛紛扭頭看向四周。
並非是短距離的異變，不是敵人，不是風雪。
而是世界在改變。
在卡多克努力下好不容易落地生根的空想樹在被極光所覆蓋，不僅如此——
「那是——什麼？」
藤丸立香喃喃自語著，仿佛無法理解所見之物的含義。
不僅是她，瑪修亦是如此。
那是光。
光在升起，那並非是一道或者幾道纖細的光，而是來自俄羅斯全境，無聲綻放的星之極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