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你怎麼出爾反爾
「啊？」
男人呆住了，他環顧四面八方，所有的樹都已經被燒毀，只留下光禿禿的一片土地，那熾白色的火焰帶著恐怖的高溫，掀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席捲著地上殘留的花草，直到所有的植物都被摧毀，火光才緩緩消散。
男人慾哭無淚，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因為這整片林子裡的樹，都是他一點點種下的，傾注了許多心血，卻在短短半個時辰里毀於一旦。
男人痛苦地收回視線，眼眶通紅，嗓音沙啞道：「既然是【邪子】殿下的旨意，我自當遵從……」
洛明月道：「殿下不止是說這片樹林，還有那片由稻草人耕種的田野、路過的懸崖、雙生花、食人花，以及整片山谷。」
男人越聽，臉上的表情就越是掙扎痛苦，他想說洛明月肯定是在欺騙他、假傳殿下的旨意，可是轉念一想，不論是【邪子】還是【邪女】，他都惹不起，所以騙不騙已經不重要了，這個「秘密基地」，註定會被摧毀。
男人喃喃自語：「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一定穿回過去，狠狠的抽自己兩巴掌，然後在你出現的時候，立馬好吃好喝的把你給供起來，而不是用藤蔓把你抓到這裡……」
洛明月嘴角抽了抽，「你哭什麼？」
「沒事，我這是高興，高興終於找到了邪女殿下……」
男人嘴上這麼說，可是眼裡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嘩啦啦往下淌。
「咦？」空氣中，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童音。
音色泠泠悅耳，充滿了不諳世事的天真。
男人愕然，「誰在說話？」
洛明月也愕然，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那團灰色邪氣。
灰色邪氣裊裊繞繞，升騰到半空中，幻化出一張奇怪的臉，五官完全錯位，嘴巴長在額頭上，一隻眼睛在鼻子的下方，另一隻位於左側的鼻翼旁，兩條眉毛則是分別位於嘴巴的上方和右側。
男人瞪大眼睛，「【邪子】殿下？」
殿下怎麼長得這麼丑？
灰色邪氣發出咿咿呀呀的稚嫩童聲，語不成調，它並不會說人類的語言，只能通過意念，向洛明月傳遞自己的想法：
你好厲害呀，我除了可以吞噬靈力以外，還能以人類內心深處的悔恨、痛苦、煎熬、懊惱等負面情緒為食，你剛才只是隨便說了幾句話，就能讓這個男人的內心產生強烈的情緒波動……他的情緒好美味，我感覺我都吃飽了。
洛明月問：「你還會食用他的情緒？」
灰色邪子疑惑：當然啦，我不能食用嗎？
洛明月說：「他不是你的同類嗎？」
灰色邪子很嫌棄道：當然不是了，他的生命形態與我不一樣，我沒有實體，天底下只要有邪氣存在的地方，我來去自如，而他……不過是卑微的容器罷了。
「容器？」
灰色邪子平靜道：嗯，他們的身體，就是承載邪氣的容器，是我的所有物。容器們都很會做飯。
洛明月感到疑惑，「做飯？」
提到這個，灰色邪子輕快道：對哦，容器們喜歡折磨人類，然後將人類的種種負面情緒獻給我，供我食用，但容器們上交的負面情緒，質量都太差了，而且容器本身比較愚鈍，無法與我溝通……
灰色邪子與人的關係，等同於人和食物的關係，人類肯定不會關注烤魚的想法，只會在意烤魚好不好吃。
同理，灰色邪子也不會共情人類的苦難，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吃飽。
灰色邪子能夠聽懂人類的語言，但由於它和人的身體構造不一樣，因此無法口吐人言，就算說，也只能發出「咦」、「呀」、「啊」之類的音節。
灰色邪子只能通過意念傳達自己的意圖，可是這麼多年來，唯有洛明月能夠聽懂它的意念聲音，其餘人都聽不懂。
灰色邪子用自己新鮮幻化出來的醜陋腦袋接近洛明月的臉，認真詢問道：
我學著你的樣子，也給自己變出了一張臉，你覺得怎麼樣？
洛明月毫不猶豫地伸手推它，「我覺得你特別難看，離我遠點，我不想看到你。」
男人本來不想打擾洛明月跟邪子殿下溝通，可他聽見洛明月竟然敢推邪子大人，頓時惱怒道：「大膽！縱然你是邪女，也應該對邪子殿下保持尊敬，不得冒犯……」
洛明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打了個冷顫，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立即老實下來。
「啊？」
灰色邪子在空氣中發出一道疑問音節，它內心沒有什麼難過失落的情緒，也沒有搭理男人，它現在滿心滿眼只有洛明月，它好奇道：為什麼難看呢？我就是按照你們的樣子變的。
洛明月說：「你的變化術還不到家，你的五官都錯位了。」
灰色邪子說：錯位？我是故意的呀，畢竟我獨一無二、舉世無雙，這天下間的邪氣，都聽我號令、任我擺布，就算我要幻化出人類的模樣，也要彰顯出自己的獨特個性，不想跟旁人一樣，所以我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安排五官的。
洛明月道：「我不喜歡。」
灰色邪子道：那……好吧。
傳遞完這個意念後，它將自己變出來的醜陋腦袋緩緩解散，然後變化出一個簡單的笑臉：
它問：這樣呢？這樣有沒有好看一點。
洛明月說：「順眼多了。」
男人一臉呆滯，通過洛明月單方面的說話聲，以及邪子殿下在空氣中的變化，可以明顯感受出，洛明月在交流中處於主導地位，這讓男人的心情非常古怪，有些憋屈，有些氣憤，他覺得洛明月應該像自己一樣，在邪子殿下面前保持謙卑、恭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放肆。
洛明月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灰色邪子回答：容器們都稱呼我為邪子殿下，這應該是我的名字吧，你呢，你叫什麼？
「洛明月。」
灰色邪子沉默了一會兒，傳遞意念道：我忽然不喜歡邪子殿下這個稱呼了，你能給我取一個名字嗎？
洛明月道：「灰燼。」
灰色邪子說：不好，我不要兩個字或者是四個字，我要和你一樣，要三個字的名字。
洛明月心說這傢伙的事還挺多，她想了想，道：「暮雲灰，這個名字如何？」
灰色邪子很開心：好耶，明月在夜晚的天上，暮雲是日暮的雲彩，灰色是我的顏色……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洛明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取名廢，但感覺自己每次取名，對方都很滿意。
於是，下一秒，整個修仙界的所有「容器」，都感受到邪子殿下傳遞來的歡喜情緒。
「容器」們聽不懂它的話語，也不明白它為什麼高興，但都意識到，邪子殿下終於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這意味著，預言中的那位「邪女殿下」出現了？
一時間，「容器」們的內心都很激動，因為大家覺得，邪氣天生克制靈氣，是世間最強的存在，如今邪子邪女都已經出現，感覺修仙界很快就要變天了。
「時光飛逝，歲月無情，唯邪氣永恆！」
「容器」們一個個振奮不已。
殊不知，此刻的邪子殿下……也就是暮雲灰，正朝著洛明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它道：我又餓了，想吃你的靈力。
洛明月問道：「你會不會餓死？」
暮雲灰回答：不會，但會餓暈，餓到沉睡。
洛明月說：「那我就不給你吃了，我的靈力都是努力修煉來的，很辛苦，不能餵給你。」
暮雲灰幻化出一個哭臉，其實它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喜怒哀樂，只是模仿力比較強，知道如何博取人類的同情：我會很克制自己的，只吃一點點，你不要拋棄我好不好？
洛明月沒搭理它。
暮雲灰就當她是默認了，它控制著邪氣化作一個灰色的手鐲，戴在洛明月的右手腕上。
它說：我想跟著你，等你心情好的時候，餵我一點吃的。
洛明月敷衍地回了個「好」字，她其實想把這個所謂的邪子直接弄死，但問題在於，只要天底下還存在邪氣，那麼暮雲灰就永遠都不會死亡，洛明月只能先把它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男人見洛明月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問：「殿下，請問現在可以給我鬆綁嗎？」
洛明月說：「可以。」
男人得了自由，道：「邪女殿下，我已經將您的徒弟們，還有那些修仙者們，全都放出了山谷外……不知您還有什麼指示？」
洛明月提醒道：「邪子命令你摧毀這裡。」
男人唉聲嘆氣，「我知道，我會遵命行事……您是尊貴的邪女殿下，但也是名門正派的宗主，為了不暴露您的身份，一會兒咱們出去當著修仙者們的面打一場，做做戲，假裝對立，在此期間，我會毀掉這些小空間，製造出強大的動靜……等到事後，我會改頭換面，偷偷去找您，在您的手下做事。」
洛明月點頭，「好。」
兩人先離開了這些空間，回到了山谷，男人立馬進入了演戲狀態，他大聲道：「明月宗主，你欺人太甚！我好好跟你談條件，你竟然這般不識好歹！」
說完，男人便開始炸空間，一個個小空間接連炸開，龐大的威力朝著四面八方震盪開來，整個山谷開始劇烈地搖晃，驚起無數鳥雀，林子裡的樹葉簇簇掉落，食人花驚恐地張開了花骨朵，想要尖叫逃亡，可惜它的根牢牢紮根在大地，根本無法挪動。
山谷外，虞盈朝等人聽到動靜，忍不住想要衝進去，卻被眾多修仙者攔住。
「聽說明月宗主一個人能殺掉幾十名金丹期海獸，而且還能戰勝玄星門主與紅日莊主，以一敵二、輕鬆獲勝，你們要對她有信心，況且咱們就算衝進去，也幫不上忙，反而讓宗主分心。」
慕容實站在山谷外，用力地朝著裡面喊道：「師尊，您還好嗎？」
洛明月笑了笑，點燃了熾白神火。
男人噴出一口血，因為那幾個層迭在一起的小空間，都跟他本體綁定，小空間炸完，男人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他擦拭著唇角的血跡，剛想悄悄傳音，讓洛明月手下留情，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著火了！
男人驚駭道：「宗主？您幹什麼！」
洛明月微微一笑，「我在幫你解脫，送你上路。」
「不，不！」
男人只來得及呼喊了兩個字，就徹底被火焰吞沒，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這般忠誠聽話，邪女殿下到底為什麼要殺他？
整個山谷，化作一片熾白色的火海。
暮雲灰不解地問：我聽說正道修仙者做事很有原則，說出去的話，連什麼馬都追不上……你明明答應跟他演戲，為什麼要出爾反爾，直接殺掉他？
洛明月說：「我沒答應，我早就準備殺他了，只不過毀掉他的小空間比較麻煩，所以等他自己毀了，我再動手，這樣很省事。」
暮雲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根本不是正道修仙者，你是隱藏極深的邪道修仙者，身上帶著滔天罪惡，所以能夠跟我對話……
洛明月皺眉，「不許胡說八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邪惡？」
暮雲灰：沒有嗎？可我感覺你好像殺了很多人……吸溜，這些人臨死前的情緒超級美味，他們憎恨你、畏懼你，他們臨死前的恐懼感，都留在了你的身上，我其實已經偷偷把這些情緒都吃掉了，所以才能甦醒過來，你身上殘留的這些情緒，比修仙界的那些容器們給我提供的飯還要美味……你到底殺的是什麼人呀？
聞言，洛明月怔了片刻，這才想起自己殺死過很多小人……
暮雲灰咽了口唾沫：真希望你以後多殺點人，我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
洛明月眼角跳了跳，感覺自己不能一直帶著暮雲灰，畢竟回去之後還要餵養小人世界，雖然暮雲灰沒辦法跟別人說話交流，可它能控制邪氣，若是暮雲灰用邪氣寫字，將小人世界的消息泄露出去怎麼辦？
洛明月抬起手，盯著自己手腕處的灰色鐲子。
這鐲子其實是虛幻的氣流光影，內側繪製著古老的符文，外側是祥雲花朵圖案，雕琢精美，可如果伸手觸碰，就會發現根本摸不到實體，這鐲子只可觀看，不可觸摸。
暮雲灰弱弱道：你……你看我幹什麼？我感覺你的眼神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