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鳳姐兒放錢由始 李惟儉聞病送藥
「這是二十兩銀子,暫且給這孩子做件冬衣罷。😳🐺 69sħᵘⓍ.Ć𝓞м 💥💀若不拿著,就真是怪我了。這錢僱車坐罷。改日無事,只管來逛逛,方是親戚們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虛留你們了,到家裡該問好的問個好兒罷。」
王熙鳳一面說,一面就站了起來。劉姥姥只管千恩萬謝的,拿了銀子錢,隨了周瑞家的來至外面。
劉姥姥一走,王熙鳳又坐了下來,手撐香腮略略蹙眉。這才剛開年,算算榮國府的銀錢就不夠使了。
榮國府內宅里丫鬟、婆子三、四百,每月支取銀錢近三百兩,再算上老太太、太太、姑娘的,這就要四百兩了。
榮國府每月中旬放月例銀子,或遲或早,大抵都在十五。本月卻是遲了,直到二十二才放了月例銀子。因由嘛,是因著來旺說外間一家老字號的北貨鋪子短了銀錢周轉不開,就求了來旺。
來旺將此事說與王熙鳳,王熙鳳聽得利錢雖不多,但勝在穩妥,便動了心思應承下來。前後不過挪用了十來日,便得了三十兩的利錢。
由是王熙鳳就動了心思,想著這銀錢閒在帳上總不如放出去,多少有一份收益。
平兒端了茶水過來,小心放在炕桌上,瞧了眼王熙鳳神色,說道:「奶奶還尋思著呢?」
王熙鳳瞥了其一眼,惱道:「不尋思怕是七月里就要周轉不開了。這幾年年成不好,不是旱了、就是澇了,莊子裡的收益怕是只有往常七成,可這府里花銷又只多不少的。
我道珠大奶奶恁地識趣,一聲不吭就將管家的差事交了,只怕她早就知道這府里入不敷出。」
沒了外人,平兒就坐在炕桌對面,勸慰道:「臘月到現在下了幾場大雪,都說瑞雪兆豐年,想來今年年成會是好的。奶奶也不用太過發愁。」
「這收成暫且指望不上了……」頓了頓,王熙鳳說道:「我就想著,庫房裡存著的銀子,放著也是死物,不如放出去,尋個穩妥的。幾千兩銀子呢,每月出息怎麼也要上百兩,一年算下來上千兩。有了這上千兩銀子,手頭就活泛了。」
平兒立刻道:「奶奶,這放帳可不好操弄,碰到賴帳的,總得有手段收回來才是。再說奶奶往外放錢,傳出去實在好說不好聽。」
「我先前兒想著借了蓉哥兒的名頭,方才一琢磨,蓉哥兒也不是靠譜的,銀子過了他的手,誰知道多了還是少了?」頓了頓,王熙鳳蹙眉又道:「還是先尋來旺兒商議商議吧。」
平兒應下,正要問是不是招來旺兒過來,就有丫鬟稟報,說賈蓉又來了。
「怎麼又來了?」王熙鳳眉毛一挑,說道:「莫不是把我那玻璃屏風磕了碰了?」
平兒起身將賈蓉引進來,賈蓉見禮道:「嬸子,方才走得急了,差點忘了事兒。」
「什麼事兒?」
賈蓉笑著不言語,瞥向兩旁的丫鬟、婆子。
王熙鳳聞弦知雅意,說道:「沒事兒都退下吧。」
一干丫鬟、婆子應下,悄然退了出去。
賈蓉湊近坐在炕桌旁,說道:「嬸子可知,昨兒薛大叔被那李惟儉痛打了一頓?」
「還有這事兒?」
賈蓉顛倒黑白說了一通,只道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卻騎在自家老親頭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王熙鳳鳳目乜斜,因是笑道:「蓉哥兒跑這兒搬弄是非,是起了什麼心思?」
賈蓉笑道:「瞞不過嬸子,薛大叔氣不過,就求了侄兒,說要給那姓李的一個好瞧。」
王熙鳳就朝著平兒笑道:「瞧瞧,我這好侄兒這是讓我捉刀呢。」
「嘿嘿,自然不讓嬸子白忙活。」賈蓉自袖袋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炕桌上,輕輕推到王熙鳳面前,笑道:「薛大叔說了,只要出了氣,事後另有孝敬。」
王熙鳳瞥了那銀子一眼,約莫二十兩上下,撇撇嘴道:「我怕這銀子燙手,不好拿啊。」
賈蓉思忖了下,面上現出糾結,旋即又摸出一枚銀錠遞了過去:「嬸子,侄兒難得張一回嘴,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全了侄兒臉面不是?也不勞嬸子與姓李的打擂台,吩咐下面人一聲,給他個難堪就成。」
王熙鳳笑了笑,沒應聲。
賈蓉察言觀色,小心道:「那侄兒就當嬸子答應了?嘿,多謝嬸子。」他起身作揖道:「嬸子忙著,那屏風擺過了侄兒親自著人送回來。」
王熙鳳總算開了口:「平兒,去送送蓉哥兒。」
「哎,榮大爺。」平兒兩步到門口挑開簾櫳。
賈蓉喜滋滋又是一拱手,這才彎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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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上小院兒。
臨近申時,紅玉偏坐在炕稍,手中繡著帕子,不是抬眼朝外打量。想著都這般時辰了,今兒只怕四爺又要晚回來。
炕頭的晴雯拿著張紙箋,悶頭嘀嘀咕咕讀著怪異聲調。紅玉乜斜一眼,暗暗嗤之以鼻。學了那西洋怪字就能讀書認字了?她才不信呢,只怕是四爺在哄晴雯呢。
外間傳來腳步聲,紅玉丟下帕子,開了門縫觀望,卻見兩個粗使丫鬟抬著一筐炭回來了。
紅玉略略失望,正要關門,便被粗使丫鬟叫住。
「紅玉姐姐。」春蟬論年歲比紅玉還要大一些,卻依著規矩還要叫紅玉一聲姐姐。
春蟬快步行過來,愁悶道:「紅玉姐姐,吳嬤嬤說庫房裡的炭不足了,只給四爺發了二十斤黑炭。」
「哪個吳嬤嬤?吳新登家的?」紅玉蹙眉問道。
「是。」
紅玉便道:「先將炭收攏了,我去尋吳嬤嬤說說話兒。」
春蟬應了,與雲芝一道將那黑炭先收攏進了東廂。紅玉返身拾掇了一番,這才推門出去。
那吳新登家的乃是榮國府管事娘子之一,慣會欺軟怕硬。紅玉暗忖,四爺新來,素日與吳新登家的從無過往,怎麼就被刁難上了?莫非是得知廚房裡的婆子得了四爺的好處,這吳新登家的就紅了眼兒?
她忖度,這一遭怕是要舍上幾錢銀子了。
剛過得穿堂,迎面就撞見了媽媽。
「媽媽!」紅玉喜滋滋打招呼,腳下加緊迎了上去。
林之孝家的有兩日沒見自家女兒了,上前一把扯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問道:「這兩日還好?那儉四爺什麼脾性?可有刁難你?」
紅玉笑著搖頭:「都好,四爺性子瞧著比寶二爺還和順,對我好著呢。」
林之孝家的虎著臉道:「你這丫頭可別報喜不報憂——」她扭頭四下掃量一圈兒,借著說道:借著可是聽說了,昨兒儉四爺可是把薛大爺一通好打!」
「那也不怪四爺啊。」紅玉巴巴兒將昨晚的事兒說了。
林之孝家的就憂心忡忡道:「這位儉四爺只怕在府中待不長遠……丫頭且先伺候著,我再求了二奶奶,總得給伱尋個好去處。」
紅玉癟了癟嘴,沒應聲。她知道媽媽是為了她好,可這會子總不好說要給四爺當姨娘。
林之孝家的又叮囑幾句,旋即問道:「你這會子是——」
「庫房說沒了銀霜炭,只給了四爺二十斤黑炭,我去尋吳嬤嬤說說。」(注一)
林之孝家的面色一變,說道:「這事兒……丫頭你還是別管了。」
「啊?」
「聽話,這事兒你管不得!」
重重拍了拍紅玉的手兒,林之孝家的這才匆匆而去。
紅玉在穿堂旁思忖了半晌,她是個伶俐的,只瞧媽媽神色便知這事兒只怕是上頭的意思。因著什麼?還能是什麼,只怕就是因著昨兒晚上那一遭!
略略嘆息一聲,正要回返,就見穿堂簾櫳挑開,卻是周瑞家的捧著一隻匣子行了出來。
紅玉趕忙笑著招呼:「姐姐,這是哪兒去?」
「小紅啊……」
紅玉就道:「我如今在儉四爺房裡,改了名兒,又叫回紅玉了。」
「那敢情好,」周瑞家的端了端手中匣子,就笑道:「姨太太得了一匣子宮花,打發我給姑娘、奶奶們分了,這不,正要去給林姑娘送去呢。」
「喲,那可不好耽擱了,姐姐忙去。」
周瑞家的笑著頷首,端著匣子快步離去。
紅玉咬了咬下唇,扭身過穿堂又回了小院。
進得院子,就見正房裡人影攢動,隱隱傳來晴雯嘰嘰喳喳的聲音。不問自知,定然是四爺回來了。
紅玉緊走兩步,開了門繞過屏風,就見李惟儉只褪了外氅,內里的衣物還不曾更換,就捧著一本三字經,用著鉛筆在其上勾勒著。
須臾,李惟儉將三字經遞給晴雯,笑道:「你瞧,如此一標註,你不就會讀了?」
晴雯將信將疑接過來,蹩腳地讀著拼音:「人~之~初……性~本~善,咦?果然能讀了。」她放下冊子,一張狐媚子臉上滿是雀躍:「四爺這法子果然有用。只是,眼下只會讀,還不會寫呢。」
李惟儉道:「回頭兒我尋了字帖來,你照著臨摹就是了。」轉頭,頷首笑道:「紅玉回來了?」
「四爺。」紅玉喚了一聲,上前道:「方才春蟬、雲芝去領炭,只領了二十斤黑炭回來。我尋思去找吳嬤嬤說項,半路聽了信兒,只怕這般刁難是因著昨兒晚上的事兒。」
李惟儉面上笑容不減,施施然在椅子上落座,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才道:「那你打算如何解決?」
紅玉就道:「吳嬤嬤那兒只怕說不通,不如遲一些尋她手下幾個婆子,使了銀錢,總能管用。」
李惟儉極為讚賞道:「看看,這不是很好嘛?以後這等小事兒就照此處理。」
紅玉喜滋滋應了,一旁的晴雯卻咕噥道:「歪門邪道!」
不待紅玉說什麼,李惟儉就道:「寄人籬下,我又不想低頭,就只好破財免災了。」
紅玉得意瞥了晴雯一眼,隨即道:「四爺,我去取晚飯。」
紅玉扭身而去,晴雯便打了溫水,投了帕子遞給李惟儉擦臉。李惟儉胡亂擦了一把,心中極為雀躍。
此番與工部尚書古惟岳相談甚歡,雖得了個推諉不得的差事,卻可趁此機會管中窺豹,一觀大順如今的火炮工藝。
他心裡想著事兒,不覺有些出神,晴雯便在一旁默默讀著三字經上標註好的幾十個字,努力記憶下來。
過得半晌,紅玉提著食盒進來,說這一遭果然又受了刁難,明明灶上熱著蝦仁雞蛋羹,柳嫂子卻偏說沒了。紅玉給了一錢銀子,那柳嫂子才偷偷給了碗沒蝦仁的,還囑咐紅玉不要外傳。
紅玉擺好碗碟,苦悶道:「如今吃飯要使銀子,燒炭也要使銀子,這般下去莫不如自己花銀子過呢。」
李惟儉回過神來,就道:「晴雯不會做飯,你可會?」
紅玉搖頭,李惟儉就笑:「那總不能讓我做飯吧?」
紅玉嘆息一聲,又道:「四爺,方才得了個信兒,說是林姑娘與薛姑娘一道病了呢。」
「又病了?」
「我在廚房碰著了紫鵑,說是林姑娘這一遭病得不輕,只把藥當了飯吃,也不見好。」
李惟儉心道罪過,只怕黛玉的病是因著自己遞小話撞破了寶玉的好事兒?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趁著此時年歲還小了斷了,總比來日被寶玉拖累死要好。
但此事既然因他而起,總不好撒手不管。
因是他便道:「紅玉,去廚房多取一些蒜來。有烈酒也來一壺。不拘拋費多少銀錢,快去取來。」
紅玉也不多問,應了一聲就又出去了。
李惟儉又道:「怎麼不見琇瑩?」
晴雯放下三字經,說道:「險些忘了,下晌她犯了瞌睡,囑咐我晚飯前叫醒她的。我這就去叫。」
晴雯娉婷而去,過了好半晌才將睡得迷迷糊糊的琇瑩領了過來。
李惟儉心道,這憨憨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公子,您叫我?」
「你去後頭尋了你哥哥,打發他去買幾個玻璃罐子回來,越快越好。」
「啊?哦,我這就去。」憨丫頭迷糊著去了。
晴雯終究耐不住好奇,問道:「四爺,這又是大蒜又是燒酒的,這是打算做什麼啊?」
「給林妹妹治病啊。」李惟儉心道,虧得他前世有太多時間摸魚,不然又哪兒知道大蒜攪碎了泡酒就能提取大蒜素?
注一:銀霜炭千斤銀子十兩五錢,黑炭千斤銀子三兩三錢。此為清代雍正年間物價,大抵時間與本書相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