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這是方府自建府以來最壓抑的一日,雖然大部分人對於滅府之危表示不屑,可當夜幕降臨時,方府上下都緊張起來。
夜色如水,寒風瑟瑟,昔日繁華熱鬧的南丘城陷入沉寂中,偶有犬吠響起。
方望坐在屋檐上,手裡摸著一把寶劍,這是李九用了三日時間才買到的寶劍,削鐵如泥,堪稱神兵利器。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一處屋檐上的一道身影,那是他的堂兄,方寒羽。
方寒羽身姿挺拔,雙手抱劍,頭微微垂下,好似假寐,寒風吹動他的長髮與衣擺,頗有會當凌絕頂的江湖俠氣。
「功力不錯,確實已至武林一流之境,而且不是初入之境,真是武學奇才。」方望心中讚嘆著。
在武林,習武之人將境界由低到高劃分為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絕頂以及傳說的武林神話境界,當世是沒有武林神話,絕頂高手皆是各大門派的鎮教之人,很少行走江湖,一流高手足以縱橫四方。
方望十六歲成就武林神話境界,本該是當世傳奇,奈何他撞見了修仙界的降維打擊。
面對即將到來的修仙者,方望沒有畏懼、惶恐,反而有一腔熱血在醞釀著。
習武四載,還未曾殺過敵,即便是切磋,也是蒙著面去挑戰那些高手,點到即止。
一身武林絕學以及大圓滿的御劍術便是他的依仗,讓他有信心去挑戰修仙界最底層的存在,更何況方府還有周雪這位重生者在,在他看來,仙尊重生的周雪定然有非凡的手段,畢竟周雪知曉修仙者與凡人的差距。
夜漸漸深了,四處庭院頻頻響起蛙鳴聲,一隊隊家丁正在四處巡邏,尤其是方府周圍的街道,連官兵都被驚動,前來守夜。
周雪坐在庭院石桌前,她手裡擦拭著一個個銀鏢,臉色冰冷,皎月的月光都不如她的眼神冷,在兵刃的倒映里,她的眼中隱約涌動著黑色的煞氣。
另一邊。
南丘城的東城牆上,一道道身影如蒼鷹一躍而上,如雁掠碧波,躥入城內。
最後一道身影落在城牆上,俯瞰浩浩南丘城,他的青衣鼓動,蜂腰寬肩,長發被布條隨意綁著,面相看起來四十歲出頭,手中的拂塵讓他看起來像道士,但他的眼眸卻透著毒蛇般的陰冷。
「不愧是大齊南方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定能讓焚魂幡復甦。」
青衣道人喃喃自語,嘴角上揚,語氣中帶著一絲狠勁,他跟著躍起,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
方府大堂,燈火通明,府中的郎君、夫人皆在堂中,坐在首座的是府主方猛。
年近七十的方猛白髮蒼蒼,如同暮年的雄獅,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拐杖,他的眼神犀利,平靜的望著門外的夜空。
「子時已至,仍沒有賊寇來襲,果然是訛傳。」
「我就說嘛,兩個娃娃的話豈能輕信?」
「方望那小子平時不是挺聰慧的嗎,怎麼也聽信如此謠言,方府可是國公府,誰敢擅闖,那是要掉腦袋的。」
「安靜點,你們這群婦人懂什麼,天還未亮,就不能掉以輕心!」
「父親,我心裡的不安倒是越發地強烈。」
郎君們皆是方望的伯伯,他們的臉色都很凝重,倒是一些夫人故作輕鬆,想要讓氣氛不要那麼沉重。
四郎君方鎮的話令兄弟們動容,因為方鎮是從過軍的,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他對危險的感知遠超其他人。
方猛哼道:「老夫戎馬一生,如今解甲歸田,交了兵權,但也不是誰想惹就能惹的,無論誰敢來,都得死,而且此事不會完!」
他心裡的火氣很大,放眼大齊天下,誰敢如此魯莽的針對一方國公府?
誰又有這個力量?
方猛心裡有猜測,只是沒有說出來。
突然!
「啊——」
東邊傳來一道尖叫聲,是一名婢女的叫聲,聲音充滿驚恐。
方望的大伯方世立即衝出去,幾步間就消失於眾人的視野之中。
方府剩下的四位郎君,方哲、方今、方鎮、方寅立即走到大門外,四處張望,他們的夫人雖然被嚇到,但沒有驚慌失措,只是擠在一團,瑟瑟發抖。
方猛咳嗽幾聲,在老妻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來。
很快,方府各處傳來尖叫聲、喊殺聲,以及刀劍相擊的聲響。
待在屋檐上的方望看到各個方向皆有神秘的黑衣人闖入方府,敵人之數比他想像中要多,他朝著身法最快的那位黑衣人衝去。
與此同時,方寒羽也動了,而周雪仍坐在石桌前,耐心等待著。
嗒!
一位黑衣人翻過院牆落地,他右手持刀,面上戴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院內的三名丫鬟,丫鬟們一見到他,嚇得尖叫,連忙向屋內跑去。
黑衣人二話不說,便向她們衝去。
咻——
一道破空聲傳來,劃破夜空,黑衣人頓時停下來,在他身後的牆角,一塊石子落在牆上,擊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凹痕後落地,月光照耀下,這塊石子上的血跡呈黑色。
黑衣人跟著向後跌倒,他的頭重重砸在地上,雙目爆睜,死不瞑目,額頭被擊穿一個血洞,十分瘮人。
在他的雙瞳之中,方望的身影一閃而過。
在院牆上快速前行,方望時不時擲出一塊石子,這是他提前備好的,每一塊石子都能輕鬆誅殺一名肆虐方府的黑衣人。
方望時不時改變方向,哪裡有黑衣人,他就殺向哪裡,沒有敵人能扛住他一擊。
方府占地遼闊,宛若城中城,黑衣人四散開來,方望無法在短時間將他們殺乾淨,在穿行的過程中,方望也在觀望遠方。
周雪說過,此次入侵的敵人除了那位修仙者外,還有六位來自皇城的絕頂高手,要知道方府可沒有絕頂高手,即便有數千家丁加官兵相助,也難以誅殺六位絕頂高手。
方望準備先解決六位絕頂高手,再對付那位修仙者,讓方府的傷亡數儘量降低。
忽然,方望瞧見一個方向出現強大的氣勁,連閣樓都被轟塌,他立即轉身衝去。
鏘!
刀劍相擊,方寒羽被震退,雙腳腳尖在地上劃出兩條長長的痕跡,他猛地彎腰,將手中的劍鞘杵在地上,跟著半跪而下,鮮血止不住地從他的嘴中湧出。
剛交手,他便敗下陣來!
方寒羽的長髮略顯凌亂,他艱難的抬眼看去,眼中滿是驚駭之色,咬牙吐出兩個字:「絕頂!」
夜幕之下,寒風瑟瑟,站在方寒羽前方的黑衣人手持一把精鐵長刀,與其他黑衣人不同的是他戴著一具青銅面具,露出雙目與口鼻。
面具男子冷漠的俯視著方寒羽,哼道:「如此年輕便達到一流之境,方府倒是出了一位天才,可惜,今夜便要夭折於此。」
他抬起右手中的長刀,刀刃之上竟冒起寒氣。
方寒羽滿臉不甘心之色,今夜之前,他就見過一位絕頂高手,是他們門派的掌門,也是大齊武林赫赫有名的宗師,掌門曾指點過他,讓他深知一流高手與絕頂高手的差距。
他的心陷入絕望之中,方府雖是將軍出身的國公府,但並沒有絕頂高手的存在,他大伯方世再強,也只是一流頂尖的層次。
「你究竟是誰?幕後是誰在指使?」
方寒羽沉聲問道,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握著寶劍的手都在顫抖。
只是剛交手,他已經被對方的真氣震傷五臟六腑,即便如此,他也不想退縮,因為這裡是他的家。
面具男子抬步走向他,刀刃折射著寒光,在廢墟旁閃爍。
「將死之人何需了解真相,人間的一切都將與你無關。」
面具男子寒聲道,他斜提手中的長刀,刀刃上的寒氣高漲,宛若迷霧,模糊了他的身形。
方寒羽將劍鞘丟在一旁,然後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擺出劍式,準備死戰。
就算不能誅殺對方,也要想辦法讓其受傷, 為方府爭取更多的時間。
就在這時。
面具男子忽然停下腳步,正當方寒羽遲疑、迷惑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
「說得沒錯,但你有沒有想過將死之人是你?」
方寒羽下意識扭頭,餘光剛好瞥見一道身影如同驚鴻般掠過他身旁。
正是方望!
他以絕影步快速趕來,身帶殘影,擋在方寒羽與面具男子之間。
一身束身白衣的方望身子骨已經長大,挺拔而英俊,只是面目略帶稚氣,他眉宇間的意氣是尋常少年沒有的。
面具男子的目光落在方望右手握著劍鞘上,他眯眼道:「好步法,看你如此年少,當真是絕世奇才,與伱相比,你身後的人顯得不過如此。」
方寒羽聽到這話,倒是沒有多想,他只是愣愣的望著方望的背影。
他自然記得這位堂弟,只是多年不見,再加上滅門之危在即,回來後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跟方望敘舊。
「剛才那步法……他也習武了?」
方寒羽詫異的想到,回來之後,他也曾向父親詢問過方望的經歷,這位弟弟一直待在方府,從哪兒習得如此高明的步法?
方望盯著面具男子,突然拔出手中的寶劍,劍光剛出鞘,面具男子的瞳孔驟然放大。
在他的雙瞳之中,一把劍正在變大,他下意識抬刀。
噗次——
鮮血飛濺,方望出現在面具男子身後,右手舉劍,斜指明月,他微微揚起下頜,頭也不回,輕聲道:「你在我面前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