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一年後的聖師!
一銀一黑,兩匹馬往前疾馳。
也許是劇毒的效用過去了,也許是災厄消失了,傅仲恢復得很快。
他修為本就不低,足以斷肢接續,當他恢復正常之後,生機強盛,時至此刻,傷勢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在此期間,傅仲多次看向林焰。
他總覺得,冥冥之中的大氣運,庇護了自己,免受了災厄。
否則,他現在還在厄運當中,不可能恢復過來。
「聖師,我感到有些不安。」
傅仲遲疑了下,低聲說道。
「什麼?」
林焰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天機旗的反噬,來得過於古怪,總讓我覺得,錯過了什麼。」
傅仲低聲道:「我的本意是,在臨行前,為遠山城測算一次……以此來推斷太玄神山防線,在不久後的結果……」
林焰似乎明白了什麼,沉吟道:「你不能直接測算太玄神山的運勢?」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傅仲說道:「聖地以及三府之地,最頂尖的強者,都在那裡抵抗妖邪,其中有眾多的鍊氣境、還有部分煉神境,甚至還有成功造景的神主……另外也有著不少人族搜集多年的舊神法物,以及三十六天罡旗,七十二地煞旗。」
他嘆了一聲,說道:「光憑我一桿天機旗,無法測算。」
停頓了下,他似乎想到什麼,說道:「這是我本事低微,並非天機旗的極限……也許上一代天機旗主,有這個本事,但至少現在的我,還沒有這個資格。」
林焰點了點頭,又沉吟道:「所以你因為沒能測算遠山城,因此對太玄神山的態勢,感到不安?」
「只是一部分原因。」
傅仲低聲道:「更大的原因是,我本想測算遠山城,但最終測不了,而感到不安!」
林焰皺眉道:「等你恢復過來,不就好了?」
傅仲搖頭說道:「不在遠山城,測算遠山城的天機,會更為艱難。」
他遲疑了下,又再度說道:「按道理說,沒有測算,就不知吉凶,也未必是凶兆!」
「但現在,令我感到不安的,已經不是卦象的吉凶,而是……無法測算!」
「冥冥之中,仿佛註定了。」
「至少這一次,我測不得遠山城。」
「按道理說,聖師降臨遠山城,遏制了災厄。」
「如今遠山城,尚有聖師殘存的痕跡,那裡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了。」
「可為什麼,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隻手,壓著我的天機旗,不讓我去測?」
停頓了下,傅仲低聲道:「不對勁。」
林焰沉吟道:「回遠山城一趟?」
傅仲搖頭道:「我想直接去太玄神山,去天機旗主應該負責的防線,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接下來的路,聖師自己去罷……」
林焰靜靜看著他,說道:「你這一身災厄,會要了你的命。」
傅仲出聲說道:「離開遠山城後,就逐漸消了,即便離開聖師身邊,也不至於惡化。」
嘆了一聲,他說道:「正是因為離開遠山城之後,災厄消得快,所以我才懷疑,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在阻止我!」
「回到天機旗的位置上,沿著前面幾代旗主的道路,是成長最快的方法!」
「等我儘快成長,徹底掌控天機旗,遠山城的事情,就再也瞞不過我了。」
「聖師身具大氣運,聖地乃是仙神道場,都不在我測算範圍之內。」
「但是剛才,我測了一下蛟鱗馬,它會安然無恙。」
傅仲正色說道:「聖地之行,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波折,如今聖主情況古怪,誰也不知端倪……希望聖師,能夠確認他老人家的狀況,以安眾人之心。」
——
棲鳳府城。
陸長生微微閉目。
他沉默了半晌,才嘆了聲。
「老師確定是要去太玄神山?」
「你是不是有點兒目中無人?」呂堂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也要去的,怎麼在你嘴裡,好像就陸公單槍匹馬去的?」
「我也去!」聖女大人舉起手來,說道:「我現在變得挺厲害了。」
「你不能去。」
陸長生目光掃了她一眼,然後落在陸公身上,道:「妖魔域這一次的猛攻,堪稱前所未有!」
「過往妖魔域,隨著詭夜降臨,會有大量妖邪,入侵太玄神山。」
「但那都只是最為常見的浪潮。」
「是站在海岸邊上,時時刻刻都有的海浪。」
「可這一次,是整座大海,都撲了過來,是前所未有的海嘯。」
隨著陸長生的話,其餘三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過往時候,太玄神山的情報都是送往聖地。
但是聖地出了變故。
而分布在三府之地的聖地高層,有很大一部分,因為聖師的緣故,匯聚於棲鳳府城。
所以太玄神山的情報,多次送到了棲鳳府城。
大廟祝陸長生,還有神廟聖女,以及陸公,都是府城高層人物,所以他們都知曉如今太玄神山的狀況。
至於呂堂,他一直跟在陸公身側,便也知曉了如今太玄神山的情況。
以往的太玄山脈,雖然面臨妖魔域的威脅,但是出於各類原因,那些超越品級的妖王邪尊,未有達成共識,沒有齊心協力的舉動。
可這一次,所有超越品階的妖邪,傾盡全力,鐵了心要打破太玄山脈。
祂們非但自身出面,連同麾下的眾多妖邪,甚至是祂們圈養的人族奴僕,都撲向了太玄神山!
「太玄神山目前動用的方法,是無法抵禦妖魔域的。」
「他們只是在用人命,築起堤壩,遲緩浪潮。」
「但不久之後,巨大的海嘯,會衝垮堤壩。」
陸長生嘆道:「您老人家,雖然修成煉神境,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武夫煉神,弊端太大,短板太多,會葬送在那裡的。」
陸公撫須而笑,說道:「前線時刻都在死人,不少年輕熱血的將士都葬送在那裡,我這麼一個老東西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的?」
陸長生沉聲道:「留在府城,可以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你當真這麼認為麼?」陸公淡淡道。
「……」陸長生沉默了下來。
「老夫在你這個年紀時,不如你聰慧,本事也不如你強。」陸公感嘆道:「將來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定然徹底勝過了我……可是你這麼聰慧的人,也容易感情用事。」
「……」陸長生沒有回應。
「聖地的太上玄道至聖功,讓人失去七情六慾,諸般雜念,能夠讓人更為冷靜,更為理智,堪稱冷血無情。」
陸公說道:「老夫一直以來,對於這一門功法,帶有很大的偏見!但今日看來,太上玄道至聖功的存在,確實很重要……」
他嘆了聲,說道:「你明知道太玄神山需要增援,但還是怕你的恩師死在太玄神山,而選擇阻攔!作為一個對人族命運,有著重大決策權力的高層,你做得很不好!」
陸長生默然片刻,說道:「太玄神山目前也不差你這一個年老體衰,缺陷極大的煉神境。」
「太玄山脈確實不缺一個衝鋒陷陣的煉神境,但缺少一位出謀劃策的軍師。」陸公說道。
「天機旗主很快就歸位了。」陸長生平靜道。
「他是新任旗主,太過於稚嫩。」陸公微微搖頭。
「他成長得很快。」陸長生應道。
「但在他成長的期間,會死很多人的。」陸公說道。
「所以你打算,在天機旗主成長起來之前,替他籌謀?」陸長生默然片刻,再度問道。
「老夫自然不如天機旗主,但是散在三府之內的聖地高層,已經去了一小半,我們合力籌劃,應該能爭取更多的時日。」陸公沉聲道。
「府城這邊需要您老人家。」
「但太玄神山更需要老夫!」
「……」
氣氛沉寂了下來。
聖女和呂堂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
「棲鳳府內,劫燼遭受重創,短時日內成不了氣候,造不成威脅!」
沉寂片刻後,陸公再次開口:「而各方城池當中的各方勢力,雖然難免私心,有爭權奪利之念,但以你眼下煉神之威,掌控神廟,得神母信任,受聖地器重,得大城守配合,加上你的智慧……根本不會有任何亂象。」
「你心裡明白的,留下老夫在這裡,不過是個飲茶看書,養老等死的閒人罷了。」
「只有去了太玄神山,老夫才能有些用處。」
隨著陸公聲音落下。
陸長生沒有回應。
就在呂堂和聖女,都覺得氣氛極為壓抑的時候,才聽得陸長生再度開口。
「您老人家去了,聖師一定會去的。」陸長生說道:「他不能涉險。」
「老夫不去,聖師也會去。」陸公撫須道:「你知道的。」
「所以您老人家,是希望先去太玄神山,為聖師造勢?」
「差不多。」
「您老人家,對他還真是縱容。」
「他有讓老夫縱容的資本。」
「……」陸長生沉思了下,問道:「您老人家當真覺得,他可以闖出一片天,讓人族安穩立在這世上?」
「他不是已經打破了一次枷鎖,身負大氣運,成為聖師了嗎?」陸公反問道。
「神母說過,在聖師之前,也有過身負大氣運的生靈,但歲月至今,又留下了誰的痕跡?」
陸長生搖頭說道:「我從沒有想過,將整個種族的希望,放在一個人的身上!」
「他有搬山的力量。」陸公平靜道。
「他確實把人族這座山抬起來了,但能扛多久?」陸長生問道。
「……」陸公思索著,沒有回應。
「等他撐不住了,就會壓死他,然後整座山砸下來,摔得粉碎。」陸長生語氣極為凝重,沉聲道:「待到那時,人族又將是一盤散沙,任由妖邪肆虐,或許不會滅亡,但又要歷經不知多少代人,才能逐漸重聚。」
「你啊……」
陸公嘆息說道:「分明正值壯盛之年,卻比老夫暮氣更重!」
「希望破滅了太多次,我想不到人族的出路在哪裡!」
陸長生嘆息道:「在古老歲月之前,曾經承載大氣運的人族領袖,也沒能維持住人族的盛世,反而讓局面變得更加惡劣!」
他吐出一口氣,低聲道:「這一生,我不求當世,只在將來!」
「你的意思是,將希望留給後人?」
「不錯!」
「但在老夫眼中,你只是將災難留給後人。」
「因為這個時代,解決不了災難,也不具備希望。」
「去往高柳城之前,老夫也這樣想的,但是從高柳城之後……」
陸公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也許我們解決不了災難,但我們不能放棄希望!」
陸長生沒有回應。
而陸公往外走去,繼續說道:「如今的時代,當今的文明,是人族不知歷經多少代,才傳承下來的結果!」
「從對抗妖邪的武夫、到供奉神靈的廟祝、書寫傳承的文人、乃至於修造房屋的工匠,鑽研食譜的廚子……」
「從無到有,他們打破了枷鎖,然後在初始的一切基礎上,經過了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去變得更好!」
「在我們之前,任何一代人,都比我們艱難。」
「因為他們沒有放棄,才能傳到我們這一代。」
「你看淨地之中的流民……」
「老夫過往總想著,這樣的時代,城池之外,他們自己都活不下去,怎麼還會想著繁衍後代?」
「後來……老夫才明白了,不想繁衍後代的,在他們死後,就已經沒有後代了!」
「只有想要繁衍後代的,才留下了後人!」
「老夫不知道你近來做了什麼事情,導致如此絕望,但是……」
陸公停下了腳步,說道:「老夫已然年邁,雖煉就元神,但弊端太重,壽元增長不多,看不見過於長遠的未來!至少,在當下的晚年,老夫願為人族,盡所有的力……」
聲音落下,陸公往外走去。
呂堂沒有說話,大步跟隨而去。
氣氛凝滯。
聖女沉默片刻,問道:「你究竟做了什麼?」
陸長生抬起頭來,眼裡滿是血絲。
「天魁星打算拼盡太玄神山的所有人,為三府之地,爭取一年半載的喘息之機,尤其是聖師!」
「此事陸公也知曉,並通過了諸位聖地的高層。」聖女說道:「當時我也在場!」
「那天夜裡,我起壇作法,占卜天機。」陸長生低沉著道:「聖師年紀輕輕,便氣勢沖霄,短短時日,修為一日千里,我想在一年之後,他也許可以撐得起整個人族!」
「你不要命啦?」聖女大驚道:「他身具大氣運,也是你能算到的?反噬之下,你要灰飛煙滅的!」
「可我沒死啊。」
陸長生笑得很難看,澀聲道:「我已經準備好了後事,可是……我沒死……」
「聖女,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這代表著,一年後,身具大氣運的聖師,不存在了啊……」
「你們總覺得聖師帶來了希望,可只有我知道,短短一年,聖師沒了,希望也沒了。」
不知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慘笑道:「可我不敢告訴他老人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