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狂。
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以上都沒有。
御獸宗小伙塗蘇此刻艱難走在洛河世界中,混身滿是雞毛,身上灰土皚皚,狼狽至極。
當然,現在已經不能稱其為御獸宗小伙了。
塗蘇目光仍有著顫抖與迷茫。
現在已經是御獸宗小娘了。
他與葉無憂不同,塗蘇經歷了通道內的一切事情,在自身發生變化的那一刻,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
「哪個天殺的給我整成女人了!」
「究竟是誰!找到祭壇不干正事制定這種規則!」
無法接受。
塗蘇當然想要變回來。
絲絲詭異的力量在他身上蔓延,但卻似乎毫無變化。
可片刻後,他福如心至,腳步一歪,踏入了那滿是迷霧根本分不清方位的森林一角。
一處祭壇也在他眼前顯現。
塗蘇眼前一亮,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大母雞,長長舒了一口氣。
「放心,馬上也給你變回去,回去後,我幫你找一百隻小母雞,給你建最大的擠雞窩。」
老母雞搖了搖頭,咯咯咯叫喚了一陣。
「什麼?你說你要當御獸宗宗主?那怎麼可能,你只是個雞。」
「咯咯咯……」
「雞肯定不能當啊,你清醒點好吧,你要意識到你只是一隻雞,而不是人。」
「咯咯咯咯……」
「你說你可以化形?算了吧,你之前化形也太醜了,長的跟個瘠薄似的,怎麼當宗主?你說你比我強?又如何?我才是你的主人。」
塗蘇一邊與他的本命靈獸溝通著,一邊踏足了那祭壇。
道韻流轉,塗蘇雖然無法察覺什麼是道韻,但也能感受到那股和詭異有幾分相似的氣息在祭壇之上迴蕩。
仿若只要他開口言語,便能將所想化為真實。
那灰袍老劍客的話語此刻仿若在他腦海內迴蕩。
自己制定如同詭異的規則……
塗蘇咽了口吐沫,目光微閃。
眼前自己踏入洛河,一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二是為了找到壓制自己體內詭異的法子。
洛河機緣如何獲得,塗蘇還不確定,但先前他也見到了踏入洛河的其餘人。
無論是陸採薇,還是洛清寒,還是其餘人,修為都比他高,更比他強大。
哪怕是白露,境界也與其相當。
如果按部就班,自己又能獲得幾分機緣呢?
借著這祭壇在這洛河世界之中制定一條有利於自己的規則,這應當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吧?
怎麼能目光短淺,放在這無用的性別之上呢?
塗蘇還在猶豫,但有人已經開始了行動。
「咯咯咯咯……」
祭壇之上的氣息忽而一凝。
塗蘇臉上的神色猛然間凝固了。
那隻大母雞忽而跳離了它的頭顱,落在了祭壇上。
緊接著,它的身形開始了變化。
金光一閃,它的羽毛迅速褪去,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便出現在了祭壇之上,身上不著寸縷,只有著七彩斑斕的羽毛貼在身體幾處,雙手環胸,背後生著雙羽。
大妖可以化形。
塗蘇一愣,眼眸微微閃爍,卻是目光被吸引了去。
以往這是只大公雞,每每化形,都是一個渾身肌肉的魁梧男子。
如今它也變母雞了,化形之後倒是不一樣喔。
「你化形作甚?」塗蘇仍是疑惑。
但隨即,他似乎發覺了什麼,猛然道。
「不,你做了什麼!!!」
精緻的容顏上露出疑惑,女子揮動羽翼,目光打量一下四周,隨後又望向眼前的塗蘇。
她輕輕一笑。
然後踩在了對方臉上。
「叫主人!」
可塗蘇的眼中,卻滿是恨意。
這恨意並非尋常。
「你幹嘛~」女子又踹了踹塗蘇。
出人意料的,塗蘇沒有反抗,只是神色陰沉。
「咦,出了點岔子麼,怎麼變這樣了……」
化形的女子此刻察覺了些許不對勁,眼眸疑惑,下意識的用身後的翅膀撓了撓頭。
【洛河第二道規則已成】
【認知轉換】
————————
洛河這片世界有多大?
無人知曉其距離。
連綿不絕的山脈,茂密的森林,迷霧。
濃郁的迷霧遍布了這座天地,上下左右皆是迷霧,無法被神念穿透,即便是修行最高深之人,也無法以目光企及。
如同回到常人時期一般。
故而,即便踏空而行,也不知方位,時常在原地打轉。
而這山脈的一隅。
道域的氣息瀰漫在天地。
小蘿莉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憤恨,一道道虛幻的景物在其身邊出現。
雖說不知為何,葉無憂不懼【火烷】,但道域之下,五行不信對方還能存活。
葉無憂目光平靜,身處【無人相】之下,道域無法鎖定他。
雖說神通依舊會對他造成影響,但不會被限制在道域內,是戰是走都由自己決定。
但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
【無人相】雖然強大,但隨著自己踏入其中,心間卻是會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旖旎之感。
他渴望這種力量,不懼道域,近乎能做到一切事。
要速戰速決。
天地間似有無形波紋傳盪。
道域展開的一瞬間,五行的目光卻是忽而一頓。
眼中的憤恨也隨之消散。
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他解除了道域。
目光有些疑惑的望著下方的葉無憂,沉默良久,輕聲開口。
「我要謝謝你。」
「?」
「是你最後救了香蘭吧,雖然她最後還是不在了,但你做的很好……」
「???」
已經蓄勢待發的葉無憂一瞬之間差點沒繃住。
上一秒還彼此敵對互相要置對方於死地。
怎麼下一秒就變這幅模樣?
有詐。
「你在算計什麼。」葉無憂冷冷道。
「算計?」
黑袍蘿莉語氣有些疑惑,似乎很不理解葉無憂的話語,微微皺眉之後,身形更是卸去氣機,就這麼從空中落下。
「本座此前與左丘涼一直在尋找你,為了感謝你最後替香蘭救治,只可惜沒有遇見,但如今在這洛河之中,終於遇見了你。」
「不不不,左丘涼是誰?香蘭又是誰?」葉無憂連忙道。
五行輕嘆一聲。
「你不記得了麼?也是,畢竟你當初救蒲牢花費了那麼多心思,還救下了風心靈和其餘人,香蘭在你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人。」
「陸家琳琅島塌了,是你救的吧,洛家死了那麼多人,也是你救的,凌雪閣刑道,也是你救的……」
「世間這麼多修行者,都是以殺證道,哪裡像你,天天救人。」
我,救蒲牢?
我踏馬把蒲牢宰了啊!
琳琅島是我弄塌的啊!
洛家,洛家……
「放心,此後我會向尊上稟報,你葉無憂有功,賜予你道統,此外洛河一行,我會護你周全,機緣分你一份。」
「有本座在,無人可以傷你分毫。」
小蘿莉單手負後,神色傲然道。
葉無憂整個人有些恍惚,但隨即,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
這種熟悉的感覺……
如同當初自己被【身份替換】一般。
而葉無憂自身,不受影響。
不過眼下,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在他人的認知里被改變,顛倒了?
即便對方是八境,也會被影響麼?
如果自己眼下答應,是不是等於多了個八境的保鏢?
不,不一定。
這段認知改寫,破綻百出,邏輯全是問題。
與此前自身的【身份替換】完全不一樣,簡陋至極。
但凡對方後面察覺到蛛絲馬跡,醒悟過來,一切又會回到原來的模樣。
出於試探,葉無憂緩步走到對方身前。
無人相的身軀本就龐然,雖說眼下是女子,不再如以前那般魁梧,但也十足高挑。
高挑的女子身軀居高臨下的望著眼前只到自己腿邊的小蘿莉。
如同八尺大人看著小孩。
葉無憂淡淡開口,問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是我救的蒲牢,那麼是誰殺了蒲牢呢?」
「這……」
五行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後自顧自的答道。
「當時蒲牢已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是你站了出來,力挽狂瀾,一改頹勢,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葉無憂神色奇異道。
「那當時為何會深陷水深火熱之中呢?」
「……」
五行小蘿莉的眼眸泛起了疑惑。
隨之低下頭,陷入沉思。
果然……
葉無憂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眼下雖然不知為何,這洛河天地內發生了認知改變,但實在是破綻太多,儘是疏漏。
只要稍作提醒,便會從這段被改寫的認知中踏出,勘破迷惘。
於是乎,葉無憂不再猶豫。
面對此刻站在他身前,絲毫不設防備的五行蘿莉。
葉無憂伸手,出刀。
摘下了她的頭顱。
殷紅的鮮血飛灑而出,五行目光露出驚愕。
天大地大,生死最大。
規則,道德,律法,在生死面前都將退讓。
生死之間方能勘破迷惘。
驚愕的眼神轉瞬化為清明,隨即變得陰沉。
但畢竟是八境,卻也是電光火石之間便做出了反應。
身軀之後出現五道虛影,神魂此刻竟然一分為五,便要離體而出,朝著四周逃竄。
但神魂真的能逃脫麼?
葉無憂知道,在自己面前,神魂逃不掉。
五行也知道,修道這般境界,神魂逃不掉。
所以五行伸手,似乎想要取出某物。
那是一道令牌,那是那紫發女子,當初在小洞天賜予他的一道令牌。
其內有著那女子一式神通。
九境的神通。
五行曾言,他不需要,但最後還是接過,帶在身上。
如今倒還是能派上用場!
但他卻掏了個空。
沒有。
沒有令牌。
為什麼沒有!
而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葉無憂已經取出了那半截斷裂的金色鎖鏈。
風心靈說,這狗鏈沒什麼制敵的功效,但卻能奪人道統。
雖說葉無憂並不指望憑藉他人道統踏入七境,但至少,他要知道那是何物,要多一個選擇。
可五行卻是猛然回望,分裂的神魂此刻發出尖銳的嘶鳴。
「你也妄圖奪我道統?」
隱隱約約之間,五道神魂開始了極速的分裂,更有強悍氣息,生生阻擾葉無憂接近。
如同小規模的道域,包裹在了五行周身。
二者儘管相距很近,但咫尺之遙卻如同天塹。
除此之外,還有一式神通。
【金行·固若金湯】
自行崩解?
瘋了吧!
再這樣下去,葉無憂別說道統了,就連神魂都撈不著。
此番消耗這麼多,半點收穫皆無。
葉無憂斷然無法接受這般結果。
他急了。
身軀之上漆黑的甲冑早已經化為凝膠,但這一刻卻是如同活過來一般,朝著眼前的金身無頭蘿莉伸去。
【無人相】,不被道域鎖定。
但若僅是如此,就算能接近,葉無憂想要的東西也得不到。
下一刻,在五行驚愕的目光中,葉無憂身軀自胸膛為始猛然炸開,小腹露出黑漆漆的空洞,宛如深淵巨口,幽藍色的鬼手在這一刻也如同染上了漆黑的顏料。
無數鬼手伸出,將金身無頭蘿莉生生塞入了葉無憂身軀之中。
卻是直接丸吞了去。
直到最後,葉無憂依舊能聽見自己腹中傳來的瘋狂嘶喊。
「我令牌呢!」
————————
「這令牌……有些意思,不枉我耗費苦心偷出來。」
左丘涼神色悠然,精神抖擻,容光滿面,緩步走在這洛河天地中。
他的手中,有一塊玉牌。
他原先是不知曉這玉牌的存在,但五行在通道內將此物展露在了眾人眼前。
左丘涼當時就在五行身後,彼此距離最近,也一瞬之間便意識到了,這是那紫發女子的氣息。
有點意思。
五行前輩那麼強,想來是不需要這東西了。
自己順手撈了過來,也沒什麼影響。
【神通·先攻】
左丘涼的獨門絕技,隨即竊取對方身上任何一件物品。
正好是這令牌。
至於為何這麼做?
很簡單。
通道內,白露對他那般嘲諷,五行卻反而對他發笑。
再加之先前,五行那莫名其妙的發問與嗤笑。
自己性別有問題麼?影響到你了麼?
老東西天天繃著個臉在那笑啊笑。
且不光是他,當時通道之內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笑。
好笑麼?
左丘涼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望著自己如今已然是女子身,滿意的笑了笑。
雖說浪費了一次自由制定規則的機會,但……沒關係。
就是不知這洛河的機緣到底在哪?
那洛河之靈,又是怎樣的存在……
咔嚓。
枯枝被踩碎的聲音。
左丘涼的神色忽而一頓,隨之猛然回望。
林間有人影浮現。
「是你。」
——————
葉無憂此刻已然退出了無人相。
黑色的凝膠滴滴答答落在他身下地面,化為一灘又一灘黑色的淤泥。
這是葉無憂第一次清醒的退出【無人相】,見到自己身上此刻的變化。
這黑色的淤泥……怎麼隱隱與那詭門棺之中的淤泥有些相似?
但眼下也已經由不得他多想。
刺痛感不斷傳來。
饒是葉無憂面對疼痛如今早已習慣,但額頭之上依舊是冒出細密的冷汗。
先前五行自毀,身上那所謂的道統,能拿最好,拿不到也無妨,退而求次,取其神魂。
但【無人相】下的他腦中不知如何著想,卻是直接將五行整個吞入腹中。
終究是八境的神魂,力量充沛到盈滿,哪怕有著神樹分擔,葉無憂也感覺自身經脈都要被稱爆。
【爆?可笑至極,不過區區八境螻蟻如何能將你注滿,莫說此一人,即便吞盡天下千千萬萬人,也無法將你注滿】
葉無憂沒空搭理旁白。
給他帶來如此不適的,並非是這龐然的神魂。
更為關鍵的,還是那五道在葉無憂體內亂竄的氣息。
這就是道統麼?
似乎並不完全。
但葉無憂有一種感覺,仿若自己只要想,就能憑藉眼下氣息滿盈的機會……直接踏入七境。
要破境麼……
正當葉無憂用思考來轉移心神時,耳邊傳來聲響。
話音飽含恨意。
「是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