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敗了?」
「不是,我做了什麼我失敗了?」
「那……那你把我的定風珠還給我!」
「什麼!還不了?」
左丘涼破防了。
他捂著斷臂,死死的盯著眼前那道身影,雙目之中是不可置信。
開什麼玩笑!
自己分明按照對方的話語,拿出了自身最為珍貴的寶物。
並且還再三確認,得到了對方認可後,才將這東西丟入湖中,作為所謂的『厭勝之物』。
這應該只是個開始吧?
左丘涼本還在等待著對方的話語,告訴自己之後要做什麼。
但卻等來一句無情的『失敗』。
「現在,只要拿起先前那令牌,你便可以自行離去了。」
話音微微一頓。
「當然,你走到這一步,也可以暫且留在此地,等待一切結束。」
「如果你想要你的東西,可以入這湖中一尋。」
入湖中?
回應他的是左丘涼暴怒的話音,和一式凜冽的神通。
「你在耍我麼!」
氣機蕩漾,卻是直接穿過了河靈,直接擊打在了湖面。
原本平靜的湖面在這一刻泛起洶湧浪花。
而浪花之中,似乎有絲絲縷縷黑色的陰影。
無數漆黑的身影在船下顯現,那些身影如人,但各自掙扎,扭曲,令人望之生畏。
但那些漆黑的身影,都沒有手臂。
就如同失去雙臂的人魚。
也因此,它們都無法踏足這小船。
那些黑色的人魚影子,散發著陣陣詭異的氣息。
若是能踏入這湖水,左丘涼早就踏入了。
左丘涼的神色逐漸陰沉,但洛河之靈只是淡淡望了他一眼,隨後便消失在了原地。
「我全都是按照你的話語去做,憑什麼失敗,為什麼!」
可烏篷船上只留他一人。
而那句淡漠話音再度傳來。
「不夠珍貴。」
————————
「入主洛河,需將一件厭勝之物,丟入此湖中。」
厭勝之物……
洛清寒眼中露出思索。
右臂之上是剛剛咬出的牙印。
所以現在的洛清寒極為冷靜。
聽見河靈的話音,洛清寒並未如左丘涼一般發問,而是疑惑道。
「此舉意義何在?」
由不得洛清寒不疑惑。
對於她而言,踏入洛河實在是有些機緣巧合了。
與其餘人不同,這令牌是直接落在她身上的。
當她還莫名其妙之時,便被迫與人交手。
之後踏入洛河,在那通道之中,她更是半個字聽不懂,所有的話語都是經由那灰袍劍客翻譯而來,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隱藏了幾分。
此後更是種種遭遇,陰陽轉換,認知扭曲……
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來源於人與人之間的爭端,而這洛河之中,卻並未遭遇什麼。
再到如今坐上這小船。
洛清寒並不知曉,那位灰袍劍修為了節約時間,已經替他們抹除了所有阻礙。
她只覺得這一路上儘管遭遇離奇,但未免有些太過順利了。
如今這河靈更是二話不說便要她丟入一個厭勝之物,她終於忍不住發問。
而河靈的回答很直接。
「意義?沒有意義,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將你視為最珍貴的存在丟入其中,作為厭勝之物,若一切順利,你則是洛河之主。」
「十息之內,你來選擇,十息之後,你若不取,我幫你取。」
洛清寒微微一愣,但隨即又問道。
「如何算一切順利?」
「記不清了,但成功了就是成功了,失敗就是失敗……」
這個回答洛清寒並不意外。
先前她也嘗試問了這河流些許問題,但無一例外,對方的回應要麼沉默,要麼就是不記得了。
問也白問。
洛清寒微微搖頭,但隨即仍是沒有舉動。
「珍貴之物……我身上並沒有什麼珍貴之物。」
洛清寒修行至今,不用法器,不用兵器,也不曾有什麼寶物。
這河靈一時之間讓她丟出某件珍貴之物,她還真不知道有何物可以被她視為珍寶。
河靈此刻微微搖頭,望向洛清寒。
「若無珍貴之物,是無法踏上這艘船的。」
這倒是讓洛清寒好奇了。
「我踏入洛河時,身上什麼都沒有,你卻說我有?」
她身上不過穿著一襲素裙,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帶。
她當真好奇對方的話語。
河靈默不作聲,只是默默數了十息。
下一刻。
在洛清寒怔然的目光中,她的右臂自肩膀處斷裂而下,落入湖水之中。
右臂的斷口此刻光滑無比,並未露出半分血液。
可如此又能算什麼……
「這算什麼珍貴之物!」洛清寒咬牙,話音帶著濃濃的不解,朝著那河靈發問。
河靈話音平淡。
「不算麼,那……」
可話音未落,洛清寒卻是直接猛然轉身,噗通一聲躍入湖水之中。
先前還平靜的湖面突然一瞬間變得漆黑無比。
無數如同游魚的漆黑身影,一瞬間顯露在了水下,朝著落入水中的女子身影包圍了過去。
河靈站在船頭,撐起船槳,默默的望著這一幕。
「看來挺珍貴的。」
湖水蕩漾著微微漣漪。
那是方才洛清寒躍入湖中所產生的波紋。
但那絲波紋正在緩緩消散。
湖面漸漸的陷入平靜。
又過了片刻。
「失敗了。」
河靈自顧自道了這麼一句,隨後就那麼撐起船槳,獨自架舟離去。
——————
「將你視為珍貴的存在丟入其中,作為厭勝之物,若一切順利,你則是洛河之主。」
「十息之內,你來選擇,十息之後,你若不取,我幫你取。」
依舊是一模一樣的淡漠話語從河靈口中說出。
只是述說的對象,換了一個。
「你這話語,有些問題。」
葉無憂對河靈的話語表示不解。
「有什麼問題?」河靈淡淡道。
葉無憂眉頭微微皺起,振振有詞道。
「問題大了去了,如果一樣東西當真如此珍貴,人又怎麼可能輕易丟入湖中?能被選擇丟入湖中的,那顯然不能被稱為珍貴之物,這是概念的問題。」
「如果我真選擇了,那是不是掏出的物品價值無論多高,也就直接失敗了?」
「因為價值不等於珍貴?」
河靈沒有言語,只是沉默以對。
葉無憂搖了搖頭,扳著手指念道道。
「如果你只有這麼第一句,我還能想一想,你大概是想要人在洛河之主這個位置上做出某種抉擇?就像得到什麼就會失去什麼?」
「但很顯然你不是這個意思。」
「因為你單獨說了第二句話,十息之後,你來幫人做出選擇,這就讓我奇怪了。」
「自己做出選擇,丟棄的物品,那肯定是不夠珍貴這個概念的,嗯,若是時間久些也罷了,但能被自身在十息之內就下定決心捨棄的東西,顯然不算。」
河靈開口,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只是看了葉無憂一眼,然後道。
「我要開始計時了。」
葉無憂並不在意,只是接著先前的話語道。
「自己做選擇便直接失敗,眼下是一定要你來做出選擇。」
「但我很好奇你怎樣選擇,或者說你怎樣判定一個人視為珍貴的存在?」
「就如同我,我身上東西不少,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沒什麼是我無法捨棄的,自然也稱不上珍貴。」
河靈微微搖頭。
「你能登上這艘船,就說明你有著足夠珍貴的存在,只是你自身沒有察覺罷了……」
這話讓葉無憂微微一愣,眼中甚至露出濃郁的思索。
他有些警覺。
自己如今有什麼珍貴的東西麼?
自己手裡這柄刀?還是那幾根鎖鏈?還是自己這身破衣衫?
硬要說的話……也就是那本日記了。
但那本記載了往事的小冊子,在葉無憂心中的價值,也僅僅是重要。
並非算為珍貴。
這都無足輕重。
【這卑賤的河靈還是如同往日那般愚蠢,不三不四的話語純粹誤導人心,見到你也不跪拜,果真是背信棄義的畜生】
【多可笑啊,哪有什麼珍貴與否,不過是世人虛妄的定義罷了,汝之蜜糖,他人謂之砒霜,他人心中視為珍寶的存在於你眼中不過是隨手可得的爐鼎器物,而你視為襤褸的東西卻是他人眼中的至寶……】
【無論這畜生取什麼東西,你都無需在意,只要等待即可】
【洞天福地,你當為共主】
旁白在葉無憂腦海內不斷的叫囂。
葉無憂被吵的腦瓜子生疼,眉頭緊鎖,但最終,他還是做出了抉擇。
抉擇就是不做這個選擇。
若說洛清寒踏入洛河,覺得有諸多疑惑。
那麼葉無憂的疑惑比之洛清寒只多不少。
一切都太過突兀了。
他此刻目光微抬,看向那洛河之靈,認真開口。
「我放棄……」
腦海之中突然嗡鳴作響。
【你不再猶豫,頃刻踏入無相心經第二重……】
葉無憂眼眸微微閃爍,目光望著眼前的河靈,神色之上的凝重突然煙消雲散。
嘴角微微勾勒起一絲笑意,男子恬然一笑,隨後就這麼不慌不忙悠閒的靠在了船板上。
「我倒是好奇的緊,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對我而言算是珍貴,你一個雲頂河靈,又算的了什麼。」
河靈似有訝異,但依舊沒說話。
十息之後。
河靈目光望向葉無憂。
湖面之上濺起小小的浪花。
葉無憂靠坐在船檐上,聽見那有東西被投入湖內的動靜,目光微微一頓,然後緩緩挪向自己的手中。
手心之中本應該緊握的血色長刀,此刻不翼而飛。
這就是自身珍貴之物,如今被當成所謂的厭勝之物?
血色長刀倒是使得很順手,倘若丟了,那當真是可惜。
葉無憂想了想,轉頭,朝著河靈問道。
「你把我刀丟了?」
「嗯。」小河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應該要撿回來?」
葉無憂站起了身,目光望向那看似平靜的湖面。
平靜的水面下,是暗潮湧動。
「嗯。」小河靈下意識的應聲道。
葉無憂點了點頭。
然後小船之上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不是說撿回來麼?」小河靈疑惑道。
葉無憂微微側目,目光卻是更為疑惑的望著對方。
「撿回來?」他問道。
「對。」
葉無憂笑了,伸出手,指尖點了點湖面。
「你是說,我下湖去撿?」
不然呢?
這不應當是你的珍貴之物麼?
河靈目光從湖面轉過,下意識想要回應。
但迎面而來的卻是那被男子握在手中的碩大船漿。
船槳之上有一抹金色鎖鏈纏繞。
沒有實體的河靈在這一刻卻是忽而遭受重擊,整個身形直接從人形渙散了開來,化為一團扭曲起伏不定的霧氣。
他為什麼能打到我?
但河靈的思考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回應它的是男子帶著恬然笑意的嗓音。
「你丟了我的刀,不與我道歉,竟然還叫我去撿?這是什麼道理?」
鎖鏈抽打之聲在河流心間響起。
卻是從風心靈那繳獲的半截金色鎖鏈,此刻哐啷一聲,在空中掄直了,就這麼直勾勾抽打在了它的身上。
那金色鎖鏈究竟是什麼!
小河靈只是看了一眼,但腦海中卻有著某種熟悉感。
好像以前也有人這麼抽打過它……
但這熟悉感還不待其思索,便隨即化為疼痛消散。
昔日強大無比的神樹木靈在這鎖鏈之下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木靈是靈,河靈也是靈。
河靈被鎖鏈抽打的在船上身形扭曲,但最終只能憤憤的回應道。
「我,我是這片福地,這片土壤的意志,你打不死我。」
揮舞的鎖鏈在空中頓了半響。
緊接著傳來男子帶著少許驚喜的話音。
「那正好,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小河靈在這一刻身形徹底崩潰,化為藍色的圓形生物,卻是一個球形,兩個眼睛兩個手,在地上蹦蹦跳跳躲避著鎖鏈。
小河靈的話音顫抖傳來。
「這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
「是麼?可我不覺的那有多珍貴,你看,我都有心思打你,卻沒下去撿那柄刀。」
「對了,這樣算什麼情況,我的厭勝之物已經投入湖底,那眼下我是不是該成為你的主人呢?」
葉無憂手臂輕晃,鎖鏈便在他手中如同一個飛舞的風車,發出陣陣呼嘯之聲。
可小河靈的話音再度傳來,帶著些許嘶吼。
「不是刀!」
「嗯?」
「不是刀!」
葉無憂目露疑惑,微微蹲下身,目光望著那有氣無力的小河靈。
「是什麼?」
小河靈此刻有氣無力,沒有回應,只是伸出那短短的手臂,然後指了指前方。
葉無憂目光順著對方指尖望向一旁。
如同登船之時出現的畫面一樣,周圍的空間仿若扭曲成了鏡面。
湖面被一分為二一般。
另一邊的鏡面內,倒映的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景物。
烏篷船。
和那站在船頭的河靈。
以及那不同的身影。
一抹血色在湖水中一閃而逝。
望著湖水中倒映的那柄熟悉的血色長刀。
少女的目光微微一怔。
撲通一聲。
陸採薇縱身一躍,跳入湖中。
——————————
小船兒靜靜停在湖中央。
葉無憂此刻放下了手中船槳,坐在船頭之上,目光悠然,打量著一旁的小河靈。
「我想起來了,你方才的話語之中有歧義啊。」
「我視為珍貴的存在……怎麼,竟然還能指人的麼?」
「讓她當成我的厭勝之物,呵呵。」
葉無憂指尖輕叩甲板,對著小河靈淡然開口。
話音恬然帶笑。
「你是不是覺得,她對我很珍貴?」
小河靈沉默。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在意她的死活?」
小河靈還是沉默。
「你是不是覺得,她才是我的珍貴之物,我會下去撈那個蠢結巴?」
小河靈不敢說話。
它隱隱覺得,它好像判斷錯了什麼東西。
眼前的葉無憂,和方才完全不一樣……
就如同神樹有著本能的【鎮壓】。
小河靈能看出很多東西,這是它獨有的天賦,也是洛河福地之靈的本能。
在它的判定中,那女子確實是他的珍貴之物。
但對方怎麼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不過按照福地的規則,對方就應當是福地之主了。
也就該是自己的主人……
只要等那女子徹底在湖中化為鎮壓這洛河水下怪異的厭勝之物,葉無憂就能掌握這片福地。
但一想到自己以後可能存在的遭遇,和對方手中那能克制它的鎖鏈長鞭。
小河靈不知該作何言語。
可眼前的葉無憂此刻打了個哈欠,隨後緩緩起身,然後又是一鎖鏈狠狠的抽打在了它的身上。
冰冷且帶著無比寒意的話音從男子口中傳來。
「恭喜你,他娘的猜對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