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洛清寒的野望(5700)
兩道赤裸身影在水面中沉浮,最終被浪潮衝到了岸邊。
正是葉無憂與洛清寒二人。
兩人此刻都怔怔的躺在岸邊沙地上,不發一言。
洛清寒似乎是被浪給拍暈了,葉無憂則是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兩人身形都光溜溜的,靜靜躺在沙灘上。
這世間很科學,葉無憂從【無人相】退出,衣物早已經盡數摧毀。
洛清寒則是早在湖中時,衣物就已經化為襤褸,眼下經歷湖中這般多的洶湧浪潮,衣衫早就損毀。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這爐鼎不過借著你的一絲福蔭才能殘存至今,洛河之主本就該是你!】
【卑賤之人,竟敢在你身前逾越……】
【也罷,也罷,既然事已成定局,不過區區洛河之主,你絲毫不在意,但對這爐鼎的逾越,該有的懲戒卻是少不了】
【懲戒,你日後定要好好給其施以懲戒,待此後那天機樓必然會將這結巴的事跡傳遍天下,八十萬水軍傾巢而出,捏造人設,世間第一女子劍仙,千萬年來唯有的洛河之主,當她的名氣傳遍四海,世間萬千男子愛慕而不得,天下萬千女子嫉而自愧不如,當世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之時,你在於眾目睽睽之下與其雙修,令其侍奉於你,一舉震碎世間生靈道心】
【想到這,你不由得輕哼起來】
狗東西的發揮依舊穩定。
葉無憂神色淡漠,只是靜靜躺在砂石之上,目光微抬,望向遠方天空那一抹微光。
挺好的。
先前那浪潮將陸採薇與自己強行分開,葉無憂還有些焦急。
但當得知這洛河福地最終歸屬於陸採薇時,葉無憂心間頓時平靜了下來。
洛河之主?洞天福地?
說實話,在很早的時候,葉無憂就從旁白口中得知了洞天福地的存在。
而遇見蒲牢之後,關於洞天福地的認知,更深了幾分。
福地會誕生靈韻,供這片土壤上的人們修行,而福地之主則可以藉助整個洛河修行,更是有著地利的絕對加持。
此外的種種好處,葉無憂暫時不得而知,但想來應該也少不了。
畢竟連旁白都這般激動,在旁白口中,世間再好的寶物點評起來也是廢物螻蟻,可唯獨這洛河每每提及,哪怕言語顯得輕視,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如同一個對食物極為挑剔的人,面對一份飯菜,說出「還行」二字。
那這飯菜必然是十分好吃。
眼下同理,能讓旁白稱為機緣的存在,那就當真是一份天大機緣了。
而如今,這份機緣落在了陸採薇身上。
雖說有些莫名奇妙,葉無憂心間甚至有著疑惑,那柄劍作為厭勝之物,不是被陸採薇給撿了回來麼?
這其中又是如何評判的?
葉無憂不得而知,也根本想不明白。
就連旁白都未曾提及此事,且反應極為出人意料……
想來,也是無從知曉。
說起來,當初小結巴的令牌是葉無憂給的。
但對於這個結果,葉無憂並沒有半分不滿,反而……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洛河之主,不是他。
畢竟,葉無憂從最初開始,就不太想踏入……洛河。
先前在外界所說的看似戲言,但實際葉無憂當真有此想法。
他不太想踏入洛河。
第一,是因為洛河的隱秘有些多了。
就比如,那曾三度迴響在他耳畔的那句話。
「小心白露親你。」
這句話前前後後出現了三次,兩次洛河,一次神樹世界。
而神樹世界當時在旁白口中,也被稱為小洞天。
而且很關鍵的一點。
每每這句話響起在他耳畔時,沒有任何人在身邊。
事後葉無憂曾不止一次的問過旁白,關於這句話的訊息。
但旁白從未有過回應。
旁白……似乎不知道這一切。
這是葉無憂心中的第一個疑慮。
第二。
從蒲牢開始,關於洞天福地的一切,似乎都是被設計好的。
洛河是被喚醒的。
那位尊上,亦或是其下面的人手謀劃了這一切。
而蒲牢執行了這一切。
但最終……他們並未出現。
就如同你跟進一個項目做出了成果,最後驗收且匯報時,卻拱手讓人?
葉無憂不理解。
這也是他心中的第二個疑慮。
第三……
葉無憂不願。
哪怕踏入洛河,葉無憂也從最初就想好,他並不想成為這所謂的洛河之主。
他踏入此地,內心早就有著想將幫忙這洛河機緣,贈予他人的念頭。
陸採薇,白露……再不濟勉強也能給洛清寒。
如今給到陸採薇,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並非是葉無憂對這機緣沒有興趣,也並非是葉無憂懷疑天機樓主那些話語。
他只是……
想試試。
試一件事。
葉無憂承認,自己修行至今,就光憑自己這堪稱莽夫的性子和這堪稱災星的氣運,縱然有時有些小聰明,但能有此成就,旁白至關重要。
早在大炎之時,葉無憂曾經歷了一次別樣的【回溯】。
那是許清遠最後用生命的代價,觸發的一次【回溯】。
換來的是……葉無憂深深的疑惑。
旁白喜歡狗叫,而且很莽。
自己早先也容易受其影響,許多看似漫無目純純莽夫的選擇,事後想來,其實莫名奇妙卻走在了最正確的道路上。
雖說葉無憂也曾有過疑惑。
但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
畢竟,無論如何,自己總是勝利的那一方。
哪怕是面對蒲牢這樣的強敵,旁白都給了自己不小的幫助。
擁有【無人相】的力量,勝利是必然的。
但先前的一場心魔劫……
直接改變了葉無憂心中所想的一切。
如果不是陸採薇幫助,那自己……會敗在心魔劫中。
後果是什麼?
葉無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雖然眼下他能夠自由掌控《無相心經》的前三重境界,但他仍是忌憚這一切。
可忌憚歸忌憚,葉無憂依然無法改變什麼。
但至少,他可以做到一件事情。
他可以不去在意旁白的話語,不去拼命成為那所謂的洛河之主。
種種原因,加之心間一直有的疑慮,讓葉無憂做出了這一舉動。
而眼下,結果似乎也並不壞。
至少,是陸採薇。
耳畔傳來女子的喃喃夢囈。
伴隨著一陣窸窣之聲,葉無憂知道,是洛清寒醒了。
他並未多看對方一眼,只是默默感應著身邊人的氣息。
又跌境了麼……
洛清寒的境界踏入洛河時,是半步七境。
但眼下,卻是已經跌落到六境初期。
女子有些沙啞虛弱的話音從一旁傳來。
「葉,葉無憂,採薇呢……」
葉無憂沒說話,只是極為艱難的抬起一根小拇指,指了指天邊。
天邊那有一縷微光。
雖說相隔很遠,但葉無憂能感知到,陸採薇的氣息就在那裡。
洛清寒支撐著起身,目光望向天邊,怔然半響。
沒有再說話。
心亂如麻。
對於修行者而言,境界究竟意味著什麼……無需多言。
三人最初之時,洛清寒境界最高,陸採薇次之,葉無憂境界最低。
但眼下,卻是反了過來。
巨大的落差讓洛清寒眼下失神。
淡淡的話音從一旁傳來,帶著問詢。
「道心立誓當真有這般恐怖?」
洛清寒面色緘默,美眸望著身前的沙土,良久,緩緩回應。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本不該如此……」
她確實無從知曉。
一個簡單的誓言,本應沒這般恐怖。
就如同尋常合同違約,頂多支付些違約金罷了。
但洛清寒錯不該在葉無憂面前以道心發誓。
那就不再是道心立誓。
而是經由旁白悄然衍化的……道心種魔。
天價違約金。
何謂道心種魔。
洛清寒眼眸之中不斷閃爍,眼下的思緒更是無比掙扎。
那句在認知扭轉下,本就無心的言語,在這一刻卻是不停迴蕩在她腦海中。
怨念,執念,最終皆化為慾念。
某種荒誕的感覺在洛清寒心中浮現。
仿若自己生來這世間,就是為了上葉無憂而生的。
但理性告訴她,這是錯的。
這是錯誤的一切。
可如果這是錯誤。
為何自己先前遠離葉無憂,便會覺得思緒難安,心神不寧。
自己待在葉無憂身邊,便仿若一切都有了著落。
洛清寒境界跌落並非什麼隱秘的事情,先前葉無憂不提,陸採薇也在身旁,雖然小結巴問起,但當時情況又萬分緊急,洛清寒始終閉口不言。
人要臉樹要皮,更別提那事太過荒誕。
但眼下葉無憂是第一次主動提起……
不,是錯誤的,錯誤的。
洛清寒重新理清了思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但鬼使神差般,微微扭頭,望向葉無憂。
鮮血浸透濕潤的砂礫,深黃色的沙土之中,唯有葉無憂周身,滿是血跡,如同一張鋪貼在男子身下的大紅地毯。
而葉無憂眼下……不著寸縷,赤裸躺在沙灘上。
洛清寒眼眸微微一愣,隨即目光露出驚懼,強硬的轉過了頭去。
但心中卻是有浪潮奔涌。
本壓抑的念頭在這一刻卻是無端湧起,方才所見的一幕卻是在心裡揮之不去。
指尖深深刺入土壤之中。
洛清寒咬著牙開口,話音卻是無比艱澀。
「葉無憂,你……」
話到一半便停滯,洛清寒不知自己要說什麼。
讓他穿衣服麼?
到底要不要讓他穿衣服?
葉無憂若有所覺。
他雖然身子無法動彈,但腦海可清醒的很。
也很明白眼下是如何處境。
淡漠且平靜的話音從男子口中傳出。
「洛清寒……」
「嗯?」
「我不會給你上的。」
——————
「天權文曲星君,別來無恙。」
灰袍劍修此刻身形踏空而起,卻是直接出現在了那道女子虛影身前,微笑著微微一拜。
紫發女子神色淡漠,她雖然耗去了那一擊之力,但眼下還未消散。
此刻聽聞話音,目光掃過身前,微微凝聚。
「我……好似見過你。」
「星君當然見過我,北海,瑤池幾場宴會,在下都有參與,不過在下於當年不過一介微末,上不得台面,星君還能記起小仙,就已經很不錯了。」
「閣下自謙了,能踏入那幾座洞天,可不是微末之輩。」
灰袍劍修淡淡一笑,搖頭道。
「陳年往事,還有什麼可說的……如今我已是垂死之人,讓星君見笑了。」
垂死之人?
紫發女子看了看,隨即輕嘆道。
「沒放棄修為麼?可惜了,若是早早放棄這一身枷鎖,融入世間,總能有機會找到續命之法延續下去的。」
「星君說的也是,只怪我醒的太早了,沒成想這洛河雖然是福地,但眼下與往日的福地根本無從相比……」
話音之中似乎帶著別的含義。
紫發女子目光微凝,她看著眼前這不知名的劍修,笑道。
「你是在怪我?」
灰袍劍客目光淡然,緩緩開口。
「小仙不敢,小仙只是好奇,星君最初不曾前來染指洛河,但為何眼下又要分神來此呢?」
「你不用試探,你看的出來本君眼下只是一道分神,並無力量,只是順道來此,看看這自古無主的洛河究竟是何樣貌,但……」
被稱為星君的紫發女子此刻目光望了一眼下方。
離湖面數丈高的地方,少女靜靜懸立而起,眼眸輕閉,但身形穩穩噹噹,雙腳踏在那河靈所化的劍鋒之上。
有微光自湖面升起,化為點點螢光,一縷縷匯入陸採薇體內。
更有絲絲縷縷的靈氣匯聚。
仿若洗禮。
紫發女子神色有些訝異,嘴角微微勾勒,好似無奈的笑道。
「真的是福地洗禮……這天下如今還真能出一位福地之主?」
「喔,星君最初覺得洛河此番還是會無主麼?」灰袍劍修問道。
「呵呵,算是吧,畢竟這塊區域地處偏僻,古時即便身為福地,也沒多少人願意染指,雖說一直無主有些令人訝異,但也沒誰會去在意。」
雖然這麼說著,但紫發女子眼中還是有一抹惋惜。
洛河只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用來引出其餘的上古修行者,讓他們自相殘殺,消耗其力量。
除此之外,她也知曉,這洛河從古至今始終無主,只是原因不明。
所以她便沒有參與此事,一是有風險,二是免得無端耗費氣力。
只是沒成想,這一直無主的洛河,眼下還當真被人得手了。
好歹是一塊福地啊……
但眼下,只能眼睜睜看著罷了。
紫發女子目光落在陸採薇身上,看了幾眼,卻是微微皺眉。
「星君,怎麼了?」
沉默少許之後,紫發女子淡漠回應。
「無事。」
古往今來天下劍修千千萬,有那麼幾分眼熟不算什麼。
她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位灰袍劍修身上,想了想,問道。
「那你如今壽元無多,接下來有何打算?」
雖說是她一手將事情衍變成這樣,但同為上古存活至今的修行者,倒也能讓她多聊幾句。
可灰袍劍修並未回應對方這個問題。
而是持劍抱拳輕輕一拜,話音平靜道。
「星君還要留在此地麼?」
嗯?
紫發女子眼眸微微眯起,看了看壽元所剩無多的對方,目光又望了一眼下方正在接受福地饋贈的陸採薇。
她好似明白了什麼。
呵……
原來想的是這檔子事。
「既然如此,那本君便就此離去了,閣下自便。」
「如此甚好。」
兩人話音並未隱瞞,這讓女子身後的左丘涼愣了愣,連忙開口問道。
「掌,掌座,那我呢?」
「你?」
紫發女子淡淡回眸,瞥了對方一眼。
她想了想,淡漠開口道。
「你去找葉無憂。」
「啊?」
左丘涼微微一怔,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
「晚輩,晚輩當然要找葉無憂,他不僅害了我師尊,還害了五行前輩,我做夢都想替他們報仇。」
「但,葉無憂眼下不在這裡啊,他沒有踏入洛河。」
可紫發女子此刻搖了搖頭。
「你錯了,他在這。」
左丘涼心中愈發疑惑。
對方又沒見過葉無憂真容,而且自己確實沒見到對方踏入洛河,她是如何這般斷定的?
況且葉無憂還能宰了五行前輩麼?
紫發女子淡淡道。
「我感知到了,五行身上道統的氣息,如今在別人手中。」
【金行】
葉無憂當初其餘四條道統全收納入了神樹,唯獨留了【金行】歸納自身。
紫發女子淡然開口。
「左丘涼,如果你先前不是謊言的話,那人就應當是葉無憂。」
「如果你先前對我所說還是謊言的話,那……」
聽著這番話語,左丘涼麵色有些微微僵硬。
他只是隨口一說,畢竟葉無憂這傢伙是他認定的背鍋位。
不好的事全推給他就行了。
但葉無憂當真沒踏入洛河吧?
左丘涼並不知曉葉無憂的動向,在他的思緒中,也就是說,眼下洛河之中還有一個,能擊敗五行的存在?
不。
不僅於此。
不管那個人是誰,他現在都必須是葉無憂。
因為自己先前所說,是葉無憂殺了五行。
自己總不能說自己說謊吧?
騙大領導?
那以後自己這個五行宗宗主,還混不混了?
但現在,叫自己去殺了對方?
開什麼玩笑。
左丘涼汗都要滴下來了。
紫發女子似乎看穿了左丘涼心中所想,話音冷淡道。
「那人如今就在洛河天地,你去找他,找到你口中的那位葉無憂,殺了他。」
「可,可他能殺五行……」左丘涼話音都顫抖了。
「是啊,他能殺五行,所以你是說你做不到麼……」
「……」
「那就去替我招攬他。」
紫發女子的身形緩緩消散。
左丘涼身形顫抖,但卻化為一抹流光遠遁而去。
灰袍劍修目光淡然,身形下沉,最後站在空中,望著那光影中的少女。
下一刻。
他的身形直接崩潰。
卻是自我兵解了去。
只余『神魂』,融入光影之中。
————————
「洛清寒,我不會給你上的。」
氣氛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葉無憂的身形依舊無法動彈。
但卻讓幽靈把自己身體埋於沙土之中。
沙土當成衣物,掩蓋了他的身軀。
洛清寒背過身去,面向沙土,不發一言。
可葉無憂的神色卻是愈發有些尷尬。
都多久了,怎麼身體還是不能動?
關鍵自己拼命嘗試讓身體動起來。
結果本不該動的地方倒是有動靜。
明明自己整個人都埋在沙土裡,偏偏露出了那麼一點。
葉無憂平心靜氣。
但心神之間卻是傳來一股感應。
嗯?
【放肆,竟敢對你的爐鼎下手!】
葉無憂目光一怔。
他感應到了,屬於自身的那一抹極為微弱的神魂。
當然,並非是葉無憂的。
而是陸採薇體內的。
那種感覺……
奪舍!
身軀還是無法動彈,葉無憂目光微凝。
他本想叫洛清寒前去支援。
但轉念一想。
洛清寒現在的修為,就是送啊。
葉無憂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
下一刻,神魂直接離體而出。
少傾。
洛清寒怔了怔,似乎才感知到葉無憂不知為何神魂離體而去了。
他去做什麼?
洛清寒不知道。
她的境界不斷跌落,氣機浮沉。
但……
鬼使神差的,洛清寒回頭望了一眼。
葉無憂渾身被沙土掩埋。
但唯獨有劍鋒卻破土而出。
如同倔強的小草,在無論多麼險峻的環境中,都能茁壯生長,逆風翱翔。
片刻後。
女子默默起身,步伐沉重,且極為緩慢。
她走到了葉無憂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