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有人影閃動。
畢宿目光遙望那座雲霧山脈,神色平靜,目中仿若知曉一切。
他沒有第一時間再度去往那座詭域,而是停下腳步,在空中靜靜駐足。
不多時。
先前其餘兩人也各自前來。
三道身影對視一眼,卻沒看見參商,眼中有些微微訝異。
「稍稍有些出乎意料,一切都【回溯】了。」
「感應不到七境的氣息,【回溯】之下,他們似乎重新回到了六境,不再身懷道統。」
「參商死了。」
「死了便死了,他不是一直自詡為尊麼?不過繼承來的尊號,如今都過了多少年,還自覺地位比我們高上一籌?」
「至於道統算什麼,洛河這塊福地還在,二位難道要就此收手?」
洛河福地。
世間如今就這麼一塊福地。
此前洛河現世,吸引了不少上古修行者踏足,但亦也有不少存在,看出其背後的隱患。
就這麼一處福地,如何能供養如此多的上古殘存?
本來大夥好不容易從古至今苟活下來,若是沉睡,還能多堅持些時日,可被這福地復甦給炸出,好死不死,自相殘殺便不說了,本還指望著苟活到靈氣復甦的上古修行者,這下當真就再無選擇了。
更何況,洛河從古至今,從未誕生過福地之主。
早就被定性為『無主福地』的洛河,眼下復甦,未免有些太過蹊蹺了。
這背後的算計,並非無人看出。
至少眼下這三人,心知肚明,一切不過是那文曲星君的謀畫。
洛河不過是個引子,將他們這幫從古殘存至今的存在引出來罷了。
畢竟對於那位星君而言,有威脅的並非後世之人,而是與她同處一時代的人們。
「既然諸位都心知肚明,那倒也不必如此糾結了。」
「那位星君想要的,應當是蓬萊。」
「況且她素來謹慎,洛河這般大陣仗,都不見她蹤影,此番想來也不會前來。」
「此前那蒲牢不過是被人當槍使,諸位想來都以為洛河這處地界會如以往不可能有主,可眼下還想什麼?」
陸採薇的存在證明了洛河福地並非不可誕生福地之主,這處在他們心中原本如同雞肋的福地,瞬間變得重要起來。
「蓬萊存在與否還是個問題,況且即便蓬萊真的現世,與那星君為敵,風險也未免太大,還是眼下的洛河,更直接些。」
「那星君不曾動手,便是放棄了洛河,眼下只有我們三人,不如提前立誓,無論誰最後成了洛河之主,都將這福地劃分三份?」
「此事好說,在下也不願與那星君為敵,蓬萊,罷了罷了。」
幾人三言兩語,便商議好了之後的分配。
可就在三人慾再度動身之時,天邊卻是又有人影浮現。
卻是一位賊眉鼠眼的男子,此刻目光望著三人,眼中若有所思。
「畢宿,好久不見,原來你還沒死呢。」
「虛宿……虛日鼠,你都還能活著,我怎麼會死呢。」
畢宿長長嘆息,對方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目的很顯然了。
稱謂虛宿的男子哈哈一笑,隨即抱拳拱了拱手。
「幾位方才的交談我略聽了一二,不如我也出一份力,這洛河福地劃分四份如何?」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九境天樞的氣息自他身上一閃而逝。
四位九境。
「我只取最小一份,畢宿,都是老朋友了,給個機會?」虛日鼠嘻嘻哈哈笑著。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沉默數息,隨後點了點頭。
一處福地供給他們四人,勉強算是極限了。
就當是頂替了參商的位置。
四道人影隨即踏步,可剛剛動身,便再度有氣息浮現。
淡淡的女子話音傳來,帶著笑意。
「我道是誰造出了這般大的動靜,先後感應到了焚天和九霄兩式古老神通,怎麼,幾位老朋友如今是要去何處?能不能帶上我一位?」
女子身形顯現在這皎潔月色下,容貌清秀,眼眸天真無邪,手裡還捻著一支桃花枝。
氣質倒是如同鄰家女童一般。
可她的下半身,卻是鹿身。
人首鹿身,張月鹿……張宿。
從她身上散發而出的氣息極為溫和,但卻同樣的,也是九境天樞。
畢宿和虛宿四人此刻目光望著張宿,眼中神色略有不善。
此處洛河福地,供給他們四位修行,便已經是極限。
人數已經超出了。
洛河這塊福地本就被人盯上,又因先前葉無憂和參商那一式神通。
雖然有著【回溯】,讓一切回到了先前的模樣。
但仍有如他們這般的修行者,依舊在【回溯】中保留著記憶。
那足以毀滅一個國度的神通,終究還是讓很多人的目光都注視而來。
該死的參商……行事完全不動腦子。
若是不造成那般大的動靜,便不會有這檔子事發生了。
幾人心中都有怨念,但正當四人思考如何回絕對方時,張月鹿卻是輕輕一笑,隨後對著另一邊的天際招了招手。
天邊頓時又有人影浮現。
「就知道你們不會讓我一同,哼,瞧不起小鹿沒關係,小鹿自己找了朋友。」
畢宿四人的目光頓時一怔。
嗯?
還有高手?
夜空之中繁星點點。
卻是人影紛紛顯現。
其中不乏有氣息比起畢宿幾人還要高上一籌的存在。
更有甚者,似乎早早先一步到了此處,一直隱匿著身形暗中觀察著幾人。
奎宿——奎木狼。
房宿——房日兔。
鬼宿——鬼金羊。心宿——心月狐。
……
十,十一,十二,十三……
整整十三位九境,此刻盡數出現在大炎這片寧靜夜空下。
均是先前洛河開啟,未曾出現之人。
他們心中都斷定洛河無法誕生福地之主,前往爭奪,只會徒增消耗,甚至還對自身有不小的風險。
但洛河真的能誕生福地之主……
十三道身影依次橫立在夜空,神色各不相同,或是面色帶笑,或是眼眸陰鬱……
良久的沉默後,有人提議。
「都是老熟人了,諸位心中所想也不用多說,這福地之主不如各憑本事如何?」
先前的張月鹿此刻輕捻手中桃花枝,甜甜笑道。
「當然是各憑本事,不過那也得先問問如今的洛河之主呀,洛河這處福地,雖然以往都不在意,但眼下想來,從古至今無主的福地第一次有主,當真有些神秘呢。」
「如今的洛河之主……據天機樓那老東西的消息說,洛河之主如今不過是個六境小姑娘。」
心月狐此刻嗤笑一聲。
「小姑娘做什麼洛河之主,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待本宿出手,叫她浪子回頭。」
……
緊閉的右眼被強行撐開,湛出一絲猩紅的微光,望向天空。
右眼眼眸之中露出一絲疲憊,猶如被榨乾之後強行加班的打工人。
葉無憂盯著詭域外的天空凝望了許久,神色說不出好壞,最終收回目光,轉頭望向身旁的陸採薇和洛清寒。
洛清寒此刻見著葉無憂望來,立即問道。
「他們來了麼?」
洛清寒知曉,先前那三人都是九境,此前隱匿在天空,若非葉無憂發現,境界的差距,卻是讓她都無法察覺氣息。
葉無憂想了想,點了點頭道。
「來了,十三位。」
洛清寒聽著,輕嘆一聲,果然躲不過。
「是三位啊,三位九境,至少……少了一人。」
參商已經死了,被吞入【詭門棺】中的參商,並沒有得到【回溯】。
雖然差距還是很大,但洛清寒莫名有著一絲信心。
葉無憂既然能斬殺一位九境,那麼,剩下三人,未嘗不可……
如今洛清寒已經知曉葉無憂長短,她知道,葉無憂一定還留著某種手段。
就如同修行者大都藏有保命的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
葉無憂就很獨特。
他是自爆的手段。
可葉無憂此刻輕輕彈指,輕叩在她腦門,直接將其從頭腦風暴中給拉了回來。
「錯了,是十三位。」
洛清寒一愣,可陸採薇卻是結結巴巴的驚訝喊道。
「四,四十三位?」
得。
一人一個彈指。
葉無憂稍稍背過身,走到了一旁。
他眼中倒是沒什麼情緒。
先前面對那四位九境,面對參商,他還有決然和拼死一戰甚至絞盡腦汁去思索各種辦法。
面對參商,葉無憂說是底牌盡出,並不為過。
當然結果也是真正意義上斬殺了一位九境。
但如今。
卻是感覺沒什麼意義可言。
十三位九境啊……
九境天樞已然是這世間修行的頂點,截至目前,葉無憂也僅僅是依靠著【歲月】,勉強體驗了一番七境的感觸,而葉無憂本身,連七境如何抵達,尚還不明確呢。
那畢竟不是自己修來的境界。
「咱就是說,這境界是不是有些膨脹了些?」
葉無憂自顧自的喃喃道,指尖輕叩額頭,心中輕念。
狗東西,說話。
【區區四十三位九境,何足道哉?】
嗯?
旁白也聽岔了?
狗旁白還是一如既往的狂妄,那麼想來一定有辦法吧?
葉無憂充滿期待等著旁白接下來的話語。
【何足道哉?】
嗯嗯,然後呢?
【不堪一擊】
葉無憂微微皺眉,打出一個『?』
【不值一提】
不是哥們……
葉無憂有些詫異,但隨即釋然。
狗東西也就僅此而已啊。
「真是不值一提。」他淡淡嗤笑,隨後轉身朝著前方走去。
旁白的話音先是沉默,隨後帶著某種森然笑意,在葉無憂腦海內迴蕩而起。
【餘孽終究是餘孽,以往那幫勉強值得你多看一眼的傢伙,早已抱著最後的理想溺死在了過往,留下來的不過是苟活於世的蛀蟲】
【只需再度踏入七境,將身後爐鼎脊骨抽出化為己有,再將這福地之主生生煉化,轉融於你,坐擁福地,解放全身殘骸,這幫蛀蟲便只能在你鞋履之下哭泣悲鳴,那是世間最為美好的樂章……】
哦?
葉無憂眉梢輕挑,然後笑了笑,繼續前行。
他一邊走著,一邊口中輕吐二字。
傻狗。(本章完)